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3章 啊對對對
「沒錯，我應該救你一命。」
「這是我的職責。」
「律法鋒刃是黃金樹的孩子，你是祂的孩子，你不能死。」
「對對對…」
「對的，我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應該是把你救活，而不是去找什麼惡魔後裔。」
…
迪拉肖伸出手搭到瓊·拜恩的臉上。
伴隨著大量黃金賜福的湧入，她那殘破衰敗的血脈開始重新煥發生機，腐爛的血肉重新生長，靈魂開始找到與軀殼融合的契機。
這本應該是所有擁有黃金樹賜福的門徒都擁有的權利，但在如今這個時代，足以稱之為神跡了。
瓊·拜恩死而復生。
她頸部的斷裂傷口快速癒合，殘肢上所有潰爛的組織被捨棄、消失。
黃金賜福予以她最溫柔的懷抱，喚醒了這個承受了太多不公與屈辱的靈魂。
…
拜恩睜開了雙眼。
她看到了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她記得迪拉肖。
這人在自己第一次進入清醒世界的時候背叛了黃金律法，與黯影站在了一起。
血月的時候，又曾阻撓自己取回思考之眼。
這是個叛教者、叛逃者。
可，如今他的身上沐浴著最強大、純粹的樹神的賜福。
這讓拜恩感到非常迷茫、錯愕。
她幻想過自己獲得重生之後睜開雙眼看到的各種畫面，但眼下空蕩蕩的溫床殿堂里看不到老師的身影，也不見師弟的蹤跡，更沒有其他黃金一眾。
只有叛逃者迪拉肖。
…
「是你…」
拜恩很迷茫。
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也許她應該拒絕那褻瀆神祇的叛逃者的幫助，但此刻她睜開雙眼已經耗盡了僅有的力氣，連拒絕對方傳輸而來的賜福的能力都沒有。
但這只是暫時的。
血月之後，黃金國度所有子民與信徒對黃金樹的信仰都被轉接到了唯一的律法鋒刃身上，在拜恩醒來的那一刻，閒置的信仰就如同風暴一般湧來。
…
所有黃金之民都感應到了鋒刃的甦醒，即便是沉睡中的人，也仿佛聽到了樹神在耳畔輕聲宣告這一好消息。
黃金之民全都走出了房屋，在室外，他們只需要抬起頭，就能看到萬千民眾的信仰匯聚而成的星河，在夜空之下匯聚成黃金樹的歡迎，再度撐起那片久違了的樹蔭。
信徒們叩頭便拜。
同樣的畫面在整座黃金國度的每一個角落裡上演著。
…
而神殿內那些樹神的追隨者們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長老、門徒、聖女、黑刀刺客與黃金騎士團全都有所感應。
律法鋒刃活過來了。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黃金樹回歸了，賜福生效了？
……
以黑斯廷斯與盧奎為首的長老團都在急速趕往溫床廳堂，準備一探究竟。
而其餘追隨者們則都已經開始歡呼慶祝。
聖歌團的修女們奏起了悠揚的神曲，迎接賜福的回歸。
騎士團所有成員圍繞在神殿的千層台階下，等待著黃金樹影的重新出現。
…
這歡呼雀躍的氛圍大概維持了三五分鐘左右。
而後隨著一聲刺耳的轟鳴在高空中炸響，一些渾濁、鬼魅的物質從黃金律法神殿的地底下滲透了出來，像噴涌的泉水一樣順著高地一路向上，最終在空中匯聚、碰撞，像煙花一樣炸開，化作無數漆黑的小碎塊，朝著四面八方潑灑開來。
聖歌戛然而止。
死亡的氣息開始瀰漫。
要知道此時黃金國度內幾乎所有的子民都匯聚在街頭巷尾、廣場等開闊地帶。
而那些從高空中墜落下來的「碎塊」，單純只是因為距離太遠所以看起來很小，實際上，等拖拽著黑煙的物體墜落到面前的時候，人們才意識到這是個多麼可怕的龐然大物。
第一枚墜落在某廣場上的碎塊散發的黑氣瞬間將正座廣場覆蓋。
緊接著煙霧中，一些猙獰恐怖的節肢生物就開始狂涌而出。
「啊——！！！！！」
尖叫聲喚醒了茫然的人群。
紮根在黃金之民們基因深處那對於地底惡魔與外域生靈的天然恐懼感終於在這一刻被觸動。
許多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被分屍蠶食，化為幽邃生物肢體的一部分。
節肢生物們或長得像信仰蟲一樣有著蜈蚣的外表，有的則像是蠍子與蜘蛛的結合體，它們從出現開始，就一直在進化、演變，在殺死併吞噬一些活人的血肉之後，又會很快長出新的肢體結構，變幻為更加強大可怕的形態。
…
幾分鐘前，人們還沉浸在黃金樹回歸的美好願景下，感覺又看到了黃金國度的希望。
而希望轉瞬即逝，再猛地一回頭，熟悉的家鄉已經變成人間煉獄。
…
那幽邃造物，正是由混沌演化而來，來自地下監牢深處的深淵裂隙的另一端。
然而來自盛宴的真正恐怖，並非是這些實體化的幽邃生命體，人們真正應該為之感到恐懼的，是那些他們看不見的東西。
是深淵之中潛藏著的扭曲的黃金樹。
是長久以來就一直存在著的黃金樹的暗面。
科林所正在目睹著的那個恐怖身影。
倒掛黃金樹的意志。
…
……
最先受到這股意志影響的，自然是神選之人迪拉肖。
這股意志就是衝著他來的。
當甦醒過來的瓊·拜恩開始接受那份來自於神選者的賜福灌輸的時候，迪拉肖的眼神卻開始出現了變化。
拜恩發現了這一點。
她看到近在咫尺的這個男人先是皺起眉頭，原本清澈堅定的目光中出現了一絲迷茫與困惑。
接著從困惑歸於木訥。
再然後是死寂。
…
他身上的意志正在發生一些可怕的轉變，一些讓拜恩感到毛骨悚然的轉變。
可拜恩什麼都做不了。
她動彈不得，因為來自迪拉肖手掌的那黃金賜福之力開始緩慢減弱，到最後直接切斷了傳輸。
她感到害怕，尤其在維持著清醒意識卻不能做出任何自救措施的情況下，這份害怕在短時間內演變成極致的恐懼。
拜恩的雙手長劍就放在自己身旁，近在咫尺。
她嘗試著伸手去抓劍柄，但雙手根本不聽使喚。
而掙扎的片刻之後，她忽然發現之前神情木訥的迪拉肖正在用一堆純黑色的眼眸注視著自己。
在雙方目光觸碰的那一刻，她的靈魂仿佛受到了什麼重創，產生了撕裂的疼痛。
…
「不對啊……」
「不對不對…」
迪拉肖像著了魔一般。
他開始自我否定。
「不是這樣的。」
「這樣不對……」
「我不應該救你，這不是我的職責。」
「不對不對……」
…
他那搭在拜恩額頭的手緩緩移動到了拜恩的脖子上。
「不對，不對。」
…
「等……等等！」拜恩呼吸急促，她的眼中擠滿血絲。
然而不論她怎樣掙扎，最終也只來得及從口中喊出那「等等」兩個字。
然後……
咔嚓。
迪拉肖就折斷了她的脖子。
原本正在煥發著生機的拜恩的身體重新變得蒼白、僵硬。
那錯愕、驚恐、茫然的表情依舊定格在她的臉上，只不過平躺著的她此刻的脖子是向左側歪斜的，那歪腦袋的姿勢像極了人在疑惑的情況下會做出的動作，她一定也對自己這復生之後這的短暫幾分鐘感到十分疑惑吧。
…
……
不過！
迪拉肖還在掙扎。
他胸口上的黃金樹在變為倒掛圖騰之後沒多久，又從猙獰逐漸轉為聖潔，樹幹上重新抽出新的枝丫。
眼眸也從漆黑形態再度轉為黃金聖輝。
於是他又開始了：
「錯了…不對不對……」
「啊對對對…」
「對的對的。」
看著溫床上的「歪脖子」拜恩，迪拉肖臉上露出的懊悔的神色。
他又重新將手掌貼到拜恩的額頭上。
黃金賜福再度湧入那具殘軀體內。
拜恩又一次莫名其妙地活了過來。
…
「這……」
她感覺自己做了個夢。
一個不明所以的噩夢。
夢裡她見到了另一個形態的迪拉肖，那個迪拉肖身上的賜福已經腐敗，黃金意志已經扭曲，暗面占據了主導。
…
而很快，拜恩所恐懼的情況又發生了。
她又一次聽到了迪拉肖的自我否定。
「不對不對不對…」
「根本不對。」
「對嗎？」
「不不不，全錯了。」
咔嚓——
……
拜恩又一次歪著脖子「睡」了過去。
與之前不同，這一次她是朝著右手邊歪的。
相同的是，臉上依舊掛著費解、恐懼的表情。
…
黃金律法的正統意志與來自深淵的幽邃意志不斷互相侵蝕，接替輪換，導致著迪拉肖的靈魂反覆地在光與暗的兩個模式下來回切換。
他胸口上的圖騰也不斷地變為倒掛黃金樹，又轉為聖潔黃金樹。
於是溫床廳堂內就上演了一連串的詭異畫面。
…
「對對對對。」
「對的對的。」
…
「啊不對不對不對。」
「全錯了。」
…
「對的對的對的，對嗎……」
…
「哎不對了，不對不對。」
「到底對不對……」
…
「啊對對對對。」
「啊不對不對不對……」
…
拜恩已經記不清自己死了多少次又活了多少次。
她的痛苦仿佛永無止境。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