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樹與蛇
羅斯王朝只是一座規模不大的城邦。
只需在這裡住上兩個月，邁洛就可以讓公主的體液遍布王城的每個角落，當然這是略微誇大且帶有惡趣味的形容方式。
但無論公主學者長袍下的胴體有多麼溫柔美味，邁洛總歸是不可能在羅斯長留的。
別忘了以勾指神殿為首的淨化軍團還在源源不斷地從北方追蹤而來。
尤其是當羅斯王室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成為了邁洛的信徒群體之後，邁洛就更加不能久待。
…
……
離開羅斯王朝後的下一站就輪到六大王國中領土最為廣袤的卡爾克松王國了，它位於這片巨大半島式陸地的中心，與大陸深處接壤，有部分邊境是挨著迷魅森林的，所以卡爾克鬆通常是所有爬潘斯峽谷進入幻夢境的人第一個接觸到的王國。
只不過上一回邁洛走出潘斯峽谷之後在迷魅森林就被諸神中的長者攔住了去路，並未接觸到卡爾克松。
…
與拒人千里的海蘭里斯和洛斯克不同，卡爾克松並沒有在自己的邊境豎起巍峨的高牆，王國內分布著許多領地，領主為首的貴族階層們居住的位置通常位於該領土的高地，他們在高地之上建起城堡，而民眾住所就像是環繞著巢穴的蜜蜂一樣分散在貴族高地的四周圍，那裡是混種的國度。
洛斯克王國境內被毀了一座靈廟、一座勾指祈福殿、一座鷹眼城。
羅斯王朝北面的城牆被碾開了一個豁口，並且與城牆一起被攻陷的還有高貴的王室公主，未來的羅斯女王。
而與洛斯克僅有一水之隔的海蘭里斯躲過了一劫。
現在應該是輪到卡爾克松來遭罪了。
…
羅斯公主傳遞了一個極為關鍵的訊息，那座陰暗籠罩著的城市就在南方。
儘管這消息的來源是黃金律法的思考之眼，而邁洛無從判斷真偽，但他似乎也別無選擇了。
冥冥中似乎不止紅女巫遺留的足跡在指引著他，連思考之眼也在逐漸形成指引的趨勢。
「要是知道黃金律法神殿在哪裡就好了。」
這段時間以來邁洛時常念叨著這句話。
他並不信任思考之眼傳遞的意志與訊息，除非那玩意兒被他捏在手裡……
…
而此時此時，在邁洛心心念念的黃金律法神殿，那巍峨的巨型石柱環繞著的高塔深處，在藤蔓與聖輝彼此交融的地方，神殿的騎士將一具污穢殘破的冰冷軀體放置在樹藤編制而成的籠心。
那是象徵著高貴與聖潔的鋒刃，是律法最忠誠的騎士，也是祂最寵愛的女兒。
然而，如今已經是她第二次以冰冷的死軀重新回歸律法的庇護了。她的鎧甲被擊碎、焚毀，劍鋒被侵蝕，無瑕的身體與肌膚布滿瘡痍，斷裂的椎骨從她後頸的血肉中凸起。
她的身軀被接引回神殿的時候，鋒刃的親衛騎士們甲冑下的雙眼都濕潤了，眷族與信徒們更是沉浸在惶恐與悲慟中。
於他們而言，仿佛自己心目中最聖潔強大的存在被褻瀆、屠戮的畫面就發生在眼前，悲傷、怒火與恥辱雜糅交錯在內心，不斷激化……
…
「不……我可憐的孩子啊…」
「他究竟對你做了些什麼…」
「嗚嗚……」
聖歌祭司悲慟的啜泣聲繚繞在神殿的高塔之間。
悲鳴聲似乎擁有著某種神奇魔力，安撫著所有受創的靈魂。
…
長廊之下無數依附於黃金樹蔭下的信徒們從各個國度、城邦趕來，他們湧入神階之下，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俯首跪拜，為聖潔的鋒刃進行祈禱。
無論男女，無論老幼，無論是哪一種族，只要是曾經蒙受過黃金樹恩惠的，此刻都來到神殿腳下，跪拜在無盡的階梯下方，奉上他們最為虔誠的愛。
因為在最為黑暗的年代，在血、火與死亡蔓延的歲月里，正是黃金律法為人們帶來了救贖。
歷代的律法鋒刃都將她們的生命獻給了這片世界。
在黃金樹的神格尚且孱弱的年代，是一代一代的鋒刃用她手中的長劍將這片天地之間的污穢與罪惡盡數斬殺驅逐。鋒刃率領著並不強大的黃金騎士團，在戰火的歲月里，對抗地底的惡魔，與來自群星的惡意進行廝殺。
那些偉岸的身影，與其慘烈的終局，永遠印刻在子民們的靈魂深處。
而在黃金樹神格徹底建立，躋身卡達斯山峰，且擁有降下賜福的能力的時候，卻再也召不回倒下的歷代鋒刃，武神們的骸骨已經冰冷、殘破，她們中絕大多數甚至連骸骨與甲冑都沒能留下，與群星惡意一同化為齏粉。
鋒刃永遠是黃金子民們心中的痛。
黃金樹蔭下，哪怕是一個剛學會說話的孩童也能背出歷代律法鋒刃的名諱。
那是她們在混亂世界中用意志與性命搏來的尊重。
而黃金子民、信徒、眷族們那無處傾注的愛，終於在和平年代裡迎來了新一代的律法鋒刃。
瓊·拜恩。
她是多麼的完美無瑕，兼具著美與力，繼承了鋒刃一脈的優雅與堅韌。
從降生那一刻開始，拜恩承載著樹蔭下所有生靈的愛。
可就是這樣被呵護、寵愛著的年輕鋒刃，已經連續被折斷了兩次。
…
由整片樹蔭世界裡多個種族凝聚而成意志。
他們的那種痛，與恨，儼然形成一股極為可怕的力量。
人們不能接受在律法強盛的黃金時代再出現鋒刃折戟的事實。
而犯下這一滔天罪行的人，便要承受這無盡的恨意與怒火。
賜福或許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挽回年輕鋒刃的生命，然而這關乎的是整個信仰群體的尊嚴…
在舉國祈願力量的支持下，鋒刃必然會再度回歸。
可憤怒的眷族們卻無法忍受到那一刻，他們向神殿請戰，發誓要讓罪人付出代價。
…
然而發生在冷原上的一切過於撲朔迷離。
神殿知曉瓊是為了什麼而去的，為那該死的獵人。
可縱使獵人再強，也絕無可能輕易虐殺鋒刃。
除非是渡鴉親臨……
所以暫時黃金國度子民們的憎恨都是指向獵人蒙奎亞的。
直到突然有貴客登門拜訪。
…
那人來自礫石沙漠，他把自己的侍從留在殿外，獲得允許後隻身進入了黃金律法神殿。
留在神殿外的侍從們並非人類。它們普遍脖子粗壯且長，身後長有長尾，體表覆蓋著鱷魚般粗糙的鱗甲。侍從中為首的二人分別是巨蟒與毒蛇的頭型，它們都背負著戟一樣的長武器，嘴縫中吞吐著蛇信。
這支隊伍中的所有侍從都有著非常明顯的蛇人樣貌特徵，唯獨它們的主人沒有。
那是一位體態修長端正，樣貌俊朗的長髮男子，身上披著具有沙漠風格的長袍，頭上裹著層層迭加的頭巾。
骨架上他與人類無異。
但那深深凹陷的眼眶中藏著的那對比琥珀還精美靈動的蛇眼證明他與身後那些侍從一樣，是蛇人族。
這位俊美男子給予了黃金律法與黃金樹足夠的尊重。
他甚至在神殿長階的最高層做了黃金子民的叩拜禮。
隨後在聖歌團修女的指引下見到了如今律法神殿的一眾長老們。
…
恢弘殿堂之內，左右是那林立的上百根石柱之間坐落著屬於黃金律法時代的開創者們，他們是最先追隨黃金樹的那一批，也是如今資格最老。
蛇人族的男子來到大殿長廊中央，儘管在這個角度甚至都看不清那些高高在上的長老們的面容，但他始終鎮定自若，自報家門的同時，把自己手中提著的一隻皮袋中的東西抖落到面前的地毯上：
「礫石沙漠，歐納伊的新王，伊格之子…」
「沃提·伊格。」
「為我所有居住在黃金樹下的朋友們帶來了一些禮物。」
…
……
從皮袋中抖落出來的全是人類的眼球，或殘缺或完整，或已經開始潰爛，腐臭的氣息很快就在殿堂內瀰漫開來。
然而黃金樹蔭下的長老們並未露出任何異色，都只淡定地靜等著伊格之子的下文。
沃提·伊格也不拖沓。
他用靴子的足尖輕碰了距離自己最近的那一枚眼球，神情自若地說道：
「沃提此行只有一個目的，蛇人族希望我為我那不爭氣的弟弟討回公道，我可憐的弟弟啊，可憐的休斯，他在冷原遭遇的莫大的羞辱，為兄會替你如數奉還的…」
提及那在冷原上被邁洛腰斬的休斯·伊格的時候，作為兄長的沃提卻也只是言語措辭上稍微「悲傷」了一下，他的面色神態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變化，那深邃的蛇類眼眸靜如止水。
「於是我想起了黃金樹的朋友們，與那美麗的鋒刃。」
「律法鋒刃的遭遇我亦有所耳聞，諸位的痛，沃提感同身受。」
「所以……」
「我找到回了那些參與過冷原狩獵一戰的拾荒者。」沃提向自己面前地毯上的一堆眼球伸了伸手，繼續說道：
「我把他們眼中見過的一切都挖了出來。」
「而諸位猜猜我發現了什麼？」
他悠哉自若地講述著，緩緩伸出手，把如今在西北部海域傳得沸沸揚揚的那張陰沉男人的畫像從自己的長袍下取了出來。
這應該是第一張漂洋過海來到黃金樹蔭下的邁洛畫像。
因為當那熟悉的五官面容裸露在空氣中的時候，畫像第一時間無風而動，從沃提·伊格的手中飛起，飄向高處那些神殿長老們所在的方向。
接著從始至終都端著架子不屑於開口的長老們總算是在見到那畫像的之後開始發出或驚異或低沉的聲響。
「是他……」
「居然還活著…」
…
沃提·伊格似乎早已料到了這一幕。
他不緊不慢地伸出手指，在面前那一堆腐爛的眼球中挑出一些零碎的記憶畫面。
正如他所說的，這堆眼球屬於當日出現在冷原上的拾荒靈視者們，而被挑出的記憶畫面中所顯示的，正是邁洛、希人芙蕾雅和獵人蒙奎亞……
…
如今這張畫像流傳在北部瑟瑞利安海域，與近期六大王國境內發生的一系列事件相關，主要由勾指神殿與淨化軍團在追蹤調查。
而經過沃提的這麼一手，冷原事件的罪魁禍首也終於是浮出水面了。
也不需要這位伊格之子再進行過多贅述，黃金律法神殿近期積攢的所有怨恨與怒火已然找到了宣洩的對象。
……
「這消息很有價值。」
「你想要什麼回報？伊格之子。」
黃金律法神殿的長老們向沃提·伊格詢問。
而後者卻很直截了當地搖頭拒絕了：
「我說過，此行的目的是為我那不爭氣的弟弟討回公道，而黃金樹蔭下居住的都是我的朋友，現在談回報為時尚早。」
「所以？」長老們聲音悠悠傳來。
這時候，沃提·伊格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一抹邪魅的笑容：
「沃提會前往六大王國境，待我將那犯下重罪的靈魂嚼碎咽下，屆時，我希望美麗的律法鋒刃在甦醒過來後能成為蛇人族的座上賓，成為…我的王妃。」
…
「……」
偌大的神殿中沉寂了整整數十秒。
而後有老者的聲音緩慢給出了回應：
「本以為你能比你那弟弟聰明一些……」
話語中的輕蔑之意無比明顯。
然而沃提·伊格卻不以為意。
他顯然是有備而來的。
神殿長老將他與那同父異母的弟弟休斯進行比較，沃提卻絲毫不惱，而是直接接過了話茬：
「休斯擁有眾神之父的庇護，他很快就會擺脫死亡的陰霾…就不知，偉大的鋒刃何時才能醒來？」
「據我所知，如今這世間的賜福已經不再像過往那麼純粹了，很難再起死回生沒錯吧？」
「律法鋒刃真的還能回來嗎？」
「我是說如果，如果失去了鋒刃，這樹蔭下的黃金子民們會悲痛欲絕的吧……或者說，信仰崩塌？」
「那樣的話，對黃金律法神殿而言談得上傷筋動骨了吧？」
「各位，蛇人族的再生之力從來不受賜福限制，這是我們的天賦，只要與我族結合，便能享受無數次的蛻變與重生。」
「區別也僅僅只是……重生之後多長出一些蛇類特徵而已，但我想，無論是蛇眼還是蛇信，都只會讓律法鋒刃變得比原來更加迷人，不是麼？」
…
「注意你的言辭，伊格之子。」神殿之上傳來冷厲的警告。
然而沃提絲毫不懼。
「我已經給出我的誠意與提議，其餘的利弊，就靠各位回過頭再仔細斟酌了。」
「相信我，即便是黃金律法神殿這樣的存在，也不能失去底層的信仰根基。」
「等我將罪人的頭顱提來，希望到時給位能滿懷欣喜地讓鋒刃成為我的王妃。」
「最後，奉上父親的原話…」
「蛇與樹，是無法分割的。」
…
……
沃提·伊格在殿中再施了一禮，隨後瀟灑自如地離開了神殿。
留下一殿堂沉默不語的老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