楓林見任也如此急迫,臉色同樣很虛弱的回道:「好,我們這便前去收攏氣運,儘快合攏迷霧壁壘,免生事端。」
「軍師,你受傷了?沒事兒吧?」任也看著他黃不拉幾的老臉,很是關心的詢問了一句。
李彥站在一旁,酸溜溜的插嘴:「軍師是人?狼哥就不是人唄?」
任也看了一眼模樣狼狽的彥哥,安撫道:「我見你身體強壯的像頭野驢,這一看就沒什麼事兒。」
李彥白了他一眼:「我與你們同去鎮天關吧。」
「不,不。」任也立即擺手道:「你與樊明師兄,帶領著一眾高手,依舊坐鎮距馬關,直到迷霧壁壘閉合後,在返回上虞縣。這樣更穩妥一些。」
「好吧。」李彥點頭。
任也扭頭又看向了愛妃,許棒子,老劉,二愣等人:「你們也留在這裡修養一下。我和軍師取完鎮天關的氣運,便去上虞縣等你們。」
「可。」愛妃微微點頭。
「行,正好我留在此地平復一下心態。」老劉感慨道:「剛剛那小屁孩,一指頭打的我原形畢露,這太傷自尊了。老子有點破防了,一會我準備去三皇子哪兒嗎, 看看有沒有什麼良方,能撫平我的心靈創傷。」
許棒子立即附和道:「同去,同去。我先打二十個找找自信。」
任也懶得鳥這倆騷包,只與眾人相互攀談了幾句,便帶著楓林急匆匆的趕往了鎮天關。
不多時,李彥,樊明,濟滄海,八舊臣,龍首,八傳子,以及愛妃等人,全部入距馬關,坐鎮大本營。
上午,辰時初。
大皇子與大胖龍,共攏兵十五萬,在岷山外連營布防,完全不給大乾兵甲捲土重來的機會。
……
蜿蜒的古道上,塵土飛揚。
任也與楓林一路策馬疾馳,片刻也不敢耽擱,終於在即將功成之前進入了鎮天關。
一位南疆將領親自領路,帶著二人來到了關城的衛所內。
入院後,任也抬頭凝望,見天空中紫氣已極為淡薄,而龍鼎則是散發出了難以言名的威嚴與厚重之感。
那鼎中紫氣繚繞,仙霧渺渺,且上方有朵朵祥雲流動,微微震動間,似與此間天地共頻。
按照這幅景象來看,人皇印與龍鼎,最多不用半個時辰,便能徹底煉化上虞九地的全部氣運。到時,任也便可掌此地天道權柄,將上虞列入人皇疆土之中,從而閉合迷霧壁壘。
「呼……!」
任也緩緩收回目光,長長出了口氣道:「看來還要有一會呢。」
「是,即將功成。」楓林笑眯眯的點頭。
「懷王殿下,那你二人再次歇息。我這便讓人準備一些飯菜來充飢。」南疆的將領很客氣的說了一句。
「此時此景,光吃飯菜充飢,豈不無趣。」任也笑道:「有勞將軍,讓人拿些好酒過來,我與軍師慶祝一番。」
「好,我這便去。」
二人聊了幾句,那將領便邁步離開了衛所之中。
任也與楓林邁步進了聚攏氣運的大陣,且體態鬆弛的一塊來到了內堂。
「坐下,休息一會吧。」任也招呼了一句。
楓林目光深邃的瞧著他,臉上掛著笑意,彎腰坐在了木椅之上。
不多時,將軍派來一位兵丁送酒菜,但卻無法步入大陣,所以任也親自去拿。
內堂之中,光線略有些昏暗。
楓林左手托著下巴,雙眸深邃的望著任也背影,右手緩緩抬起。
「翁。」
一點幽暗的黑芒在其指尖浮動。
他眉頭輕皺了一下,思維似在掙扎。
「刷!」
一瞬間,黑芒寂滅,內堂恢復如常。
「來了,來了。」
任也取了飯菜,表情美滋滋的返回了內堂,且特意伸手關上了房門:「這早起便有酒有菜,神仙也就過這日子了。」
「幼主生性灑脫,著實令人羨慕。」
「沒外人,別舔別舔,真的很癢。」
「……!」
二人一邊從食盒中取出酒菜擺好,一邊像平常一樣鬥嘴閒聊。
沒多一會,四碟小涼菜擺在了桌上,而任也則是親自斟滿了兩杯酒。
他臉上泛著燦爛的笑容,端起其中一杯酒,輕聲道:「來吧,你我共飲此杯。」
「好好……!」
楓林端起酒杯,老臉也是笑開了花,與任也相對而站,頗有一些狼狽為奸的意思:「老臣先干為敬。」
「嘶……!」
就在這時,任也突然吸了口冷氣,皺眉道:「先等等。」
「等什麼?」
「你我共飲這一杯,怎麼也得有個由頭啊。」任也緩緩放下酒杯,輕聲道:「讓我想想,什麼由頭合適呢?」
「不著急,慢慢想。」楓林瞧著他,也緩緩放下了杯。
「你坐,你坐。」任也擺手。
楓林彎腰落座,不再多言。
內堂昏暗,靜謐的如鬼屋一般,只有幾縷被遮擋住的光線,照耀在了那一老一小的身上。
相對無言,相對沉默許久過後,任也緩緩抬頭,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只聲音沙啞的說道:「講個故事,作為這一杯酒的由頭吧。」
楓林表情平靜的點頭:「幼主有如此雅興,老臣定當洗耳恭聽。只不過,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呢?」
「一個《老臣與幼主》的故事。老臣謀劃三地,將帝王將相玩弄於股掌之間,竊寶布局,屠城殺人,又引邊疆之地混亂,行千里流血之事。他算計了所有人,卻唯獨助幼主功成。」任也怔怔的看著他,輕道:「事了之後,幼主竟一時之間,也不知是該憎恨,還是該感激。」
「聽著是個有趣的故事。」楓林微微抬手:「請幼主細細講來。」
任也望著他良久,才開口挑明道:「這個故事的起點,起自我遊歷了第二個星門之後。那位老臣以星門匹配的方式來到了大乾王朝,這對他而言,應該是一個極度陌生的世界。所以我猜測,他先是查閱了很多史料,資料,甚至不惜動用靈魂禁術,搜魂攝取記憶,以此達到快速了解這個世界的目的。」
「很快,他便理清了大乾,南疆,以及清涼府三方之間的關係。這位老臣應該活了很久了,雖不是陰陽系傳承,卻有一個羅盤,且精通一些高品的陰陽之法。所以,他也推算出了,我曾因未接權柄,而有愧於天道一事。」
「這個局的起點,便是以「天道謀三地」。不過,他缺少一位傀儡之人站在台前,並以身入局,鞠躬盡瘁的幫他促成此局。而他選的這個人,就是韓嬋。一位因監黨之爭,被大乾武帝流放到上虞縣的人;一位鬱郁不得志,一心想要光復羽鱗黨輝煌的人;一位做事兒不擇手段,只講結果利弊的人……沒有誰,比他更適合站在前台,當一位傀儡執棋者了。」
「這位老臣,處心積慮的查清了韓嬋的一切過往和履歷,甚至將他的心態都揣摩的一清二楚。所以,他動用靈魂秘法,令韓嬋在第二日一早醒來時,記憶中便多了一位,只見過一次面的師伯。那位師伯叫紅葉僧人。」任也不急不緩的敘述道:「所以,他在不老山秘境中,與我講述韓嬋過往時,才能將對方的種種經歷,說的一清二楚,數如家珍。現在想來,韓嬋一位被朝堂棄用之人,前途渺茫之人,真的值得被一位軍師如此關注嗎?像他這樣的棄臣,大乾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這難道都要緊密關注嗎?」
楓林沉默半晌:「你是如何知道紅葉僧人一事的?」
「這要感謝死在上虞縣外的觀風。」任也輕聲回道:「他死後,愛妃對其搜魂,也得知了韓嬋布局邊疆的起點,因為此事他曾與觀風講過,且講的很詳細。紅葉僧人告知韓嬋,我曾因未受權柄,而有愧於天道,則日後必降下災禍。所以,韓嬋決定借天道懲罰,令清涼府瘟疫之事擴散。隨後,他又告訴韓嬋,南疆的封運石板,是封巫妖國國運的,只要將其竊取,則必然國運動盪,天下動盪。不過,我進入過不老峰,見到深淵中有無窮盡的不詳石胎,而深淵入口則是要靠封運石板鎮壓……所以,這是他騙韓嬋的第二個謊言。封運石板的作用,幾乎與一國之運無關。暗示韓嬋去竊取石板,也只是為了第三個謊言做鋪墊。」
「第三個謊言,也是促成血屠落日鎮的「元兇」。」任也說到這裡,目光也變得冷冽:「因為紅葉僧人告訴韓嬋,不老峰下鎮壓著不詳。只要煉出數萬人的血丹和魂幡,投入深淵之中,便能引出不詳,令南疆徹底大亂。可結果呢?他被騙的一塌糊塗,徐貳叄捨命重回不老峰,將兩樣染血的陰物扔下去,卻什麼都沒有等到,只白白死在了禁地之中。」
「哦,這一點是我猜想的。愛妃搜魂,只從觀風哪裡得知徐貳叄離開,卻不知他的下場。但只要細想,結果卻不難預見。」
「真是精彩絕倫。」楓林聽得動情,拍手道:「可這個故事中,有令人費解之處啊?!那韓嬋好端端的,怎麼就在記憶中突然多了一個師伯呢?」
「莫急,請容我慢慢道來。」
任也微微擺手,繼續敘述道:「接下來,是第四個謊言。」
「呵呵,還有嗎?」楓林一笑。
「有。」任也微微點頭:「這位老臣需要一個非常合理,也非常絲滑的方式,出現在我的面前。所以,他還要鋪墊。我猜,他一定再三告誡韓嬋,這懷王身負氣運,殺之不詳,所以觀風才會說,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殺我,只是想生擒我,並掌控清涼府,最終奪得一處立錐之地。可這清涼府沒了我,觀風就能順利的將其掌控嗎?他一個南疆之人,遭大乾人士嫉妒憎恨,即便將我囚禁,民眾也不會服他啊。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送給觀風一位在清涼府德高望重的傀儡,只要掌控此人,就能掌控清涼府。於是——一位老懷王的入幕軍師,便憑空出現了。」
「第四個謊言是。他告訴韓嬋。老懷王帳下有一位軍師德高望重,受萬民敬仰。並且,在朱子貴的婚宴上,老懷王曾說「如若有一天,我不幸戰死沙場,清涼府無人管理,三軍也無人統帥,那便由楓林道人輔佐長子朱子貴。但如果子貴肩不能扛,事不能做主,那為了麾下的三十萬青甲,以及清涼府的百姓考慮,楓林道人可以取而代之,廢子貴,統領三軍。」
「沒有什麼樣的評價,能比這個評價更高了。不過,韓嬋與觀風都生性謹慎,他們一定去清涼府查過此事,而答案是,清涼府的百姓記憶中,確實存在著這樣一位德高望重,受人愛戴的老軍師。」任也皺眉道:「所以,韓嬋與觀風堅信,只要抓住此人,便可掌控清涼府。這便有了,後來在阜南縣的客棧中,趕屍人夜襲老軍師的戲碼。而在這戲碼中,二愣也稀里糊塗的入局了。」
「二愣是如何入局的?」楓林問。
「二愣曾與我說過,他入二品後,非常想念我,也想念清涼府,所以便急不可耐的離開了家鄉。原本,他當晚路過阜南縣時,是不準備在哪裡留宿的,只想買些乾糧,一路趕到嶺南在休息,這樣就可以早點見到大家。」任也輕聲道:「可他在到了阜南時,卻鬼使神差的在哪裡住下了,且恰巧遇到了老軍師被夜襲,遂出手相助,並且二人一同逃到了不老山內。」
「這位老臣,為什麼非得要拉著二愣入局,為什麼非要在阜南縣露出蹤跡?!」任也自問兩句後,又幽幽答道:「因為大家的記憶中,雖然都多了一位老軍師。可他如果太過突兀的出現,仍有一定概率暴漏,因為細節經不起推敲。所以,二愣如果可以陪在他身邊,與記憶共同「做證」,那便誰都不會多想。」
「在這期間。這位老臣也有過一次重大危機,且不在他的算計之中。」任也沉思片刻,再次補充了一句。
「什麼危機?」楓林問。
「李彥的出現,是他沒有算到的。」任也直白回道:「因為在婁山關一戰中,李彥非常巧合的摻和了進來,而這也令老臣暴漏的機率,達到了最高峰。為什麼?因為李彥足足在清涼府呆了七八年的時間,且一直在等待著我的出現。在這麼長的時間裡,他又怎會不知道,老懷王的身邊有一位這樣位高權重的軍師呢?!這是一個致命的漏洞,若李彥告訴我,懷王身邊根本沒有這樣一位老臣,那他必然會露出馬腳。所以,婁山關大戰之後,我還沒來得及與彥哥進行溝通,也沒來及介紹你,他便「生病」了。」
「那一夜過後,李彥的記憶中也多了一位老軍師。」任也一字一頓的道:「只不過,彥哥在接下來的幾天內,都是精神恍惚,臉色蒼白之相。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他是四品神通者,與我們不同。那位老臣在他記憶中做手腳的時候,一定是極難的……雙方都消耗巨大,甚至彥哥都曾無意識的反抗過,所以,他才會生病,他才會感覺到自己很虛。只不過,那時他以為,是自己失去肉身太久了,且剛經歷過大戰,這才會感到精神疲憊,乏累。」
「殿下才思敏捷,真是令老臣無比欽佩啊。」楓林用審視的目光瞧著任也,竟然還有些欣慰的點了點頭。
「與這位老臣相比,我這點韜略,連個屁都不算。」任也微微搖頭,輕道:「哦,還有一件事兒,他應該也沒有算到。」
「何事?」
「天道突然演化不老山秘境一事。」任也瞧著他回道:「邊疆風雲的差事出現後,天道一再強調,利用天道者,則必會被反噬。何為反噬?演化出一系列的差事任務,便是反噬。天道逼迫著大家必須自相殘殺,必須有一方身死,有一方獲勝,那才可見到終局。這是意外,是老臣事先沒想到的,所以他在不老山秘境中,表現的非常膽小和怕死,幾乎有風險的差事都不參加。因為在這裡,天道是公平的,大家也是平等的,他的一身神通都無法使用,也被天道壓制,所以一不留神可能會死……但他覺得,與誰換命都是不值當的,芸芸眾生,在其眼裡也都是微不足道的,只有自己活著才重要。」
楓林怔怔的看著他:「你是從何處入手,開始推演這個故事的?」
「先說兩件事兒?」
任也豎起兩根手指道:「第一,巫神曾敗給了一位不存在的人。第二,在黃居士縣,我聽店小二講了一個故事。大災之年,那個地方的百姓瀕臨餓死,可一家富戶連些泔水都不願意分給災民吃。這時,一位書生站了出來,他向所有百姓講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故事,聲稱府城外有一夥流寇已經起勢,而領頭者叫小明王。他勇猛無敵,見富戶便殺,一言不合就屠全家老幼,所以富戶聞訊逃跑,最終在半路被難民截殺。」
「我一度懷疑這個故事,是天道故意給我的提示,因為他和老臣的故事太像了。」任也嘆息一聲,緩緩搖頭道:「老臣也跟清涼府所有人,講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故事,憑空捏造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軍師,常伴在我身邊出謀劃策,且最後的目的,也都是殺富戶,奪利益。只不過,黃居士是為了百姓;而老軍師則是為了自身利益,可殺天下所有人。」
「不過後來,我特意翻找過黃居士縣的史料,此地確實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所以,這不是天道的提醒,而是確實存在過的。可能……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巧合吧。」
楓林瞧著他:「老臣是如何向清涼府所有人,講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故事。你可有憑證?」
任也沉默半晌,突然抬起右手,輕輕貼著桌面揮動。
「刷刷刷……!」
數百張宣紙緩緩浮現,輕盈的落在了桌面之上。
任也瞧著楓林,淡然開口:「清涼府的老案牘庫中,有一位叫楊三郎的小吏,他甚至都沒有官職品階,可卻做事極為嚴謹認真。北伐大戰開始之前,我們一同回到了清涼府。黃哥為了能做事能更有效率,便將府城中有名有姓的小吏都叫到了府衙中聽候差遣。楊三郎當時也在場,他看見了你,也認出了你,而且記憶中也有你的存在。但他曾經修繕了許多案卷,史料,卻從未親眼見過楓林道人四個字,也不記得那個案卷中,有關於你這位老軍師的記載。他在無盡的費解中,變得精神恍惚了……他執拗的返回了案牘庫,再次查閱所有資料,可也依舊沒有找到你。」
「這時,你再次出手了。」
「我不知道,你是通過什麼樣的方式察覺到了他的異常。」
「但是你想殺人滅口,更想毀掉案牘庫,確保在成功之前,自己不會露出馬腳。」
「可幸運的是,案牘庫起火的那一天,我恰好路過那裡,且聽到了小吏的喊聲。」任也盯著他補充道:「隨後,我進院查看,心裡覺得楊三郎的死太過蹊蹺,且聯想到巫神敗給了一位不存在的人,以及黃居士縣的故事,所以,便展開了調查。」
說到這裡,他指著桌上密密麻麻的宣紙說道:「我讓人暗中找了三百餘位百姓,其中包含販夫走卒,士紳官吏,以及各種三教九流之人。我在雜房一一問過他們,腦中對你的記憶究竟是怎樣的。可得到的答案,竟然是一模一樣的。」
「他們都只見過你一次,那便是在我的婚宴上。」
「在整整三百多人的記憶中!!你當天穿的是什麼樣的衣服;說過怎樣的話;在婚宴時有怎樣的肢體動作,是那個手先舉的酒杯,那個腿先邁上的台階等等……他們竟然都記的非常深刻,也都一模一樣!!這太恐怖了,真的太恐怖了。」任也怔怔看著他:「我問過一位老翁,記不記得他娘親離世時的一些細節,而他卻跟我說……有的記得,有的全忘了。連娘親之死時的一些細節,他都不記得,又怎麼會把你記的如此清楚?!」
「你恐怖的神異里,有個極大的弊端。那就是不能做到,讓記憶變得「生動,鮮活,只能簡單粗暴的植入。師尊說,只需用紙,就可以破掉你的秘法,而我也是這麼做的。所以口述,我都讓人記下來了。」他淡淡的說著:「所以,從楊三郎死後,不管你在我的記憶中動什麼樣的手腳,只要這些紙還在,你就不可能在騙我。」
楓林並沒有任何緊張之色,只好奇的問:「以你的層次,可以理解這種神通嗎?」
「不,起初我很難理解,也想不出天底下有什麼樣的人,可以擁有這麼恐怖的神異能力,可以篡改這麼多人的記憶。」任也搖頭道:「我百思不得其解,差點像楊三郎一樣瘋掉。而且,我有過猜測,當我開始質疑自己的記憶時,並且陷入癲瘋狀態時,你或許是會有察覺的。這令我心生恐懼,所以,便去找了師父。」
「你的師父,告訴了你答案?」楓林問。
「沒有,我的師父只對我進行了引導。」任也否定道:「他說,他看過我所有的星門資料,而我要的答案,就在一場戰鬥之中。」
「我醒悟了,瞬間記起來……我曾經去過一個非常熱鬧的星門,在哪裡與一位年輕俊傑發生了衝突。」
「被趕鴨子上架,我與其有過一次交手。」
「那個人叫尹棋,是一位稀有的靈魂系傳承擁有者。他的二品稱謂叫——提線師。」
「我與他交手時,曾被他在意識內植入過一道殘破的靈魂。當時,我的記憶變得非常混亂,分不清自己是誰,甚至差點揮劍自殺……」
「這樣一來,我就聯想到了,整座清涼府百姓的記憶問題。你二人的手段如出一轍,擁有太多的相似之處了。唯一區別是,你比他的品階要高得多,所以讓十萬人的記憶一同發生變化,那也就合理了。」任也稍稍停頓一下,繼續猜測道:「不過。我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清涼府的品階問題。」任也陷入了非常專注的狀態,仔細分析道:「這裡僅僅只是一品之地。你在強,那也要受到天道壓制,只能屈居一品。所以,你究竟是怎樣瞞天過海,動用不屬於這裡品階的神通,且神不知鬼不覺的讓所有百姓記憶出現了問題呢?」
「你找到答案了嗎?」
「一直沒想通,但剛才來到這衛所後,我便相通了。」
「怎麼做到的?」
「只有氣運可以齊肩天道,對抗天道。」任也瞧著他:「你不但是一位靈魂系的超高品稀有,而且身上也一定藏有氣運,且當時遮擋住了天道,可以令自己短暫回到巔峰。我猜測,在瘟疫發生後,清涼府內一定有一天夜裡,天空中隱隱紫光浮現,那一夜……十萬百姓入夢,睡的極為安詳。」
「那一夜,你與黃居士一樣,與這裡的百姓和我,講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故事,在眾人記憶中,憑空捏造出一位老軍師。」
「啪!」
楓林激動的擊掌而慶,大聲道:「布局者,以謀全局,身處暗處,這算不得高明。破局者,兩眼一抹黑,不知天高,也不知地厚,最終卻能查明真相,這才是一等一的才智。哈哈,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這杯酒的由頭,聽得老夫血脈噴張,當一飲而盡。」他說話間便端起酒杯,豪爽道:「那你到了現在,可曾有想通,自己是憎恨這位軍師啊,還是心生感激啊。」
「化身紅葉僧人,引導韓嬋,帶動觀風。布局婁山關,竊去封運石板,血屠落日鎮,煉魂幡與血丹……這種種事件,都令我不能贊同,更沒有感激,只有怨恨。因為你替我選擇了很多事情。」
「你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最終挑起三地交戰的目的,應該就是想大乾遭受戰亂,國運不穩,隨即助我奪得上虞九地,從而穩步發展。而你自己,則是要取這龍鼎之內的氣運吧?」
任也搖頭,一字一頓道:「但我很想念……那位陪我一路殺遍南疆,一路為我出謀劃策,一路與我調笑,一路教會我很多道理的老軍師。人之所以是人,那便是因為我們有情。」
「說真的,我到了此刻,也不願意這樣面對你。我甚至無數次想推翻自己的猜想,告訴自己這個故事是錯的,你從來都只是楓林,而不是一位另有圖謀的人。」
「唉!」
他長嘆一聲,緩緩拿起酒杯:「這一杯,敬我心中憎恨,敬我的老軍師……今日已死吧。」
「今日已死?這話說的老夫心花怒放。我不在乎這個世界死了多少人,但我很在乎……你說的那句生而為人,又怎會沒有情感?」
「哈哈,好!來,共飲。」
楓林大笑著與其撞杯,二人仰面一飲而盡。
「啪!」
杯子落在桌上,楓林瞧著他又問:「既然你已經看透棋局,那可在心中想過,如何讓這位老軍師就在今日死去呢?」
任也搖頭道:「不急。還有第二杯酒。」
「第二杯?」楓林挑起眉毛:「那第二杯的由頭是?」
任也聽到這個問題,苦思許久後,才輕聲回道:「第二杯由頭是《戰友》。」
「何為戰友?」楓林眼神中隱隱露出了震驚之色。
一杯酒下肚後,任也口鼻中噴著香氣,雙眼中也充滿了回憶感:「剛剛那個故事開講前,我曾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
「一切故事的起點,起自我遊歷的第二個星門之後。」任也一邊倒酒,一邊輕聲呢喃著:「我遊歷的第二個星門,叫做濱海市。那是一個SSS級的單人任務,名叫《消失的燈芯》。機制大概是一個無限輪迴的機制。」
他在敘述這個由頭的時候,用的全是現代常用之語,也不在模仿古人講話。
楓林微微發楞,只靜靜聽著。
任也高抬手臂,又小心翼翼的給楓林倒酒:「在那個星門中,我遇見了一位隊友。我二人的緣分,起自一輛無限輪迴的高鐵列車之中,且在後續尋找燈芯,送回燈芯的時,也曾無數次並肩而戰,無數次共同赴死。」
「這位隊友,是我見過天底下最善良的人。」
「他為了營救一個正義組織中的一萬餘人,不惜聽從地藏菩薩的點化,自願化作燈芯,企圖焚燒已軀,點亮人間。」
「我二人一路披荊斬棘,歷經波折,最終在無限輪迴中,找到了破局之策。可結果是,只能活下一人。」
「這真是一個悲劇啊。」
「這位戰友為了保護老婆和兩個孩子,便選擇提前化作燈芯而死。殊不知,七日之後,他見到自己的老婆和孩子,竟被正義組織的一萬餘人,殘忍的虐殺在了一座古廟秘境之中。」
「七日後,輪迴蓮燈重新點燃,那位戰友於怒火中復活。並血屠了古廟中的所有人,自此墮落。」
「後來,我完成了那個任務,卻久久不能平靜,腦中全是那位戰友的善良和墮落。」
「我不是一位聖人,也不想去辨別對錯,但我始終記得這位戰友。」
「我離開那座星門後,遷徙地便開府了。」
「我猜想,當遷徙地開府的那一刻;燈芯與燈座融為一體的那一刻,有一位沉睡了許久的靈魂,便從地獄中徹底醒來。」
「沒錯,是我喚醒了他。」
「隨後,他離開了崩裂成廢墟一樣的遷徙地,匹配進了大乾王朝的星門,並開始苦讀南疆,大乾,清涼府的史料和資料。最終,他謀劃全局,並選定韓嬋為傀儡執棋者。」
「至此,故事閉環。」
話到這裡,楓林不知不覺間,已是滿面淚痕。
任也緩緩舉起滿杯的酒,同樣雙眼含淚,一字一頓的說。
「楓林……」
「紅葉……!」
「你為何要給自己起這樣的兩個名字?」
「是不是,哪怕無盡的沉睡過後,你也始終不能忘卻,老婆和孩子慘死的那天,那古廟中漫天遍野的楓林紅葉啊!!!」
「我說的,對嗎?」
「我的軍師!」
「我的戰友!」
「威名傳遍整個遷徙地的魔僧——木木!」
他舉著酒杯,一字一頓的點名了對方的身份。
「好久不見啊……沙包同志。」
楓林雙眼發紅的瞧著他,滿臉微笑著回。
……………………
註:所有故事伏筆的線索章,從前到後,按照故事發展進行依次排列:180章:古廟靈魂系伏筆,從前的倒影。332章紫雲耀清涼府,一夜入夢十萬人;342章;二愣出現在客棧,愛妃問魂畫像。343章;老軍師楓林第一次出現,任也等人的反應;著重強調了許棒子不認識他;348章,不老山秘境開;390章;二愣遇見楓林的過程;432章;二愣跟任也解釋,為何當晚沒走,而是留在了阜南縣客棧里。444章;李彥精神萎靡「重病」。446章;巫神敗給了一位不存在的對手;461章;黃居士縣,一個一摸樣的故事,騙了所有人。489章;楓林在清涼府見眾人,楊三郎鋪墊,執拗小吏,拘禁。
後面林相引導主角的鋪墊都是近期的,就不標註了,大家應該記憶深刻。
三百多章,歷經了六七個星門故事,有關於魔僧木木的伏筆和鋪墊,到此處也算是一次小收官吧。
面上的伏筆,只剩下了一兩處,在此星門收尾結算時,都會寫明。確保每一個人物,每一個故事,每一個鋪墊,每一個伏筆,最終都是嚴絲合縫的落下。
此章九千多。
明日一早繼續休息,晚上繼續干大章。
大家真的別催,這本書的複雜程度,伏筆長度,故事細節,你們應該能感受得到。我不說想,自己能給大家上多麼豪華的菜,這好像是在自我吹噓;但我最起碼的要求是,菜端上來,一定是用心的,是不糊弄的。
提前打個預防針,此星門故事收尾後,要稍微請假個一兩天,一來是休息,二來是構思遷徙地的後半卷,給我點時間,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