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很靜。
沒有海鷗的啼鳴,沒有海浪的翻湧,沒有引擎的咆哮,整個世界仿佛死去一般,至於一種令人恐懼的、絕對的寂靜。
一眼望不到頭的無際陰雲蓋在天穹之上,海天交界之間滿是停滯不動的稀薄霧氣,絲絲縷縷,仿若空間的裂痕。
但張千無心去觀察這些景象,此刻他的視線已經被一道靠在甲板護欄上的身影所占據。
明明那個男人就站在不遠處,可張千卻沒有辦法看清楚他的樣子,沒辦法看到它的衣裝。
似乎這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而是幽靈船它本身的具現。
這就是……船長。
停滯的思維開始運作,張千的眸子動了動,發現岳林海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自己的身邊。
半人半鬼的面容似乎又猙獰了幾分,其臉上的血肉都在不規則的蠕動著。
很顯然,壓制住船長對他而言並不輕鬆,以至於他都沒有辦法抽出心神和張千打一個招呼。
「必須快一點……」
張千不敢耽擱,邁步向著船長所在的方向走去。
一步……兩步……
明明是很短的距離,卻給人一種無法跨越的感覺。
似乎是近在眼前,又好像是永遠也無法到達。
靜止中的船長沒有任何的動作,但張千卻能在恍惚中感受到一股充滿惡意的視線,似是海面上的巨大漩渦,想要將他的精神徹底吞噬。
巨大的壓力下,張千隻感覺自己的動作越來越慢,甚至漸漸失去了前進的氣力。
視野中的霧氣還停滯在空中,時停應該沒有結束,可是為什麼……
周遭的空氣好像都在一點一點的變得黏膩,從無形無相的氣體一點點變得濃稠,慢慢的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張千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深海,巨大的壓力讓他的脊背彎曲,密度極大的陰冷海水讓他寸步難行。
恍惚中,視野一點點變得黑暗。
周圍的一切景象都被冰冷的深海吞沒,惟有那道人影亘古存在。
前一瞬像是一座巨大的山峰不可撼動,下一秒又化作一艘龐大的遊輪想要將張千碾碎……
「哼……」
一聲冷哼從身後傳來,像是平地炸雷,驟然將張千驚醒。
眼前的種種景象消失不見,船長什麼都沒有做,僅僅只是站在那裡而已。
這時張千才注意到自己的臉上似乎有某種冰冷的液體,是眼淚?還是鮮血?
他沒有去擦拭,也沒有回頭去看,只是趁著意識恢復的瞬間低下了頭顱,不敢再去直視船長的身影。
僵硬的軀體再次動了起來,右手緩緩移動,伸進兜里攥住了那張冰冷的信封。
說是冰冷,可相較於張千現在的體溫,信封的溫度似乎還要高上一些。
甚至於他能感受到絲絲縷縷的暖氣,順著皮膚,順著毛孔鑽入身體。
很舒適,但不是個好兆頭。
這是身體即將死亡的預兆,據說每一個凍死的人在死亡前的最後時刻都會感覺到溫暖,有的凍僵的屍體臉上還會掛著滲人的笑意。
張千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但他知道自己現在絕對很狼狽。
真氣又一次罷工了,但這一次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徹徹底底的壓制。
幽靈船內部擁有著對於靈異的絕對壓制,而作為幽靈船的主人,船長無疑將這份能力發揮到了極限。
哪怕是處在無意識的狀態下,哪怕是處於停滯的時間中,那詭異的壓制仍是擊穿了時間的封鎖,緩緩地滲透了進來。
此刻的張千隻感覺自己像是個普通人一樣無助,所能依靠的只有這一具單臂舉起五百斤槓鈴的孱弱身體。
身上承受的壓力還在增加,張千毫不懷疑全盛時期的船長都不需要動手,僅僅憑藉這種類似於立場的東西就能把自己給壓死。
但現在的它,似乎無力阻止張千向前的腳步。
盯著那股巨大的壓力,張千終於還是站到了船長跟前。
視線的餘光已經能看到地上那雙黯淡的皮靴,以及兩條筆挺的褲腿。
雖然還沒有貼臉,不過這個距離也夠了。
抓著信封的右手緩緩抬起,僵硬地將那一張已經被揉搓得有些褶皺的信封貼了過去。
張千本以為自己會失敗,因為他能感覺到某種存在鎖定了自己的身體,而這一片空間之中,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船長。
船長掙脫了束縛?
張千不知道,也不敢確定。
他只是努力把僵硬的手臂向前伸展,讓信封一點點地靠近那身潔白的制服。
可出乎意料的,沒有任何的意外發生。
船長沒有在最後一刻伸手阻止張千的動作,幽靈船也依舊老老實實的處於靜止的時空中。
張千喃喃道:「岳林海啊……你tmd終於靠譜了一回。」
緊繃的心神驟然放鬆,張千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出笑意。
雖然身體還有些酸痛,不過相較於關押船長這件大事,這一點傷痛根本就算不上是代價。
下一個瞬間。
「嗚——」
一聲震耳欲聾的汽笛聲驟然響起,像是一顆炸彈一般,掀翻了周遭死水一片的空間。
張千的耳朵短暫的失聰,緊接著又忽然變得變得「喧鬧」起來。
半空中灰色的霧氣緩緩流動,空氣中漸漸染上一抹肅殺的氣氛。
或許是岳林海的能力已經到了極限,或許是船長的能力率先衝破了封鎖,總之,幽靈船船長再次恢復了行動。
但是它沒有任何的動作,甚至沒有去殺死如同螻蟻一樣的張千,只是微微抬手,將那一張黏在衣服上的信封抓到了手裡。
【愛德華·史密斯親啟】
一行不大的小字一個接一個的冒了出來,像是在鎖定收信的目標。
這個名字早已被歷史掩埋,大多數馭鬼者已經習慣於船長這個代號,很少會有人去提起它的本名。
船長低頭注視著這個深黃色的信封,它沒有疑惑這樣的情緒,只是試圖摧毀這個東西。
但是它很快就放棄了。
因為短暫的接觸已經讓船長明白了信封所代表的含義,也知道現在才去摧毀它已經沒有意義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