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晚來風
操場上,古箏有些心不在焉,在確定的確從來沒見過眼前這個高大男生之後,便不再理會,低頭思考起了別的事。
「古箏小——胸……」
過了幾秒,她忽然聽見身邊的王潤雪發出一聲焦急的驚呼,不過聲音很快就從慌亂變為古怪,像是看到了什麼匪夷所思的事,以至於連最後一個字的音節都完全變了調。
「嗯?」
古箏一臉黑線地抬起頭,只見王潤雪正張大嘴巴望著一個方向,神色與其說是驚慌失措,倒不如說更像是迷茫。
「怎麼了?」
她不明所以,順著後者的視線看過去,可那邊什麼都沒有,只看得到擁擠的人群。
古箏懷疑王潤雪是在戲弄自己,於是按住對方的肩膀,正準備讓她好好解釋一下那句「小胸」是什麼意思,下一秒便看見人群分開一條道路,坐著輪椅的韓晝站在人群外,笑著向這邊招了招手,身後跟著蕭小小和王冷秋,以及負責推輪椅的鐘鈴。
看得出來,韓晝被幾個美女環繞的待遇很是受人嫉妒,更別說其中還有大名鼎鼎的『啞巴新娘』和『不笑公主』了,要不是看在兩人的面子上,不少男生壓根就不願意讓出路來。
而當看到這個小白臉打招呼的對象居然又是一個美女時,有些人的眼睛幾乎都快噴出火來了,恨不得燒死這個可惡的渣男。
「韓晝!」
看見來人,古箏先是眼前一亮,緊接著眸子不易察覺地黯淡了些,一時也顧不得找王潤雪算帳了,彎起眼睛走向幾人。
她完全沒有注意到,剛剛還站在身前的高大男生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
王潤雪面容呆滯,她其實很想告訴古箏剛剛發生了什麼,但被對面的韓晝用眼神制止了——
在被古箏低頭無視之後,那個高大男生像是徹底被激怒了,抬手就想動手打古箏,但還沒來得及把巴掌揮下來,就突然被一對長得和古箏有點像的男女捂著嘴拖走了。
沒錯,拖走了。
兩人神情冷酷,像極了電影裡的黑幫打手,其中的女人力氣簡直大得驚人,這麼壯的一個男生在她手上愣是沒有絲毫反抗之力,腳後跟把草坪深深犁出了兩道拖痕都沒法擺脫被拖走的命運。
動作乾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王潤雪隱約猜得出,這兩人大概就是古箏的父母了,母女身上的怪力簡直是一脈相承。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回憶著兩人回頭時的危險眼神,王潤雪總感覺他們似乎有想把自己一起拖走的打算——
為什麼?
難道我剛剛做錯什麼了嗎?
收起亂七八糟的思緒,王潤雪咽了口唾沫,小跑著跟上古箏。
古箏並不知道王潤雪因為一句「小胸」被父母盯上了,三兩步來到韓晝身前,故作不滿道:「韓晝,你們剛剛去哪裡了?為什麼不看完我的比賽?」
她語氣灑脫,仿佛並不在意輸掉比賽的事,只是不滿於眾人的「臨陣脫逃」。
「臨時去報名了一個明天的趣味項目,報名時間快截止了,不抓緊時間就來不及了。」韓晝笑道。
「趣味項目?」古箏面露狐疑,「你不是最討厭運動了嗎,而且你現在這個樣子也沒法參加比賽吧?」
她指了指對方身下的輪椅,一副「你可不許亂來」的表情。
韓晝笑了笑,輕飄飄地略過了這個問題:「我幫你也報名了。」
「給我也報名了?」
古箏倒是沒有因為他的擅自決定而生氣,好奇道,「什麼項目?」
「晚點你就知道了。」
「就知道賣關子……」
古箏撇撇嘴,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四處看了看,問道,「我爸媽呢?歐陽老師和銀姐怎麼也不在?我剛剛好像還看到林安宇和芽芽了,他們都回去了嗎?」
韓晝想了想:「古叔和苗姐說好久沒有來過學校了,想重溫一下學生時代的感覺,正在和年輕人聯絡感情呢,歐陽老師在給他們當嚮導,銀姐回店裡了,今天店裡事情比較多,林安宇他們都過去幫忙了。」
身後的鐘鈴幾人神色古怪,實在沒想到韓晝居然能把當眾行兇說成「聯絡感情」,未免也太過牽強了一點。
不過說歐陽老師在當嚮導倒也沒錯,要知道光天化日之下把人拖走可不是一件小事,要是沒有在學校里口碑極好的歐陽老師幫忙開路,古箏的父母估計根本就走不遠,事情也很快會被鬧大。
而歐陽憐玉之所以願意幫忙,當然是因為韓晝的再三請求,否則即便她同樣對這個想要打古箏的男生心有不滿,也不會做出如此荒唐的舉動。
除此之外,身為學生會會長的夏晴也表示會幫忙善後。
當然,韓晝並不打算把好好的大學變為熱血高校,他相信古叔和苗姐有分寸,不會在學校里做出打人這種受人詬病的事,頂多只會言語警告兩句。
因此這件事並不會鬧出什麼亂子來。
至於有沒有必要為了這種小事搞出這麼大陣仗,他認為是有的,怪只怪那傢伙偏偏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找古箏的麻煩。
古箏並不清楚眾人的內心戲,一臉狐疑道:「他們都這個年紀了還跑去和年輕人聯絡感情,也不怕嚇到人家……」
她太了解自己的父母了,雖說沒有一點成年人該有的樣子,可就算再不著調也不該至於跑去和年輕人打成一片才對,總覺得韓晝是在忽悠自己,於是衝著韓晝身後的幾個女孩投去一個試探的眼神,眼見所有人都在點頭,這才放下心來。
他們的確不怕嚇到人家,因為一開始就是奔著恐嚇去的……幾個女孩心想。
站在古箏身邊王潤雪欲言又止,想要鼓起勇氣告訴古箏真相,但很快就慫了,生怕自己也被拖去聯絡感情。
就在這時,韓晝忽然笑道:「走吧,比賽都結束了,繼續待在操場上也挺悶的,我們到處走走吧,說起來來臨大那麼久了,我們都還沒好好在學校里逛過一次呢。」
「學校有什麼好逛的……」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古箏還是率先朝著操場外走去,似乎一點都不想繼續留在這裡。
看著女孩的背影,鍾鈴幾人面露憂色。
蕭小小神色鄭重,低聲說道:「韓晝,按照計劃,待會兒我們都會找藉口離開,安慰古箏的事就交給你了。」
雖然古箏表面上看起來很正常,但大家都明白,她現在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受,只是不想讓大家擔心,所以才故意裝作不在乎罷了。
古箏生性要強,很少會對身邊的人展現出脆弱的一面,就連對父母也不一定會完全敞開心扉。
因此親朋好友一起安慰這一套對她而言非但意義不大,甚至說不定還可能起到反效果,相比之下還是選出一個代表來好好開解她最為穩妥。
而韓晝無疑就是那個最佳的代表人選。
如果說古箏願意在誰面前徹底撕下堅強的面具的話,那也只能是韓晝了。
「嗯,交給我吧。」
韓晝點點頭,這也是古叔和苗姐交給他的任務,而對此他自然是當仁不讓。
事實上,他並沒有把發現古箏隊伍里有人故意摔倒落敗的事告訴大家,事情已經發生,這種事就沒必要說出來影響大家的心情了,他們總不可能把那個故意落敗的女生抓出來打一頓,更不可能逼著對方承認故意落敗的事實,讓比賽重新舉行。
不管怎麼樣,古箏都已經輸了。
雖說他希望古箏能一直贏下去,但說實話,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永遠只贏不輸,落敗是遲早的事,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在韓晝看來,這次的落敗對古箏的打擊固然很大,但換個角度想想,這或許未必就全是壞事。
這也是他暫時懶得去找那個女生麻煩的原因。
當然,只是暫時而已。
選擇用古箏最在乎的事物來傷害古箏,這是他絕對無法容忍的,即便不打不罵,他也會給那個女生一個應有的教訓。
這些事韓晝自己做就好了,不需要麻煩別人。
至於他此前之所以會帶著所有人一起離開,並不是為了去找誰討個公道,只不過是因為清楚古箏討厭別人看到自己輸掉的樣子,所以才短暫消失一會兒罷了。
除此之外,他並沒有說謊,剛剛的確是去找夏晴學姐詢問了一下趣味項目的事,誰知道反倒意外從對方口中得知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如果不是親耳聽說,他絕不會想到這居然會是一場來自三年前的報復。
作為主謀之一,他已經給了那個叫做陳非的傢伙一個深刻的教訓,至於另一位主謀何靈,他暫時還沒想好要怎麼處理。
事實上,韓晝一直在猶豫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古箏。
不管從各種角度出發,讓古箏知道這件事似乎都沒有太大的意義,反而會徒增困擾,思來想去,他決定還是等和古箏聊過之後再做打算。
他尊重古箏的決定,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亦或者是未來。
當然,一件事例外。
「你們還愣在那裡幹什麼,不是要到處逛逛嗎?」
已經走到運動場大門外的古箏高聲呼喊,似乎對幾人慢吞吞的動作感到不滿。
「馬上來!」
韓晝高聲回應,和鍾鈴等人一起離開操場,來到了古箏身邊。
「磨磨蹭蹭的,你們該不會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吧?」
古箏回頭狐疑地打量著眾人,白淨的臉頰在陽光下微微泛著光亮。
或許是因為夏季已經過去,最近曬太陽的頻率又不高,女孩的膚色顯得白皙了不少,像是褪了色的小麥。
「沒有。」韓晝一臉坦誠地搖搖頭。
王潤雪張了張嘴,下一刻便感受到了威脅——腰間的軟肉被蕭小小死死掐住,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只好打消了告密的念頭。
事實上,她也知道韓晝他們說的有道理,古箏的確需要一個人來安慰,只不過負責開解的不應該是這個臭渣男才對。
儘管她明知道韓晝就是最好的人選。
「你確定沒有?」古箏一臉不相信。
「真的沒有,不信你問王潤雪。」
「啊?我不知道啊,應該沒有吧……」
幾人一邊說笑一邊走遠,地上留出一排拉長的影子,直到消失在何靈的視線中。
「真好。」
她戀戀不捨地望著古箏的背影,「看來古箏現在有很多要好的朋友了,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就是古箏喜歡的男生嗎?」
「嗯。」
莫依夏抬手挽起耳邊的髮絲,「但他是我的。」
「你還真是夠坦率的。」何靈苦笑一聲,「這點古箏可能比不上你。」
莫依夏沒有接這句話,隨口問道:「不去道個歉嗎?又或者道個別。」
「不用了,古箏現在過得很好,我就沒必要再去打擾她了,說實話,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她搭話。」
何靈沉默許久,似乎在腦海中想像著和古箏聊天的情景,忽然面露苦笑。
「況且……她應該也不會想再見到我了吧,畢竟我剛剛才毀掉了她堅持了那麼久的願望。」
「你說的對,古箏那麼執著於第一肯定是有著很重要的原因的,相比之我當時那點驅動力簡直就是過家家,我沒資格讓她捨棄願望為我讓步,當初不肯放棄競賽也是應該的。」
何靈彎下腰,真誠地向莫依夏鞠了個躬,輕聲道,「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今天恐怕沒法弄清楚困擾在心裡那麼多年的難題。」
說完就轉身離去。
就當即將走下樓梯時,她的身後忽然響起了少女慵懶的聲音。
「你確定自己真的把所有問題都弄清楚了嗎?」
何靈身軀一顫,沒有回頭。
「明明只是問一句就能明白的事,為什麼非要憋在心裡呢?」
這句話仿佛刺入了何靈的心裡,她面露掙扎之色:「可是……」
「你擔心那傢伙不想見你?甚至害怕在得知今天的事情以後她會開始憎恨你?」
「嗯……」
「你果然還是沒真的弄明白啊。」
空氣安靜許久,就在何靈不知道該不該回頭的時候,少女的聲音再次在身後響起,語氣中聽不出是遺憾還是別的情緒。
「你不是已經想起那傢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嗎?」
「……」
當何靈失魂落魄地離開體育館時,室外正在颳風。
她很怕冷,從秋天開始就一直都有把自己包裹得很嚴實的習慣,但或許是因為離開體育館時太過出神,她一時竟忘記了圍上圍巾,以至於一出門就被刺骨的寒風吹得直打哆嗦。
直到匆忙地圍上圍巾,環繞在身上的寒意才少了些。
不知想到了什麼,在圍上圍巾的半分鐘後,趁著附近沒有人,她忽然摘下右手手套,學著記憶中古箏不久前的樣子,小心抬起胳膊豎起食指,比出「第一」的手勢。
這是她在這個初冬感受到的第一陣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