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 死亡亦會消逝
黯影。
舊日支配者中的最高序列，最能打的那一級別。
諸神還在的時代，陌生黯影進入了幻夢境是會引發信仰掠奪紛爭的，個別還可能會直接招來卡達斯之主的「照顧」，比如邁洛。
…
狹義虛無世界的概念是現有秩序的崩塌，時間、空間等一切物理規則的喪失，而邁洛使用的是更加決絕的方法，他直接把自己軀殼放棄了，僅留存意志，而這也正是當初與伊姆納爾在那片虛無世界裡打回合制對決的真實狀態。
這也是他直面悲傷三女士的壓箱底後手了。
如果有的選，邁洛自然是不願意冒這個險。
但這不是沒得選了嘛。
……
一半罪業之火，一半恐懼化物。
這就是全新黯影形態下的邁洛。
恐懼為燃料，火焰作六根，軀殼雖然自行解構了，但此刻他的意志卻空前強大，至少在罪業之火焚燒而成的霧牆領域內，他的壓迫感蓋過了眼前的三女神。
紊亂的力量風暴以他為原點開始肆虐起來。
淚之女神、嘆息女神，以及最後到場的黑暗女神終於也不再敢怠慢，打起十二分精神正視眼前這個狂躁的靈魂。
連掌控著死亡力量的黑暗女神眼眸中也開始浮現出凝重的神色。
祂們不像如今幻夢境內這些鼠目寸光的諸神殿，血月浩劫某種程度上就是祂們推波助瀾促成的，祂們全程都在暗處旁觀，是親眼目睹黯影序列的邁洛在那場浩劫中碾殺諸多上位者的。
甚至自己心裡也都很清楚，這布局中邁洛隨為棋子，可倘若換成別的棋子頂替，那是萬萬無法達成諸神淪陷的最終結局的。
…
「掙扎，只會讓死亡的過程變得更加痛苦。」
少女將手中瓦罐拋出。
死亡的陰霾便瞬間擴散開來。
那些以混沌為原材料煉成的死亡規則，在肉眼視覺內就是遮天蔽日的陰霾，掩蓋一切光源，不愧其黑暗之名。
到了這一刻，所有指引中提及的「被陰霾籠罩之城」這句話中所提及的陰霾才真正得到解釋。
思考之眼所看到的，並非真的是楠薇城惡劣糟糕的自然天氣，指引中的陰霾，指的是黑暗女神手中的死亡陰霾。
從楠薇城被悲傷三女士盯上那一天開始，那陰霾就始終籠罩在城頭。
…
……
一名黯影，即便可能是史上最能打的黯影，能扛得住三位一體完整神格的女神麼？
在過去那看不到起源的時間長河裡，無數湮滅的文明中，悲傷三女士有過無數的名號，美惠女神就是三人。
命運女神也是三人，她們在神秘的織布機里，編織著人類生活的黑暗花毯，總帶有幾分悲傷的色彩，有時也為悲劇的深紅和漆黑而憤怒，
復仇女神同是三人，她們帶著報應而來，這是來自行走其上的嚴重罪行的另一側的召喚。
甚至繆斯女神曾經也不過是三人，她們用豎琴、喇叭或魯特琴，來承載人類充滿激情的創造的重擔……
而邁洛·瓦爾羅坎，在過去，只是某個低級文明中的卑微生物。
沒有信徒、眷族銘記他的名諱，甚至連他自己都一度遺忘了本名。
能夠長存的意志相較於曇花一現的意志，二者之間總歸存在著無法逾越的鴻溝，無論是祂們與生俱來的，還是來自於更高維度的饋贈，那份特質，就是悲傷三女士不懼邁洛的根本。
而邁洛的不懼，卻只是因為，他本就不懼。
他是大啖恐懼者。
夢境、心靈、死亡，這一路走來跌跌撞撞，他所一直在直面的，不就是這三個概念麼？
不過都是以力量去拼個高低罷了。
這就是此刻邁洛的意志驟然氣勢的根本原因。
…
他早已經做了最糟糕的打算，無外乎就是再一次從哈利湖裡被老席恩撈起來。
等霧牆散去，結果無非就兩種。
一是三女士的神格就此被終結，二，是邁洛到目前為止所擁有的一切都被抹除，包括罪業之火，但他有把握即使是在慘敗的情況下，也把讓對方落個半殘的地步，使其再無法靠近楠薇城半步。
從這個角度來看，他好像「贏定了」。
那既然是贏定了的對局，自然沒有必要慫。
所以罪業霧牆領域之內，邁洛與對方的每一次交鋒都是奔著玉石俱焚的態度而去的。
…
「狂妄！」
「憑你這卑賤的靈魂也想以命換命？」
「人類永遠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
「那你在躲什麼？！」
恐懼化物築起高台，罪業之火就如三女神怒罵的那樣，「狂妄」地肆虐在這一領域的每一個角落。
癲狂的人類最終會墮入深淵，落得求死不能的慘澹下場，而若是癲狂了的黯影呢？
那將是神祇都要戰慄的存在。
…
死亡的威脅在這一刻已經被削弱到極致。
就如必修一《死靈之書》里所說的那樣——「那永恆長眠的並非亡者，在奇妙的萬古之中，即便是死亡，亦會消逝。」
邁洛沒有看過死靈之書，連其譯本都未曾獲得過，但他很早就知曉這句話，而在一次又一次的廝殺中，他對這句話的理解在不斷加深，就如黑暗女神的細線收割生命力那樣，不斷深入、不斷解構…
…
恰恰，這場對壘中最具威脅性的，也就是那黑暗女神所掌握的死亡陰霾。
但邁洛顯然已經跳脫出了死亡的概念，他先斬碎了自己的軀殼，而後更是抱著玉石俱焚一同墮入深淵或陷入永恆沉眠的態度在作戰，對他而言，死亡亦是會消逝的概念，從意志的層面，他就已經破開了這層桎梏。
簡而言之，我的理解在你之上。
當你還在執著於決定外在生命的終結與否的時候，這邊邁洛已經識破了一切。
…
罪業之火越燒越旺。
它作為邁洛意志的載體，已經隱隱出現了碾壓的趨勢。
被焚燒殆盡的不僅僅是從幻夢境各個角落裡傳遞而來的信仰，還有悲傷三女士手中各種形式的力量，祂們的思辨、祂們的秩序，乃至祂們的悲傷，都被葬入火海。
這才是螺旋黑焰被冠以弒神力量的真正原因。
…
罪業霧牆領域裡，如今女神們都落得個什麼下場？
淚之女神的石翼徹底崩碎，帶著祂斷裂的骨骼散落一地。
嘆息女神的內臟、肋骨又一次被扯了出來，這一次罪業之火讓祂再也無法生出全新的肢體組織。
至於那最強大的黑暗女神，祂的瓦罐被碾碎，意志與力量所化成的死亡陰霾是如今僅剩的還能與罪業之火糾纏的存在。
只是，被碾壓吞噬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邁洛並非完勝，恐懼化物終究是有限的，如今罪業之火正在逐漸減弱，但他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三女士已然殘廢，無法修復的軀殼創傷是其意志和靈魂受損的具象化。
所以邁洛並不介意被剝奪一切。
他已經用兩次死亡證明大啖恐懼的天賦是紮根在自己靈魂意志深處的，沒有人能奪走。那意味著他遲早還能再走到黯影這一步，不存在任何惋惜與不甘。
老子今天就是要你們留下半條命！
…
三女神的神格與秩序在不斷碎裂崩壞，罪業之火在消逝前的最後一刻還進行了玉石俱焚般的反撲，二者在上空促成了一場絢爛魔幻的視覺盛宴。
黑暗女神見狀也終於忍不住尖叫了起來：
「你瘋了！！」
「你才知道吶？」
殘缺的邁洛虛影在少女那張白皙的臉蛋一寸前匯聚出來，黑焰勾勒出他的癲狂笑容。
…
「是你逼我的！！！」
「哈哈哈，你生氣的樣子真可愛。」
「去死吧賤種！！！」
「我早就死了，你們在說什麼呢？」
……
被逼急了的悲傷三女士終究還是使用了禁忌手段。
估計祂們自己也沒有預料到自己會走到這一步。
可邁洛的癲狂讓祂們不敢再耽擱片刻。
於是，祂們用自己那研磨了無數個時機的爪牙，撕開了一道通往幽邃深淵的裂隙。
「去與這世上最痛恨你的那群神祇打個招呼吧。」
…
……
罪業霧牆領域逐漸散去。
準確地說，是被某種比黑洞更可怕的空間吸走了。
在邁洛還沒有將自己的所有力量傾注乾涸之前，領域提前宣告潰散。
…
此時，荒島已經破碎。
那尚未被海水覆蓋的諸多礁石中的某一塊上面，趴著一個血肉模糊的影子。
在邁洛建起霧牆那一刻，嚴身上的死亡解構就已經停下了，但他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再也難以恢復。
海風輕撫著戰場，那風力如果稍稍強一點，都足以吹滅嚴的最後一絲生機。
…
晦暗的死亡陰霾沒有消散。
悲傷三女士的殘軀依舊佇立在半空。
罪業之火將熄，邁洛的意志還在抵抗，但地上的那道通往深淵的裂隙中仿佛有什麼意志在針對著他，像亡命的逝者，要將殺死自己的兇手拖入地獄…
他知道，那是深淵中的諸神…
…
三女士賜予了邁洛一種比死亡更加可怕的結局，將最孱弱的他，送入深淵。
螺旋黑焰一縷一縷被抽入那道裂隙。
它的眼中仿佛只有邁洛一個人，而絲毫不在乎近在咫尺的其他生靈…
…
邁洛把所有的力量都傾注在了剛才那場廝殺中。
他已然油盡燈枯。
如今，即便真的有人伸手拉他一把，他可能也握不住了……
…
通往楠薇城的海面里衝出古老巨龍，嘶吼著，握著雷槍沖向悲傷三女士，卻被死亡陰霾阻斷，攪碎了渾身的鱗甲，跌落海中。
距離邁洛最近的活物，是連言語都不能的嚴，他甚至看不見邁洛面對著什麼，只能感受到海風帶來的那股無力感。
碎成一地的血肉殘渣，連一塊能動的都沒有……
…
「這回好了，告訴老席恩不用去湖裡撈我了。」
邁洛的殘破虛影跪在地上，深淵正在將他的意志一縷一縷地從中抽離。
他無力抵抗。
卻很淡定地說著話：
「我猜聰敏的你肯定有在某個隱蔽的地方埋一顆蛋蛋以備不時之需的對吧？」
「記得幫我找到艾瑪她們，哦還有我那根撬棍……」
「嗯……說起來我這樣死掉，算不算又一次擺脫了廷達羅斯的追殺？」
「連續破解兩次詛咒，應該沒有人能破我的記錄了吧？」
「很煩，還有好多事情沒做。」
「誰能想到我安歇的港灣是深淵嘞？」
「嘻嘻，我一定要活下去……」
「呸，那不是我的詞兒，趕緊把沃瓦道斯的那部分破記憶給我抽走……」
「媽的我真不擅長交代後事，居然連五分鐘的時長都湊不齊嗎…」
「誒什麼動靜？」
……
…
咔嚓。
邁洛的意志已經模糊。
但他還是捕捉到了一個很清脆的聲響。
那是他進入幻夢境這座中世紀背景的世界之後再也沒有聽過的聲音，轉輪槍扣下擊錘的聲音。
他的視野已經模糊不堪。
但半跪在地的他感覺到一股熾熱、溫柔的暖風從臉上拂過。
他艱難抬起頭，映入眼帘的是兩條修長筆直的腿。
還有綁著彈巢的纖細腰肢。
再往上，是一抹非常顯眼的紅髮。
…
邁洛聽到來自悲傷三女士歇斯底里的呵斥聲，也感受到了那碾壓而來的死亡陰霾。
看樣子，三女士是忍不了深淵的磨磨唧唧，準備送他最後一程了。
…
…
就在悲傷三女士傾瀉而來的最後一波死亡陰霾即將吞噬二人的時候。
槍聲響了。
砰——
…
……
「是你跟我說過這顆子彈留著以後再用的。」
「別讓我浪費了它。」
女人的聲音傳入邁洛腦海。
…
那是槍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