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馳發現柒娘這個人,比他想的還要有趣。
他將她推開一步,身為細作的她,不進反退,還是自行退後兩三步的那種。
柒娘整日循規蹈矩地侍奉他。
不讓她暖床同睡,她就真的沒再爬過他的床;不讓她鋪被接近他,她真的站得遠遠的。
不僅如此,不想法子繼續勾引誘惑他,她反倒把他後宅的兩個側妃給哄得樂呵呵。
不讓長生去尋,她人都不帶回來的。
若說柒娘玩的是欲擒故縱,可她玩得也未免太偏門了些。
是以,魏馳最近的心思有些矛盾。
他既渴望柒娘能有所動作,又害怕這種渴望。
魏馳百思不得其解。
一個女婢而已,還是個不知根底的細作,他何以至此?
難道是因為這張臉?
難道是他仍對藺芙余情未了?
可魏馳又覺得,他對柒娘的好奇和在意,同對藺芙當年的那種喜歡,似乎又有些不同。
回想當年,他與藺芙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因她入宮做伴讀多年,有許多相處的機會,讓他與藺芙日久生情。
可再怎麼回想從前,魏馳都想不起,他對藺芙是否有過心跳頓停的那種怦然瞬間。
他想懵懂的悸動定是有的,但並不強烈。
記憶中,藺芙溫柔恬靜,柔柔弱弱的,與他的母妃性子甚像,絲毫不像蕭皇后那般強勢。
許是因為這一點,每次同藺芙在一起時,魏馳總會感到很舒服,時間長了便愈發依戀她。
他還曾想過以後定要娶她為妻,好好護著她,讓她少流淚。
他對藺芙一直是發乎情,止乎禮,半點逾矩的心思都沒有過。
可對柒娘卻不一樣。
魏馳每次盯她看時,腦子裡總會冒出一些齷齪的想法來。
好想把她弄哭,好想把她弄髒,好想讓她在他身下求饒。
他想定是近些日子不該看的閒書看多了。
魏馳拿起趙太傅叮囑他看的《六韜》,可卻看得三心二意,腦子裡想的都是那些不可言說的春夢。
思來想去,魏馳總結的理由是他血氣方剛,到了該做那事的年紀了。
就算不是柒娘,換個人,與他唇碰過唇,他也會好奇且在意的。
這麼一想,魏馳心裡舒服了很多。
柒娘從後宅回來後,同他作揖招了呼。
魏馳卻故意裝沒聽見,不去理睬她。
而柒娘乖順地站在他身側,沒多久似乎又發起了呆。
視線從手中的那本《六韜》上移開,魏馳不動聲色緩緩掀起眸眼,目光沉冷微慍地看向柒娘。
她時而神色落寞,時而眸底溢出幾許清淺的笑意。
人分明在這兒呢,心卻不知飛哪兒去了。
那副心不在焉的規矩模樣,魏馳瞧著又冒出一股無名火來。
也不知那腦袋瓜里到底在想什麼?
魏馳盯著柒娘暗中猜測。
莫不是在想那個叫於世的表親?
還是在想……如何殺他?
她最好是在想如何殺他!
魏馳現在倒希望柒娘能早點對他動手,或者能早點露出破綻,讓他心中那九分的猜測能再加上一分,變成十分的肯定。
或許只有這樣,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心思才會被現實打散。
待長生將柒娘的思緒拉回,一同服侍他就寢時,魏馳開口問柒娘。
「剛剛莫不是在想如何殺了本王?」
她低頭喏聲回道:「奴婢不敢。」
敢不敢的,逼她露出馬腳不就知道了。
魏馳今夜安排玄羽和玄掣扮成刺客,就是想試探一下柒娘的身手如何。
他站在長生身後,目不轉睛地觀察著柒娘的一舉一動,乃至所有細微的神情。
她雖像個無頭蒼蠅到處亂竄,驚慌失措得仿若毫無自保的能力,可她卻能極其巧妙地躲過玄掣刁鑽且的劍法。
看似歪打正著,可玄掣的劍有多快,魏馳再清楚不過。
柒娘能躲得過多次,那她這個人便絕不簡單。
她不僅不簡單,還不蠢,且還是個狠人。
柒娘故意避開要害,讓玄掣的劍刺在她的肩膀上,想來是在最短的時間內,便已識破了他安排的這場試探局。
魏馳也不怕被柒娘看破。
他要的效果就是看她在突發情況下,會有何種反應,逼著她露出破綻,哪怕只是蛛絲馬跡那麼一點點。
但,玄掣這劍刺得也未免太下狠了。
劍入三寸,鮮血如注。
試探而已,玄掣怎麼弄得真要殺人似的。
真是下手不知輕重的傢伙。
捂住柒娘肩膀處的血洞,魏馳命長生去宮中尋傳太醫。
待太醫趕來給柒娘止了血,魏馳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玄掣持著劍,愣在一旁不知所措了大半宿,見柒娘沒事了,也跟著魏馳鬆了一口氣。
他開口同魏馳解釋道:「殿下,她剛剛本來可以躲過屬下那一招的,是後來她自己故意往劍上撞的,真不怪屬下。」
劍耍得那麼快,反應速度理應也一樣快才對,怎麼就不知道躲呢。
魏馳氣得不想說話。
長生倒是在旁調侃了玄掣一句。
「你這以後若是娶了妻,下手也這般不知深淺,怕是要苦了人家女子。」
玄掣聽了,起初沒懂,反應了片刻,臉登時就紅了。
他瞥了一眼長生:「長生公公懂的還不少,一看就是……六根不淨。」
長生最討厭別人跟他提「根」字,因為他是無根之人。
偏偏玄掣拐著彎揶揄他,長生氣得用拂塵甩了玄掣一下。
「管好你那張碎嘴。」
玄掣聽了聳了聳肩。
「管不了,殿下可喜歡我嘴碎了,打探來的消息,我說得越碎越多,殿下就越滿意。」
看著面色慘白的柒娘,魏馳心情本就不佳。
他側眸冷冷地斜了玄掣一眼,嚇得人登時就閉上了嘴。
柒娘受傷後高燒不醒,昏睡了多日。
魏馳將她留在自己的寢殿裡,閒來無事時,就坐在床邊看看她,替她洇洇水,擦擦汗什麼的。
長生捨不得他伺候人,總是搶著要照顧柒娘。
魏馳在旁瞧著莫名覺得彆扭,便又把照顧柒娘的事兒搶了回來。
美其名曰,打發時間。
偶爾柒娘夢魘囈語時,魏馳還會微微側耳,仔細聽上幾句。
只是聽來聽去,都是一首接一首的詩詞。
這個細作,倒是個讀過書習過字的細作。
只是魏馳不懂,到底是做了什麼夢,夢裡念首詩也會讓人流淚?
看著晶瑩的淚水從眼角洇出滑落,魏馳伸手用指背替她拭去,並跟著念了一句。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