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血肉祭司叛變,再到萊昂斯變成折迭款被吞噬,一切都發生在短暫的十幾秒內。
滿懷信心、驚恐萬分、絕望不甘,目睹了萊昂斯態度變化的塞列爾人此刻呆若木雞,他們不理解,召喚物為什麼能吃掉自己的主人,以及……
他們現在該怎麼辦?
路禹視眾人如無物,一步步靠近血肉祭司。
此時的血肉祭司肚子微微隆起,體內不時傳出清晰的,肉塊蠕動濕黏的響動聲,分明是用整個身體進食,但卻擬人地不斷伸出舌頭舔舐著嘴唇。
雖然不知道血肉祭司失去了召喚師為什麼還能存續,但不少塞列爾人都在內心瘋狂祈禱。
「吃掉他,吃掉他吧!」
「既然萊昂斯都吃了,也把這個邪魔一起吃了吧!」
像是為了回應塞列爾人迫切地禱告,血肉祭司開始發出粗重而旖旎的喘氣聲,頭髮、眼睛、皮膚也又一次泛起了血紅。
隨著舔舐嘴唇與嘴角的速度變快,她的口水瘋狂分泌,混雜著血液與未消化肉塊的涎水滴滴答答落地。
渴望、瘋狂,在血肉祭司臉上不斷流轉,瞟了一眼她顫抖不已的手指,路禹嘴角上揚。
「不斷地催發他內心的欲望,製造靈魂迴響干擾思緒,讓他無法反抗你的吞噬……成功的感覺如何?你做的,鋼琴也都做過,萊昂斯死前品嘗過的無力感,我也品嘗過,只不過,鋼琴失敗了,它也沒能品嘗到勝利的滋味,所以……不打算分享一下感想嗎?」
「就當做是,」路禹瞥了一眼鋼琴,「滿足鋼琴的好奇心。」
血肉祭司沒有回答,呼吸更急促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眾目睽睽之下,路禹把手伸到了血肉祭司嘴邊,「如果把我也吃掉,你成功的概率就更大了,也許還能取代我……不試試看嗎?」
像是魔鬼的低語,話音剛落,血肉祭司混身滾燙,血液如同岩漿在體內翻滾。
眼看著血肉祭司要「撕破臉皮」,蔓延至全身的潮紅卻在幾個呼吸間盡數褪去,那雙血紅的眼睛也由渾濁變得清澈,並一點點轉為海藍色。
見狀,路禹五指張開,抓在了她的臉上。
「現在的我身邊聚集的召喚物對你毫無威脅,唯一看上去還能打的鋼琴還沒吃飽,這是你最好的機會,這樣的機會以後可能永遠不會有,機不可失啊,真的不打算試試看?」
被路禹的手心完全遮蔽視野,聆聽著那充滿誘惑的低語,面對張嘴可得的美味,血肉祭司選擇了……
下跪,然後伸手,摟住了路禹的大腿。
路禹樂了:「你的智慧程度比我想像的還要高。」
「這是侍奉主,必須的。」
輕而易舉殺死了己方最強大召喚師的召喚物,毫無尊嚴地抱住了路禹的大腿,臉上的表情近乎諂媚,這讓塞列爾人內心深處,有什麼東西,碎了。
主戰派的代表帕蒂已經呆滯,他想要呼喊,讓所有人和自己一起奮力一搏,殺死最後一位晨曦之主,至於殺死之後如何應對晨曦空島……此時此刻,已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路禹對納雷亞招了招手,這個動作打斷了帕蒂的思緒,他想要阻止,可看到皇帝陛下像是丟了魂一樣,忐忑地挪動向前,他也突然失去了說話的勇氣。
現在,無論做什麼,似乎都是錯的。
被路禹冰冷的目光注視著,睥睨塞列爾臣民的納雷亞緊張地結巴,他第一時間表示自己對所有的襲擊一無所知,但得到的只有路禹一聲嗤笑。
這種快速切割的手段他見得太多了,膩了。
「請……請晨曦之主,給我機會……我一定查清……」
「不了,機會給的夠多了,現在你需要問問……天,」路禹手指滿天星辰點綴的璀璨夜空,「還有凱德,給不給你們機會。」
驟然聽到凱德這個名字,納雷亞懵了,他不太明白兩人的對話中何以讓這種小人物參與進來。
坑洞中忽然傳來破風之聲,看到現身在那的人影,帕蒂等人「拋棄皇帝,放手一搏」的思想準備宣告破滅。
極北冰原的風徹底吹進了在場每個人的心裡,冷徹骨髓。
劇毒、物理爆破、最大規模的魔力覆蓋,都沒能讓一位晨曦之主損失戰力,他們還能怎麼辦?
璐璐走到路禹身邊,輕輕搖了搖頭。
一聲嘆息之後,路禹看向納雷亞。
「在你們到來之前,一群最了解塞列爾歷史,最勇敢,最有責任感的人做出了最艱難的抉擇,在國家、民族與自身之中,他們選擇了犧牲自己。」
「他們讓我把目光投向塞列爾中心懷樸素正義的那群人,一度讓我動搖,驅逐塞列爾是否過於冷血。」
「凱德死了,你們把一群最優秀,最希望這個民族,這個國家變好的人送到我的面前,讓我一度看到了改變的泡影,可你們又親手捏碎了那些泡泡,所以……」
路禹望天,注視著滿天星辰。
「我只能認為,活著的塞列爾人,都有罪。」
納雷亞如遭雷擊,他聲音發顫:「偉大的晨曦之主……您不能因為這件事就……凱德這樣的人,還有,還有的……我們可以為他立碑,可以……」
「把一個死去的人奉為聖人也改變不了你們親手殺死他們的事實。」路禹眼睛裡閃爍著火光,「萊昂斯是怎麼把血肉祭司餵飽的,你敢說自己一點也不清楚嗎?」
隨著路禹尾音因憤怒而走調,血肉祭司也十分識趣地爬到路禹腳邊。
「他們向我提供了各個種族的奴隸,年老的塞列爾法師,以及……大量的塞列爾人。」
納雷亞可以辯解。
奴隸本就是個人財產,如何支配都是塞列爾人自己決定。
年老的塞列爾法師屬於自我奉獻。
至於大量的塞列爾人……
他實在編不下去了。
儘管血肉祭司記不清自己到底吃了多少「麵包」,但「偌大的場地內被投放進成百上千個活人,任由自己狩獵」這話一出,任何話語都是蒼白的。
「殺光他們。」
路禹冷聲下令,血肉祭司便如閃電般衝出,撕碎了最靠近自己的一位魔法師。
隨著深淵審判官等召喚物接連現身,塞拉與璐璐加入戰場,夜幕下的廣場再度沸騰了起來。
像是能讀懂路禹的心思,血肉祭司並沒有對塞列爾的高階魔法師下死手,只是不斷地施壓,讓他們疲於應對,且無法逃脫。
至於其他所謂的精銳,則如同割麥子般倒了下去。
耳畔邊接連不斷響起的慘叫已經讓納雷亞無法保持身為王的威嚴,他的膝蓋軟得厲害。
沒一會,參與了襲擊的高階魔法師就像是死狗一樣被拋到了納雷亞面前,平素高高在上的他們此刻只剩下了悽惶。
根據納雷亞的描述,晨曦人從都城各地請來了徹夜未眠,等待結果的塞列爾貴族。
已經知道結果的他們每一個都像是前往刑場的死刑犯,或哭或嚎。
等到近百位身為顯貴的權貴與魔法師齊聚,路禹這才冷漠地揮了揮手,示意開始。
作為最瘋狂的主戰派,帕蒂最先享受到了深淵審判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
被迫欣賞這群放眼塞列爾都算頂尖的魔法師,一點一點被審判官折磨致死,嘔吐聲此起彼伏。
每當他們想要閉上眼睛,遊走而過的晨曦人都會釋放一些小小的魔法,幫助他們睜大雙眼,繼續觀刑。
尖利悽慘的哀嚎一直持續到後半夜,最後一位魔法師在審判官手中變成一團不可名狀的肉團後,不少塞列爾權貴已經在觀刑途中失禁。
也是這時,路禹幽幽開口。
「你們親手殺死了塞列爾最後一絲存續在這片大陸上的可能,這是你們選擇的路。」路禹負手而立,「明年開春時分,沒有離開摩斯塔納的塞列爾人,地位等同於奴隸。」
判詞下達,宛若驚雷炸響。
即便早已被嚇得渾身僵硬,塞列爾權貴仍然顫抖著發出了聲音。
「這……這怎麼可以。」
「晨曦之主啊,您素來以溫和近人聞名,怎麼能做出如此殘暴的決定。」
「這是在把塞列爾往絕路上逼啊,千萬塞列爾人何去何從。」
「摩斯塔納附近根本沒有適合定居的區域,我們要向何處遷徙?」
「會有無數人因您的決定死去,您就不怕被世人唾棄冷血嗎!」
「難道就不能再談談嗎……我們願意向摩斯塔納各族付出一切,只需要一塊立錐之地,絕不會再犯了!」
害怕路禹壓抑不住內心的戾氣,璐璐連忙握住他的手。
路禹看著璐璐的臉,長舒一口濁氣。
他讓已經趕到的夜水念了念三百年前塞列爾人占據蝶族領地後頒布的法令,又念了念三十年前塞列爾人出征哥布林時公布的政策。
「我說的,這可都是你們塞列爾頒布過的法令啊,為什麼你們能做,我不能?」
路禹的話讓不顧不遠處一地血腥都要叫嚷的塞列爾權貴啞巴了,他們所有醞釀好的話都被堵在了喉嚨里。
「當年各族遭遇入侵時,同樣對你們這麼樣哀求過吧,你們有施捨過一分一毫的同情心嗎?」
「我知道,你們有的人在想,因為我是賢明的晨曦之主,遠近聞名的晨曦空島不該行殘虐之舉。」路禹冷視眾人,「可貌似是因為我太過克制,讓人們快忘記了,晨曦空島是掌握著毀滅性力量的,也讓人們忘記了……即便是晨曦之主,也是人,也是會憤怒的。」
「你們試圖殺死我和我的妻子,意圖霸占我的空島,奪取我的家園,難道還指望我對你們仁慈嗎!」
「沒有讓【紅色閃光】把塞列爾犁成平地已經是我無數次克制的結果。」
「你們何時有了與我討價還價的餘地。」
「神賜福的種族?你們不過是一群四處吸血的寄生蟲,如果你們覺得我說的不對,做得不對,那就讓你們的神,親自來和我談。」
「我就在晨曦空島等著他,且看他能吃幾發【紅色閃光】!」
路禹到底還是爆發了。
從知曉血肉祭司可能吃掉了不下萬人開始,他的氣就開始不順了。
在梅拉時,依靠著晨曦領的影響力,他厭恨血肉召喚師的事情傳播得很廣,即便是活躍在梅拉的死靈術士也膽戰心驚,不敢輕易觸碰有關血肉方面的知識,生怕觸碰路禹禁忌。
然而隨著晨曦領長時間沉默,加之信息傳播過程中的準確性下降,梅拉之外對路禹到底有多厭惡血肉召喚要麼知之甚少,要麼一無所知。
既然如此,就趁著驅趕塞列爾人這件必將轟動諸大陸的事情,讓這條禁忌再度為世人所知吧。
一言裁定整個大陸的秩序,話語中的分量壓得每個塞列爾貴族再不敢還嘴。
天未亮,包括皇帝納雷亞在內的眾人就被路禹放走,充當人肉喇叭,把這個消息傳遍塞列爾。
他們只有兩個季度的時間。
留給塞列爾的時間,不多了。
璐璐和塞拉都在好奇地打量著路禹新的大腿掛件,血肉祭司在塞列爾人離開後一直緊緊地抱著沒鬆手。
期間她的視線與鋼琴對上過好幾次,她們看得出,鋼琴很急,但是又毫無辦法。
他面對的,是一個智慧程度比自己高,能力雖然遜色卻毫無污點,從始至終都給路禹留下良好印象的勁敵。
路禹挺佩服萊昂斯的,居然召喚出了一隻堪稱美型的血肉召喚物,而且能力出眾,反觀自己身邊,除了須臾……還是不說了。
「為什麼她還沒有消失?」璐璐很好奇,「萊昂斯被徹底掌控,所以意味著她能以正常生命的形式存續?」
「還不行。」路禹搖頭,「自從鋼琴開了這個先河,血肉召喚物噬主就成為了原始衝動,這也是所有血肉召喚師必然要面對的代價,但即便如此,『祂』還是不會輕易讓血肉脫胎換骨。」
路禹注視著血肉祭司,指了指天:「如果繼續挺著,你會遭遇什麼,很難說啊,有心理準備了嗎?」(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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