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節 死鴨子嘴硬

  絕不是「陳素真」！她中彈後不可能如此迅捷，瞬息繞到自己身後，鹿橋站還有第二頭「寄生種」，連水雲錫罐都沒有提前察覺！周吉心臟猛地一縮，渾身寒毛根根倒豎，一條背梁脊骨冷颼颼的，下意識扭腰轉身，卻見一頭鬢髮稀疏、老態龍鐘的「寄生種」，佝僂著後背，手裡拿著一把手槍打火機，微微顫抖，明明近在眼前，卻像根本就不存在。

  糟糕！被騙了！腦海中才閃過一個念頭，身後便響起激烈的槍聲，7.62毫米子彈擊中右肩和後背，像被烙鐵燙傷，周吉著地一滾躲到柱子後，槍交左手，甩開手臂一通亂掃，壓制住對方的火力。槍聲迴蕩在鹿橋站，震耳欲聾，久久不散，四下里危機四伏，周吉咬著牙微微抽搐，後背肌肉不停蠕動，把彈頭一顆顆擠了出來，「叮叮噹噹」掉落在地。

  趁他病，要他命，一個高挑的身影如旋風般撲了過來，64式手槍抵住他胸口，與此同時，周吉抬起槍管重重戳在對方的小腹上，正是「寄生種」要害所在的位置。「陳素真」並未第一時間扣下扳機，冷冰冰道：「你槍里還有子彈嗎？」

  周吉沉著道：「還剩幾發，不多了。你呢？」

  「陳素真」哼一聲，顯然不怎麼相信，05式微聲衝鋒鎗打空一個50發彈匣只需10秒，剛才周吉的掃射沒有間斷，差不多正好10秒，此刻的他外強中乾，純屬死鴨子嘴硬。

  周吉咽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滾動，繼續說道：「你手裡這把64式手槍是有名的『小砸炮』，子彈裝藥少，殺傷力不足，剛才開了6槍，還剩一發，未必就打得死人。要不要賭一把？」

  「陳素真」沉默片刻，說：「我不是一個人……」

  周吉聞言心中一動，裂開嘴笑道：「不是一個人？難不成叫它出來幫你收屍？」腹部肉瘤是「寄生主」藏身之處，一旦被重創，血氣失去控制，就算不死，其他「寄生種」也不會放過它，對「陳素真」而言，同伴反成為最大的威脅。

  同一個蟲巢出來的「寄生主」，也有品階的差異，但這種差異因宿主的不同，可能縮小，也可能變得更大。通常來說，蟲巢內有一條「上將」，三條「先鋒」，剩下的都是「雜兵」，「陳素真」體內的「寄生主」就是「先鋒」。當初蟲巢降臨地安門，陳素真搭乘的大巴車正好拋錨在附近，蟲巢內「寄生主」受血氣吸引，紛紛撲向刑警大隊，唯有一條「先鋒」鬼使神差鑽進大巴車，寄生在一具行將凍斃的軀殼內，無比契合自身，品階得以大幅提升，反倒是「上將」選中的刑警軀殼嚴重排異，最終品階只與「陳素真」相伯仲。

  如果按照周吉設定，「雜兵」成功寄宿在活人的身體裡，至少相當於「貴胄」，如能提升品階，則相當於「嬰兒」，「先鋒」寄宿成功，品階提升相當於「僕人」，反之為「嬰兒」，「上將」寄宿成功，品階提升相當於「長老」，反之為「僕人」。與吸血鬼相仿，「寄生種」上位對下位有絕對的威壓和控制，這次跟隨「陳素真」出行的是一頭再普通不過的「貴胄」，其宿主是刑警大隊的檔案管理員，體弱多病，行將退休，沒有多少戰力，為了保命，它沒有試圖強化身體，而是另闢蹊徑，竭盡所能掩藏起自身的氣息，成為「寄生種」中的異類，備受排擠，連槍都沒分到一支。

  「陳素真」可憐它，把它帶在身邊，照應一二，就像養條忠心的狗。然而正如周吉所言，一旦「陳素真」要害被重創，血氣外泄，它定會翻臉不認主，以下犯上，瘋狂搶奪血氣，這是與生俱來的本性，無可壓制。

  「陳素真」雖然被周吉拿捏住，卻並不慌亂，篤篤定定建議道：「那麼，各退一步？」

  與其兩敗俱傷，不如各退一步，「陳素真」的建議很合理，只是周吉背靠柱子，退無可退。他微一頷首，「陳素真」挑起眉梢，慢慢往後退了半步，周吉亦隨之站起身，望著她身後痴痴呆呆的「寄生種」，提起十二分警惕，側轉身往後退去。

  你半步，我半步，槍口對準彼此，相隔越來越遠。「陳素真」忽然道：「槍里的最後一顆子彈改造過，是『爆炸子彈』，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周吉心中一顫，臉上不動聲色，平靜道：「05式微聲衝鋒鎗一個彈匣50發子彈，剛才我只開了47槍，還剩三顆，彈頭初速每秒480米，50米距離上，穿透1.3毫米厚的232頭盔鋼板後，仍能再擊穿5厘米厚松木板，你覺得自己躲得開，扛得住嗎？」

  「陳素真」看了他片刻，笑笑說：「來日方長，我們都沒必要拿自己冒險，對嗎？」

  周吉點點頭，「很對！」頓了頓又說道：「不打不相識，下次有機會坐下來聊……同為智慧生命，有什麼訴求，心平氣和交換下意見，或許能求同存異，合作共贏……」

  「陳素真」越退越遠，聲音也變得有些縹緲，「下次有機會，一定……記得帶上你的天都茶……」

  周吉眉心猛一跳，目送它們退到站台邊上，憑空矮了一截，落入地鐵隧道中。水雲錫罐的騷動漸漸平息，「陳素真」業已走遠，至於那頭掩藏氣息的「寄生種」，周吉倒不是太擔心，它已經很老了，動作遲鈍，不構成什麼威脅。

  它槍里最後一顆真的是「爆炸子彈」嗎？周吉知道這種臭名昭著的子彈，國際公約禁止使用，它比普通的達姆彈更厲害。擊中人體後會像一枚小手榴彈一樣爆炸，加工過程也很複雜。大致來說，把子彈尖端的合金小心翼翼磨掉，露出裡面的鉛芯，鑽上一個小孔，深入彈頭四分之一英寸，倒上一滴水銀，再用溶鉛封住，凝固後打磨恢復原來的尖端。

  爆炸子彈一旦擊中人體就會突然減速，那滴水銀高速往前沖，沖開子彈的尖端，彈頭張開成花瓣怒放的模樣，開花彈頭繼續前進，把骨骼肌肉撕得粉碎，殺傷面超過一隻茶碟。周吉是從小說里學到這些冷門知識的，那本書叫《財狼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