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昭左突右竄,從亂戰中脫離。
那可真是不容易,來襲的是鐵蠍堡,是五毒會的另一分支,顯然和黑蜘蛛山莊的戰鬥方式一脈相承——先來一波蟲海戰術。
當然蟲海並非真的密密麻麻,沒有下腳的地方。鐵蠍子並非那麼富裕,但是地縫裡,角落在,廊柱上,隨時會冒出來一隻毒蠍子,抽冷子就給你一下狠的。
比起毒蜘蛛,毒蠍子未必更毒,但更防不勝防,它們速度更快更靈活,毒針藏在尾巴中,也比蜘蛛口器更難防。湯昭被一隻蠍子爬到腳面上,連忙一抖,把蠍子踢了出去。
好在那些蠍子似乎也認這「消失」狀態,湯昭並沒有被主動襲擊過。後來黑蜘蛛山莊也反應過來了,放出了大批毒蜘蛛。山莊中隨處可見「斗蟲」。
比起人斗,斗蟲動靜並不大。湯昭一路走來,到處可見戰鬥,大的數人,少的一兩人,無不決死廝殺,刀刀見血。
雖有法器保護,湯昭仍不由心中緊張,各處戰鬥不乏有暗器流矢,一不留神也會受傷。
為今之計,只有先回葡萄院,別的戰鬥不是他能插手的。
正一路奔走,他突然覺得渾身一沉,接著只覺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似乎世界稍微清晰了一些。
他愣了一下,突然恍然:壞了,法器失效了!
並沒有誰告訴他能看見了,但他自己感覺到了。那法器已經不能保護他了!
術器既然有極限,法器應該也有,這法器已經被來回調動一晚上,現在失效也不奇怪。
只是現在不湊巧!周圍還是危機四伏呢!
不等他戴眼鏡確認一下狀態,就聽頭頂有人輕聲道:「咦?」
這個聲音充滿了驚訝,湯昭心中一緊:壞了,有人看見他憑空出現。
不及抬頭看,湯昭一個滑步,進入牆壁下的陰影處,然後撒腿就跑。
只聽「啊」的一聲,一個身影從頭頂墜下,正落在湯昭眼前,卻是一男子,胸口凹陷,滿面血跡,顯然是不活了。
這人沒有戴面具,那麼動手的人就是……
湯昭抬頭,微弱的月光下,一抹黑白色越來越近。
「咚。」
幾乎輕不可覺的落地聲,一道人影從天而降。
暗色披風被風吹起,獵獵作響,來人的臉上面具半黑半白,是勾魂的無常。
此時此刻,無常恐怖猶勝鬼魅!
湯昭張了張口,沒有出聲。
「真有趣——」面具下的聲音非常嘶啞,仿佛從裂縫中滲出來,「竟然有意外收穫。」
湯昭強自鎮定道:「敢問閣下是?」
那面具人殊無答話之意,低聲笑道:「很好,很好,跟我走吧。」
眼前一花,風聲驟起,那人已撲了上來。
聲音與風聲同時到,湯昭幾乎沒有反應時間,本能的招架——
短劍上挑,撩劍!
此時他手中只有失去劍法的短劍,並不順手,但他會的也不多,只不過是劍術的基本招式而已,些許動手經驗還是這兩天防備司立玉的偷襲練出來的,可算是粗糙至極了。無非就是極純熟,無需反應,劍風到,劍尖到!
眼見那短劍已至,那人輕輕一撥,披風一角鼓氣如同鋼鐵,已經抵住劍鋒。
「嗤——」
短劍一撩,披風被生生裁下一角,湯昭擦過他的身形,衝到另一側,直接向前衝去。
剛剛一交手,他固然切下對方衣角,手上卻受到巨震,短劍險些脫手,已知對方披風上蘊含的勁力極為深厚,能夠裁下衣衫純熟是法器鋒利,竟能切割內勁,令他大占便宜。
但法器再神奇,並不能給他力量加持,且劍刃太短,他用著也沒有術器順手,要有術器在,他力量大增還能戰鬥一番,現在還是免了。
他一路不回頭往前沖,對方似乎並沒追來,但他不敢大意,只管拼命奔跑。
黑暗之間難分東西,他匆匆跑了一程,又看到幾次衝突。
幾次戰鬥中,也不是沒有看他來得突兀要來抓他的,湯昭仗著身小輕便,法器鋒利,幾招基礎劍招來回使用,雖沒殺傷幾人,也連番沖了出來。
停在一處暗地,湯昭靜下心,暗想:剛剛那黑白面具武功極高,又是來敵一夥兒的,看來敵人極強。雖然後來遇到的那些人遠不如他,但誰知道人群里還藏有多少那種高手?
剛剛從葡萄院來時穿過了大半個山莊,現在再回去山高路遠,還不如回頭去找檢地司來得保險。只是當時他們撤離時還不記得自己,也就沒有通知去向,現在找他們也不容易。
沿著牆根走了一頓,突然覺得地下一震,連忙跳到路當中,遠離建築。
這是陳總教他的訣竅,地震時定要開闊地,以防被砸到。
那震動並非大震,而是持續的震顫。湯昭很快就發現那不是地震,而是從某一個方向傳來的連鎖震動——似乎那裡有一座山正在坍塌。
緊接著,他突然悚然。
牆角處、縫隙里、陰溝中無數蜘蛛爬出來,如行軍一般向一個方向涌去。黑暗中看來,就像一股股黑水,往同一處流動。這些黑水原本只是滴滴水珠,接著連成涓涓細流,最終匯成一道道黑色波浪,洶湧向前。
此時深夜,湯昭看不清蜘蛛的頭腳,倒也不覺得如何噁心,只覺得悚然中帶著震撼。
遠處傳來慘叫,雖然遠到聲音都模糊不清了,但還能依稀分辨似乎是很多人在慘叫,鬼哭狼嚎聲此起彼伏。
湯昭開始以為是有人被蜘蛛嚇到,但立刻反應過來——慘叫處,是震動傳來的方向,也是蜘蛛奔涌而去的方向。
那個方向,似乎有很可怕的事情在發生!
湯昭幾乎下定決心,要轉頭向後,後面卻有不斷的蜘蛛湧來,塞住了回頭的路,不得已腳下一蹬,再用手借力,上了圍牆。
剛上牆頭,就見一人迎面奔來,喝道:「快閃開!蜘蛛祖宗來了!」
湯昭一怔,倘若在大路上別人叫他讓路,只要懇切一點兒,他一般就讓了。但牆頭上通路太窄,讓無可讓,何況他剛剛站穩,重心難移,甚至來不及動作。
來人戴著個猴臉面具,顯然是敵人一夥兒的,看到湯昭不及避讓,突然抽出刀來,道:「死開——」
這一刀來得極快,湯昭又在牆上毫無躲閃餘地,甚至動作也來不及調整,竟是必中之局!
危機關頭,湯昭握著劍的手不自覺捏緊,全身緊繃,精神也集中起來。
霎時間,他腳下一跳,身子輕巧的在空中跳起,轉了半圈,腳步正好落在那人刀上。
這一下身輕如燕,步若凌虛,絕非他自己能辦到,但此時腳踏刀尖,不容他細想,短劍出手,劈面一劍,將對方猴面具劈開,露出一張尖嘴猴腮,神似猿猴的臉來。
那一劍終究淺了一點,劈開面具之後,只在對方臉上沁出一道淺淺的血痕,那人大駭,叫道:「好漢饒命!」
湯昭重心一沉,剛剛那種輕盈感消散,忙短劍抵住他脖子,從背後跳下來,叫道:「撤刀!」
那人連忙撒手,刀掉在地上,連聲道:「好漢饒命,我沒有惡意的。」
湯昭心想:原來碰頭一刀不叫惡意。壓低了嗓子,惡聲惡氣道:「你……他娘的跑什麼?衝撞了老子要找死麼?」
那人連聲道:「小人瞎了狗眼,沒看見您老,該死該死,願意給您磕頭賠罪。您老寬宏大量,饒恕小的,將來您長命百歲,福如東海,心想事成。」
他前倨後恭,一連聲都說拜年的話,湯昭一時不能下手,心想把他打暈算了,隨口問了一句:「你說什麼蜘蛛祖宗?」
那猴臉人道:「嗨呀,就是倉庫那邊,冒出大蜘蛛來了!」
他說的不清不楚,湯昭奇道:「什麼倉庫?什麼大蜘蛛?有多大?」
猴臉人急促的道:「老大老大了。我們跟著鐵蠍子去打倉庫,那邊沒什麼高手,一開始挺順利,把那些八腳蟲壓到後面的大倉庫里。結果不知觸動了什麼機關,從一口井裡爬出來好大……好大好大一隻蜘蛛。娘的,是凶獸啊!黑蜘蛛山莊竟然養著凶獸!」
湯昭想起了自己的盤中餐,想到自己日日吃凶獸肉,似乎也不足為奇,道:「這麼大一個山莊,養凶獸有什麼奇怪?」
猴臉人道:「不是,養凶獸是他娘的死罪……嗨,咱們殺人放火,也不在乎這一條,只是沒地方養去。關鍵是太大了!那蜘蛛,有兩層樓那麼高,腿有旗杆那麼長,上面還長著毛……我的娘,看一眼就做噩夢。當時我們就傻了,四散逃命。鐵蠍子還叫我們攻擊,攻擊他姥姥,他怎麼不攻擊?後來他被蜘蛛用網裹住了。虧了我逃得快,逃得一條小命,下次就是給我一萬兩我也不來這個鬼地方。」
雖然還是顛三倒四,湯昭也大概知道出了什麼事。
那震動想必是蜘蛛從地里爬出來引起的,而那些蜘蛛也是去朝拜它們的「祖宗」。
湯昭還想問問細節,突然精神一振,反手打暈了那猴臉人,叫道:「司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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