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下次一定會贏
不知為什麼，韓晝再一次想起了那天在咖啡店裡占卜時所聽到的話。
當時的他並不想占卜和戀愛有關的問題，所以才決定隨便抽一個問題敷衍過去，然而怕什麼來什麼，他抽到的問題居然偏偏還是和戀愛有關——
準確來說，和戀愛有關的並不是問題本身，而是問題的答案。
那天的對話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水晶球告訴我，你的未來將一帆風順，你的所有願望都會實現，但是這裡面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雖然你的願望都可以實現，但與之相對的，她們的願望或許都無法實現。」
「他們？你是說我身邊的人？」
「準確來說，是你身邊那些和你產生了重大交集的女孩們。」
「你認真的？」
「這是一個忠告，如果依然和每個人都走得太近，未來你或許能聽到她們所有人的哭泣聲。」
「我可以理解為伱是想說她們和我繼續待在一起不會有好下場嗎？」
「請不要激動，這都是水晶球所揭示的命運，未來有無數分支，而我只是在描述其中的一種可能。」
「說實話，我從來都不相信什麼命運，但如果未來真的有分支，那我一定能走上讓所有人都滿意的那一條路。」
「你並不是第一位表示不相信命運的人，可既然來到了這裡，還請你儘可能尊重它。」
「好吧，我尊重……那你有什麼建議？」
「這個世界上的很多困擾都源自過於追求美滿，如果你願意有所取捨，那一切或許都將朝著令人滿意的方向發展。」
「你現在無論是口吻還是措辭都很像一個神棍……你是想說讓我不要太貪得無厭對嗎，是不是王潤雪那傢伙對你說了什麼？」
「她的話只是能幫助讓我更了解你，請相信我，我的占卜並沒有太多私心。」
「是嗎？那我覺得你說的不對。」
「嗯？」
「我現在尊重命運，所以姑且相信你說的，不過既然你說未來我的所有願望都會實現，那麼她們也絕不會存在無法實現的願望——」
「實現她們所有人的願望……這就是我從此刻到未來的最大願望。」
「……即便事情很可能會變得一團糟？」
「即便事情會變得一團糟。」
「我看到你的決心了，占卜是對迷途者的指引，而你好像的確不需要，介意讓我再重新占卜一次嗎？」
「好，這次占卜出什麼了？」
「額，是同樣的占卜結果……」
「……」
「我發誓，我以後絕對不會再來你這裡了，除了咖啡之外，我現在也開始討厭占卜了。」
……
從那天開始，韓晝忽然就有些理解莫依夏為什麼會更喜歡去寺廟求籤了。
因為寺廟的簽可以一直求，直到求到一支讓自己滿意的簽為止。
他當然不信命，占卜不過是為了討個好彩頭罷了，因此當得知自己的占卜結果算不上什麼好彩頭時，他立馬決定隱瞞這件事，並在將來的某一天狠狠打那位占卜社社長的臉——
他會實現她們的所有願望。
倒也不全是為了表達不信命的決心，事實上，他身邊的女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問題，解開她們的心結本就是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做的事，而在這個過程中，他必然會聽到一部分深藏在心底的願望。
他當然不是什麼無所不能的圓夢大師，但狀態欄是啊，有些他無法實現的願望，想來狀態欄是有能力完成的。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狀態欄所發布的任務或許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大家的願望……
不不不，這麼說也不對，前兩天不是還有個銀姐的攻略任務嗎，照這樣想銀姐的願望豈不是想被我攻略？
韓晝連忙丟掉了這個可怕的設想。
雖然思緒紛飛，但他一直將大部分注意力留在古箏身上，「獨一無二」對這個女孩似乎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以至於她想了很久才重新開口。
「對，獨一無二，我一直都想成為這樣的人。」
古箏說完這句話便沉默了，她很想聽到韓晝回答一句「你現在不就已經是個獨一無二的人了嗎」，但她失望了，韓晝並沒有這麼說。
「因為這是你外婆對你的期望嗎？」韓晝好奇道。
「不是。」
古箏搖搖頭，「雖然外婆總告訴我人最開心的時候就是在將來的某一天發現自己身上獨一無二的閃光點的那一刻，但她從來沒有要求過讓我成為一個獨一無二的人。」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從小到大，除了犯錯後讓我糾正錯誤之外，外婆幾乎沒有對我提過什麼要求，別的孩子的家長不讓他們到處跑，也不讓他們晚上出門，但外婆不一樣，她從來不阻止我做這些事，哪怕經常要摸著黑出來找我。」
韓晝笑了笑：「看來你外婆真的很喜歡你。」
在古箏的敘述下，他的腦海中已然勾勒出一個慈祥溫柔的形象。
「你也那麼覺得嗎？」古箏彎了彎眼睛，「很多人說外婆其實是不關心我，但他們什麼都不懂，不是只有把彼此拴在一起才叫愛的。」
韓晝倒吸一口涼氣：「你居然能說出這種話？」
「有那麼好大驚小怪，我也經常思考人生哲理的好不好！」
古箏瞪了他一眼，隨後氣勢漸漸減弱，臉色微紅道，「不過這句話的確不是我說的，而是外婆說的，她說爸爸媽媽經常不回家不是因為不愛我，讓我不要怪他們。」
作為留守兒童，古箏從小和父母相聚的時間其實相當有限，而她之所以還能具備陽光開朗的性格，如今更是和父母保持著良好的關係，這和外婆從小的教育是分不開的。
當然，古箏的父母也的確很愛古箏，這一點想必剛剛操場上的很多人都可以作證。
「你外婆說的很有道理，不是形影不離才叫愛，也不是偶爾的分別就叫不愛。」
不動聲色地為自己將來的攤牌做好鋪墊，韓晝拉回正題，疑惑道，「既然不是你外婆的期望，那你為什麼想做一個獨一無二的人？」
古箏沉默片刻：「或許就是因為外婆從來沒有對我提出過什麼要求，甚至連遺願都沒有好好留下，連一點壓力都不肯留給我，所以當外婆離世之後，我才會認真去想她會對我抱有怎樣的期待吧。」
事實上，外婆並不是沒有給她提過要求，在去世的前一個晚上，對方曾要求她好好完成一次學校的作業，可她卻爽約了。
因為沒有任何壓力反而產生了莫名的負重感嗎……
韓晝能理解古箏的感受，就像身為一個班上的成績吊車尾，如果班主任總是各種勒令你要好好學習提高成績，那你或許會不以為然，甚至可能會產生逆反心理更加擺爛。
但如果班主任非但不要求你好好學習，反而每天對你噓寒問暖，把你當親兒子一樣對待，那麼當你看到辣眼睛的成績單時，恐怕很難不生出一種負罪感，從而產生好好學習的念頭。
無所求的付出最難接受，無緣無故的愛最難回報。
除非是真的冷血無情，否則面對類似的情況，恐怕很難有人不生出「我總該去做點什麼回應對方」的想法。
「其實外婆去世那……外婆去世前跟我說了很多話，但我第二天就記不清了，我經常在想，會不會不是外婆沒有留下遺願，而是我不記得了。」
古箏攥緊拳頭，顯然是對遺忘了外婆去世前留下的話的事感到耿耿於懷，隔了好久才重新開口。
「外婆生前總喜歡把『獨一無二』這個詞掛在嘴邊，所以我想如果她真的留下了遺願的話，那麼她一定是希望我將來能成為一個獨一無二的人。」 「……可直到今天我也沒能成為這樣的人。」
太陽漸漸西斜，原本金色的陽光徹底變成了淡紅色。
樹林裡再次颳起了風，不過這次並沒有大片的枯葉飛舞，只是在地上懶洋洋地挪了個窩。
韓晝坐在輪椅上，用腳攪動著地上的落葉，過了一會兒忽然說道：「古箏，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在你外婆看來，你早就已經是一個獨一無二的人了？」
古箏愣了愣。
「為什麼會這麼說？」
「因為我就是這麼想的。」
韓晝笑了笑，「你看啊，你小的時候你外婆說你是小火爐，你現在長大了，我覺得你像太陽——你不覺得我和你外婆的想法還挺像的嗎？」
他依然用腳攪動著地上的落葉，因此並沒有注意到身後女孩臉上的表情，和那略微有些顫抖的聲音。
「你是說……你也早就覺得我是獨一無二的了嗎？」
「是啊，太陽就是獨一無二的嘛。」
一陣狂風猛地從林間掠過，額前的髮絲擋住視線，女孩下意識低下頭，這才注意到韓晝剛剛一直在用腳在枯葉堆上寫著什麼。
可這陣風來得太突然了，她還沒來得及看清，那些字就隨著狂風一起消失不見，化作漫天的枯葉。
古箏很想問韓晝剛剛寫的是什麼，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另一句話。
「那、那你覺得我獨一無二在什麼地方？」
她儘可能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詢問，但緊張的情緒卻怎麼都藏不住。
「什麼地方？」
韓晝愣了愣，遲疑道，「你站在這裡不就已經夠獨一無二了嗎？」
古箏臉色微紅，雖然對這話十分受用，但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答案：「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問你我身上獨一無二的點在哪裡？」
「點？」
韓晝回頭上下打量了一會兒身後的女孩，眼見對方的表情越來越不好看，這才面露笑意，認真道，「沒有具體的點，你也沒必要糾結這個，這個世界上有幾十億人，如果每個人都需要用一個獨一無二的詞來形容的話，那恐怕詞典翻爛了都不夠用。」
古箏明亮的眼神黯淡了些：「那就是我身上還沒有獨一無二的地方。」
「你這不是鑽牛角尖嗎？」韓晝哭笑不得，「就像排列組合一樣，由眾多的雷同拼做出完全的不同，當不同的性格組合在不同的人身上，每個人本就是不一樣的，就比如你能說出我身上獨一無二的特質嗎？」
這個古箏還真說不上來，但她還是努力想了想，猶豫道：「你特別的不要臉……」
韓晝倒也沒反駁：「不要臉的人有的是，我這也算不上獨一無二吧？」
「但你比所有人都不要臉……」
「……好吧，這樣的確算得上獨一無二。」
韓晝嘴角一抽，正要讓對方拿出證據，忽然想通了什麼，詫異道，「只要超越了所有人就算得上獨一無二……所以這就是你一直想到當第一的原因？」
他抬頭看向女孩的臉，第一次了解到對方追逐第一的真正動力。
「嗯。」
古箏沒有否認，有些不安地偏過頭去，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自欺欺人，很……很莫名其妙？」
她之所以從來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就是因為連自己都不確定自己的堅持是否有意義，她很害怕對方會否定自己過去所做的一切，告訴她這和獨一無二沒有任何關係。
……尤其是韓晝。
韓晝總說她是他的太陽，可哪有太陽會連自己每天東升西落的意義是什麼都不清楚的？
注意到古箏微紅的臉頰，以及望向天空略顯忐忑的視線，韓晝若有所思，決定效仿一下讀心大師莫依夏，試探道：「你是不是想說少女的臉紅勝過一切，即便是晚間的夕陽也只能躲進雲彩里，所以我應該給出否定的回答？」
「？」
古箏的腦袋上冒出問號，想問這傢伙在胡說八道什麼，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猶豫道：「算是吧……但、但我沒有逼你。」
她的確想聽到韓晝給出否定的回答，說她的想法一點都自欺欺人，也完全不莫名其妙。
但韓晝又一次讓她失望了。
「雖然我很想這麼說，但你追求第一的原因的確讓我覺得有些奇怪，畢竟在我看來你已經夠獨一無二了，所以我無法完全認同你的想法。」
古箏有些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倒也不全是因為失望，而是因為每次這傢伙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她獨一無二的時候，她都覺得一陣心跳加速。
韓晝並不知道古箏在想什麼，繼續說道：「但我還是能理解你，或許你想要的『獨一無二』和我所理解的獨一無二不太一樣吧，如果你依然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獨一無二的人，那就繼續堅持當你的第一好了。」
古箏愣了愣：「就這麼簡單？」
她並不是覺得韓晝的態度有問題，只是以為對方會試著勸勸自己，讓自己不要再糾結於這種莫名其妙的願望。
「不然呢？」
韓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是說了嗎，堅持做你認為對的事就好，我會一直支持你的。」
「真的不莫名其……」
「莫名其妙又怎麼樣，反正我們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人。」
韓晝笑了笑，抬頭看向天邊的太陽，「就算偶爾奇怪一點也不會有人在意的。」
在層層紅雲的覆蓋下，太陽被遮掩了大半，只剩下一條歪歪扭扭的縫，像是一個燒得通紅的「一」。
古箏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忍不住彎起眼睛，忽然反應過來：「不正常的是你，別把我也加進去！」
夕陽的餘暉下，少女的臉頰泛起紅暈。
韓晝聳聳肩，沒有接話。
許久，直到覆蓋在太陽上的雲朵散開，他笑著問道：「所以，可以回答我最開始的問題了嗎——」
「這次輸了有什麼感想？」
空氣霎時間變得寂靜，久久無人回應。
肩膀上似乎有液體滴落，他裝作沒有發現，也沒有回頭，只是靜靜望向遠處，神色平靜。
既然已經清楚了第一對於古箏的真正意義，那他自然也更能明白這次失敗對於後者的打擊。
古箏絕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毫不在意，相反，她將一切情緒都憋在了心裡。
……就當是下了一場小到不能再小的雨好了。
良久，雨停了。
身後依稀能聽到袖子摩擦臉頰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女孩堅定的聲音隨之響起。
「下次，我一定會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