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美夢噩夢
艨艟巨艦成群結隊的行於天海，斑駁陸離的金紅陽光自其間縫隙射落，照徹出下方一派魚龍蔓延的奇妙景象。
卡車大小的梭子蟹渾身煮作通紅，槳葉般的後腿悠閒划動，帶著海風的鮮甜撲鼻而來。
粗如電線桿的觸手往來揮舞，牽引著那圓滾滾的章魚腦袋四處徜徉，黑黢黢的眼眶內不見眼珠，卻是兩個五角星狀的氣球。
無數體型遠超現實里同類，間雜著明顯幻想要素的魚蝦海獸，體表閃爍著迷離彩光，上下翻滾追逐。
它們在歡快地嬉戲之餘，常常會毫無預兆地炸裂消失，宛如脆弱的肥皂泡一般，瞬間破滅。
而與此同時，四周虛空中，又有更多的七彩氣泡憑空生出，變幻蠕動化作新的生靈。
而就在這眾多高樓大廈般的巨物環繞之中，兩個細小的人影漂浮著越來越近。
斷斷續續的吵鬧越發清晰，認真聽去，卻是兩個人聲在激烈的爭執。
「我再說一遍，那個小妞很燙手，趕緊想辦法，不著痕跡的扔出去。」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猶如冬日裡陰冷濕潮的寒風。
「我也再說一遍，那是上邊指定需要的貨物品種，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合適獵物……」
另一個年輕些的男性反駁道，語氣里充滿了不耐。
「別理所應當的發號施令，我們之間可沒什麼上下級關係。」
「那是……再說我？」
凱薩琳睜開一線的眼皮微微跳動，隨即飛快合攏，整個人在瞬間歸於沉寂，所有血肉器官運作，乃至精神波動都收斂平息到了極致。
此刻即便是最細緻的檢查，也會得出唯一的結論——她仍在深度沉睡當中。
所謂【眠龍勿擾】！
西方傳說中，拽跟火龍能夠一覺沉眠數月，又能對外界保持奇妙感應，危險臨近時及時醒來，傳承其血脈者，自然也具備類似的本事。
機敏的女郎保持著偽裝，小心翼翼地接收著外部環境變化在心靈深處激起的微妙反饋。
周圍的幾個黯淡光點，是似乎同為受害者的凡人少年男女，而遠處兩團強橫的精神體迅速接近，幾個呼吸過後，便來到了身前。
被年輕聲音這麼一頂撞，沙啞的男人腔調變得更加沉鬱，仿佛夜空中聚集的陰雲，預示著風雨的臨近。
「哼，以為我願意多管閒事嗎？還不是你這個傢伙！」他壓抑著怒氣，言語間流露出一絲譏嘲。
「既然一切準備就緒，只需悄悄將貨物運走即可，何必多此一舉，使用通夢術去嚇唬那個當年的倖存者？你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
現在好了，拜這種三流影視劇般的惡趣味所賜，獵狗們已經聞到了臭味，知道你很可能沒死，正在虎視眈眈的追在屁股後面！甩都甩不掉。」
這樣略顯尖刻的指責，若是放在往昔，年輕聲音的主人或許早已按捺不住，邀請對方品嘗一下名為恐懼的佳肴。
然而，如今經過「重塑」的他，在很大程度上，已擺脫了混亂邪惡的惡魔本性，或者說至少是其中的混亂部分。
「這一點，確實是我考慮不周，可愛的小南茜本該在醒來後忘記一切，誰知道她對我的印象如此之深刻？竟然可以突破催眠暗示。」他有些不情願的承認道：
「人類的理智與邏輯，是其能發展出璀璨文明的基石，但偶然的心血來潮也會搞砸一切。」
年輕的聲音話鋒一轉，推脫起了責任：
「至於這個異類小妞的問題，就怪不到我頭上了。
那些噁心的傢伙催得很緊，實話實說，他們道貌岸然的皮囊下，包裹著的齷齪與墮落，讓我這個前任惡魔，都要嘆為觀止。」
毫無心理障礙的非議著老闆，年輕者帶著三分無奈說道：
「他們貪婪的胃口越來越大，變態的品味越來越扭曲，很難再從常規的貨物上得到快樂，必須要來點更為刺激的才行。
一頭龍脈女郎，可比什麼常見的狼人吸血鬼稀罕多了，應該可以讓他們滿足很長時間。」
他停了一下，磨著牙哼哼道。
「你以為我想惹麻煩嗎？要不是南邊墨西哥的諾斯費拉圖家族露了形跡，偷渡線路與基地被毀壞乾淨，貨品來源一時緊張，我又何必冒著風險在聯邦境內尋找目標？」
他自家推脫的雖乾淨，但沙啞男聲卻不打算就此放過，依然堅持己見：
「那麼這些普通人可以讓你先拿去交差，把小妞留下。」
「絕無可能！我把名單都發回島上了。」斷然拒絕後，看著同伴恍如要發作的臉色，他隨即改了一下口。
「我倒有一個方法，那些獵犬不是想要追查出個結果嗎？那就給他們個結果！」
「你想怎麼做？首先提醒一下，無論是【火龍】雷克還是格林與他的小夥伴，都不是可以輕易被矇混過關的角色。」
「在外邊或許如此。」年輕聲音自得的低低笑了起來：
「而在夢境世界，規則便由我來書寫……嗯？」
「夢境……原來如此！船隊和海中生物難怪這麼奇特，應該便是海員與生靈們的夢！」
凱薩琳雙眼緊閉，身體靜靜懸浮，內心卻猛地一動，詭異環境的真相呼之欲出。
然而，就在此刻，奇幻的汪洋內，兩個人影面對站立，其中一個身披彩芒面目模糊的忽然回首，望向了不遠處貌似昏迷的紅髮女郎。
「教你一個常識，尊敬的小姐，真正睡著的人，意念邏輯可沒那麼清晰！」
感受到一道邪惡漠然，而又宛若萬花筒般變幻莫測的力量倏然罩下，凱薩琳哪裡還不曉得自己驚訝下露了馬腳，她心思電轉，於剎那間判定敵我強弱，做出了最合理的選擇。
一片濃紅粘稠如岩漿的氣息流淌展開，將女郎健美的軀體包了個嚴嚴實實。
洪水般的迷幻彩光沖刷而過，原地只有一顆一人高下的晶瑩赤卵巋然不動。
「呵，還真是機靈的很。」
面目模糊的年輕者無甚誠意的嘖嘖稱讚了一聲。
「廢話什麼，趕緊把她控制住！」一團灰暗陰影中，他的同僚卻是滿腔煩悶，連聲催促著。
「呃……現在有點麻煩。」年輕者嘗試了一下，「她的思維和肉體，都陷入了最底層的停滯，無法從夢境意識做手腳，只能慢慢消磨，強行打破防禦。」
他抬頭瞧了瞧逐漸稀疏的船影，滿不在乎的一揮手，帶動在場的所有存在向著上方「海面」浮去。
「把東西送到就好，剩下的交給其他人解決，我們去好好考慮一下，怎麼給故事一個合理的【結局】……」
大片燦燦金芒鋪就的朦朧之物在視野盡頭跳出，隱約可見種種華麗的建築，仿佛純金鑄就的神國。
而在那華美之上，卻有一層污濁雲層翻滾著，紫黑色的乾涸血漿混雜著森然白骨，形成一張張痛苦愴然的臉龐。
有美夢自然便有噩夢，更何況，這世界上總有人將自己的美夢，建立於他人的噩夢之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