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六節 彈無虛發

  走了不過短短的一程，前方赫然橫亘著一列廢棄已久的地鐵車廂，如同時間的遺蹟，靜靜地躺在幽深的隧道中，堵住了前方的道路。周吉對此並不陌生，他曾數度穿行其間，正是在這個被遺忘的角落，他意外地「揀」到了阮靜，就好比抽牌時意外拿到一張「小王」。

  四周被一種近乎壓抑的寂靜所籠罩，偶爾傳來的滴水聲，打破了長久的死寂。周吉深吸一口氣，低頭鑽入車廂破損的缺口，手中提著一盞應急燈，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劃出一道道不規則的軌跡，似乎在尋找著什麼。事實上，他在黑暗中洞若觀火，並不需要依賴光源的照明，這是一種策略，一種誘餌，用以迷惑那些潛藏在暗處的「寄生種」。

  周吉穿過一節又一節車廂，燈光晃來晃去，心中的警兆越來越強烈，仿佛有什麼未知的危險正悄然逼近，卻又始終保持著微妙的距離，感應他，觀察他，玩著「貓捉老鼠」的遊戲，遲遲沒有露出真面目。它是不願打草驚蛇，還是單純的猶豫不決？周吉走到了車廂盡頭，心中都有些不耐煩了。

  湊巧的是，應急燈忽然閃了幾下，猶如垂死掙扎的螢火蟲，迅速暗淡下去，最終完全熄滅。周吉下意識伸手拍打幾下，又搖了搖手柄，應急燈沒有任何反應，大概是發光二極體終於不堪重負，徹底報廢，四下里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收起罷工的應急燈，靜靜等了會，低頭鑽出了車廂，側身跳下駕駛室與隧道內壁間的空隙。空間逼仄，僅能容下一人勉強通過，他不得不像螃蟹一樣小心翼翼挪動腳步，還沒來得及完全擠出去，頭頂壓下一陣突如其來的勁風，一隻大手如同鐵鉗般狠狠壓向他後頸，力量大得異乎尋常，普通人若被拿個正著，頃刻便淪為一條死魚。

  早在對方蓄勢待發的瞬間，周吉已察覺到空氣中那一絲微弱的異動，他身體本能地做出反應，仿佛經過千百次演練，頭顱偏轉，恰到好處避開了那雷霆一擊，右手如閃電般抬起，食指扣下扳機，槍聲震耳欲聾，子彈正中對方的掌心。

  近在咫尺，耳畔嗡嗡作響，子彈命中目標，周吉窺得真切，對方掌心瞬間皮開肉綻，然而令他震驚的是，子彈並未穿透手掌，堅韌的骨肉緊緊夾住，仿佛遇到一層無形屏障，只滲出幾滴粘稠的鮮血，未能造成太大傷害。

  周吉心頭一沉，他手裡這把QSZ92是軍用手槍，5.8毫米子彈殺傷力極大，對於50米距離內的有生目標，殺傷效果優於9毫米巴拉貝魯姆手槍彈，彈頭侵入人體形成的空腔效應是巴拉貝魯姆手槍彈的2.5倍，卻連手掌都沒打穿，「寄生主」將宿主的身體強化到這般地步，令人難以置信！

  身體極度強化是把「雙刃劍」，反應不可避免會慢上半拍，周吉毫不猶豫扣動扳機，將彈匣中剩餘的子彈一股腦兒打空，槍聲密集如雨點，劈頭蓋臉打向對方的身體。QSZ92手槍採用雙排雙進供彈，20發子彈無一失手，槍槍命中，誰知「寄生種」竟頭下腳上，倒懸於隧道頂部，像一隻畸形的大蝙蝠，身上綻開一朵朵血花，嗬嗬嘶吼著抬起雙臂，一手護住面門，一手護住小腹，硬撐了下來。

  周吉一邊開槍一邊沖將出去，槍口噴射出熾熱的火焰，與黑暗中的敵人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較量。對方肉身的強化集中於四肢，手腳堅韌有力，堪比鋼鐵鑄就，能像蜘蛛一樣在光滑的牆壁上攀爬遊走，除此之外，面門胸腹一旦中槍，造成的殺傷與常人無異。不過對「寄生主」而言，宿主只是寄身的軀殼，哪怕要害被重創，無從修復，生命之火漸漸熄滅，也不過失去一個臨時居所，只要重新換上一具身體，又能像幽靈一樣復活，行動自如。

  強化肉身要消耗許多能量，如非必要，「寄生主」也不會頻繁更換身體，沒有軀殼的「寄生主」只是一條形同蚰蜒的爬蟲，無比脆弱，輕易就能被碾殺。明白了對方的弱點，周吉心中有底，雙手快如閃電，隨著精準無誤的咔嚓聲，他飛快更換了一個彈匣。

  說時遲，那時快，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猛地又炸將開來。「寄生種」不知疼痛，任憑周身彈孔血流如注，趁著周吉更換彈匣的空當，反手從後腰抽出一把79式微型衝鋒鎗。冰冷的槍口如同死神的凝視，瞬間鎖定了周吉，「寄生種」沒有絲毫猶豫，果斷地扣下了扳機。

  79式衝鋒鎗採用活塞短行程導氣式自動原理，射速高達每分鐘1000發子彈以上，如同怒吼的狂風，形成密集的火力網。它的後坐力經過精心設計，相對較小，即便是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倒懸於半空之中，單手緊握槍柄，「寄生種」依然能保持驚人的射擊精準度。

  那張冷漠而猙獰的面孔倒垂於半空，周吉的心跳停滯了一瞬，汗水沿著臉頰滑落，塵埃飛揚，呼吸熾熱，幾乎在對方扣下扳機的同時，他腰腹發力，斜斜撲倒在地，避開了大部分子彈。

  79式衝鋒鎗最大的缺點是彈匣容量有限，只能容納二十發子彈，這對於一場狹路相逢的對決而言，無疑是致命的。只聽得「噠噠噠」一串槍響，如同夏日暴雨般急促而短暫，幾秒鐘內彈匣便傾瀉一空，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硝煙味，隧道內的迴響令人心驚肉跳。

  左臂完全失去知覺，中彈的滋味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麻木而沉重，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疼痛。周吉不等落地，右手條件反射般抬起，連開三槍，正中對方手裡的79式衝鋒鎗，槍體應聲散架。下一刻身體重重壓在右臂上，周吉咬緊牙關，槍口晃動一下，隨即又瞄準「寄生種」的未經強化的身體，一槍連一槍，彈無虛發。

  「寄生種」整個軀幹暴露在火力下，千瘡百孔，血如泉涌，終於撐不下去，厲嘯一聲，忽而蜷縮成一團，繞著隧道內壁滾來滾去，飄忽不定，迅速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