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墜入
「這王子寬,娘胎裡帶的,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長大了也是徒能惹事的兔崽子!」
路野恨得牙痒痒!
自己不過想安靜回趟家,和道侶義弟弟子們做個告別,「走」得體面些,儘量不要驚動旁人。
身為元嬰大修,只剩個腦袋真當自己臉上能掛住嗎?
自己可以沒有身子,可不能沒有臉啊!
若不是遇到了王子寬這小魔頭,路野本打算從高塔後面海道中安靜進入高塔內的。
反正島上的防禦陣法防不住他這正牌大島主。
現在好了。
路野計劃的秘密行事都讓王子寬這小崽子給毀了!
不行。
自己這副模樣,不能讓更多人看到,要不然大島主的聲威就毀了。
路野急忙張口一吐,化氣為雲,使層層迭迭雲障法將自己圍了起來。
此刻,島上已是鐘鼓齊鳴,號角陣陣,一道道防護法陣光幕依次亮起,從島外到凡人城鎮,從凡人城鎮到高山下,又從山腳下到中鄉峰頂二高塔。
另外,還有無數修士升空,大多數身披中鄉島制式道袍,正是本島弟子。
路野曉得。
中鄉島被紫雷狂士率領諸島修士一起劫掠過,所以戒備森嚴,多少年看來從未鬆懈,一有變故便如一台嚴密機器般,快速運轉起來。
不僅如此。
中鄉峰上,幾道氣息依次爆發甦醒過來。
先是一道八卦光柱沖天而起,一頭幾十丈大小巨龜,頭頂龜殼盾牌法寶,腳踩一柄淡淡影子彎刀,騰空而起,占據峰頭上。
又有幾道身影飛起,依次落在龜背上。
幾人都是金丹修為,有持劍女修,鐵塔醜男,長臂箭手,還有半身鼠人,以及藍袍修士。
這幾名金丹修士各手持陣旗,分守五方,分別占了五屬法陣一角,嚴陣以待。
巨龜駝著五人,划動短肢,在空氣中似游一般,遁速飛快,十幾息時間便從中鄉峰上飛到了島嶼法陣外。
他們隔著光罩向外一看。
果然,就見島嶼防禦法陣外有一修士,凌空而立,周遭一圈白雲,層層迭迭將其圍了起來,隻影影綽綽露出一腦袋來,雲霞遍布法力,阻隔神識。
這修士身上散發強大元嬰修士氣息,看樣子來者不善,甚是詭異,
尤其按王子寬所說,其光剩個腦袋都敢堵門,一定不是善茬。
王子寬跳上龜背,轉圈打招呼。
「大伯母。」
「三叔,四叔,五叔!」
「爹!」
「藍師兄!」
原來從中鄉峰高塔上下來正是潘芙蓉,張存義,蜀赤土,歸抱柱,王虎,還有藍五同幾人。
歸抱柱是元嬰修士,其餘幾人都是金丹修為,正是島上全部高端戰力,定海神針。
王虎瞪了王子寬一眼。
「兔崽子,快從實招來,你從哪裡惹來的這魔頭?」
王子寬叫起了撞天屈。
「爹,我可沒招誰惹誰!」
「我今日不過出島辦事,正遇到這妖道,對面還喊我一聲侄子。」
「我曉得魔道中人有邪術,喊你一聲你若應了,便有了因果,被下了法術著了道。」
「所以我一聲不吭就逃了回來,急忙示警。」
「爹,這次真不是我惹事!」
其餘幾人都夸王子寬機警,尤其潘芙蓉還贊了他幾句。
王虎冷哼一聲。
「哼,小崽子,莫以為我不知道你出島是為了何事……」
「你是看上齊家的閨女了吧……」
王子寬臉一紅,歸抱柱在一邊喝一聲先辦正事。
他龐大身軀升天,元嬰法力氣息毫不猶豫釋放,五金丹搖動陣旗,輔以威勢。
「呔!」
「哪裡來的蠢賊,敢窺伺我中鄉島?」
「也不打聽打聽?」
「大島主在前方力扛魔族,摧毀通道,與人界有大功,四海皆友!」
「島主雖然不在,有我這二島主在,中鄉島如銅牆鐵壁一般,固若金湯!」
「識相些快滾,滾晚了要你的狗命!」
歸抱柱開口很不客氣,一番喝罵,其餘幾人也紛紛開口,尤其王子寬罵得很是帶勁。
防禦法陣外路野:「……」
是該誇他們警惕心高,另外將自己這大島主捧得那麼高呢?
還是得說他們缺心眼呢?
不能再讓他們鬧出更大動靜來了。
路野眼睛一轉,一口口煙雲噴了出去,便見他脖子下面長出了胸腔雙腿,雙臂雙手,甚至外面又罩了一層海浪道袍。
海風呼呼吹過,身體就有些不穩,路野連噴出幾口法力煙雲來,穩住身形。
他以幻術為自己「補」了一具軀體,若是金丹修士靠近細看,還能看出破綻,不過若是遠觀,也能瞞一陣子。
幻術小道他雖然不專修,但也涉獵過,瞞過低階修士還是不成問題的。
補好了身子,路野撤去了周邊護身煙雲,直接向防禦法陣奔去,低喝一聲。
「子寬看走眼了,是我回來了!」
他身形一動,毫無窒礙便穿過了防禦法陣,這陣法還是他設計的,當然攔不住自己,記錄有他的法力氣息。
「大哥?」
「夫君?」
「師傅……」
歸抱柱,潘芙蓉,張存義,藍五同等人一看到來人毫不費力穿過法陣,露出容顏來,法力氣息也對得上,頓時大喜。
啪!
王虎還不忘給了王子寬一個腦瓜嘣。
「小崽子,齊家那閨女我早說不適合你,心太大,不是良配,你非說自己眼光准,絕對沒錯。」
「看看,連伱大伯都認差了,還敢說自己眼睛好使?」
王子寬一臉委屈,他想反駁,想到了什麼,又鬼鬼祟祟壓低聲音。
「爹……大伯他真的剛才沒身子……」
「你說這個有沒有可能不是大伯?」
啪!
王子寬又換來了一記腦瓜嘣。
王虎罵道我們一個鍋里吃飯出來的交情,我能認錯人?
王子寬不服氣道我媽和我講過多少次那故事了,你們那會當流民都沒有鍋……
路野顧不上理這對父子活寶,他點頭和眾人見過禮。
此時諸多弟子紛紛行禮,路野頷首便算回禮後,大袍一揮,遁光罩住眾人,已向中鄉峰遁去。
上了中鄉峰高塔上。
諸人喜悅臉色一變,全都緊張嚴肅起來。
除了王子寬搞不清楚狀況外,幾人一擁而上。
潘芙蓉眼含淚水,王虎,張存義,歸抱柱口喊大哥,藍五同駭得站不住腳。
路野嘆口氣,氣息一泄,那些胸腹腿腳手臂等通通消失化為雲氣,只剩個腦袋飄著。
尤其沒有他法力遮掩,頭頂那日晷虛影印記越發明顯。
晷針投影正堅定向初點靠近,大概是因為臨近結束,這日晷印記越發明亮,霞光道道。
現在,任誰看了,都知道路野狀態不對。
剛才在山下,他那小幻術瞞瞞築基修為還可以,離近想瞞過金丹以上修士是絕不可能。
幾人和路野心意相通,不想造成島域上恐慌,配合在外面演了一場戲。
王子寬這才確定,自己最開始確實沒看錯。
看來大島主不是成了邪,就是中了邪。
他心中悲痛同時,摸著腦門……當爹的真下得去死手,都彈出核桃大的腫包。
只覺得自己那幾個腦瓜嘣吃得委屈……
諸人一擁而上,急問路野發生何事?
路野哈哈一笑,事到臨頭,他倒是很灑脫。
他簡單講了一下自己應召離開南域後發生故事,最後道。
「我頭上這日晷光影,是中了一雙翼魔族強大靈寶留下的印記。」
「只有晷針投影歸零,立刻便會被從現世驅逐抹除,下場未知。」
「前些日子,我在金鼎派閉關,東海各大掌門都一起為我看過,沒什麼好法子。」
眾人神傷,潘芙蓉泣不成聲,幾個義弟愁眉不展,王子寬主動屏氣息聲,在一旁裝做小透明。
東海五超四大掌門,幾乎全是元嬰大圓滿修為,就是站在人界人族修士金字塔頂端的人物。
若他們幾個聚在一起研究不出祛除印記的法子,那就是真的沒招了。
「別哭……」路野揮揮「看不見」的手。
「吾輩修士,探索長生,倒在中途的事情多有發生。」
「我能與魔族一戰而死……甚至,可能未必會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們可以理解為我在現世消失幾年,或許還會有機會返回的。」
「我有幾件事情交代。」
路野快刀斬亂麻吩咐下去。
他將自己幾大私藏府庫地點,分別告訴幾人,這就是日後中鄉島若逢不測,重新東山再起的本錢。
另外,他將這一次外出收到的橫財盡數歸入中鄉島公庫中,包括龍福公主的饋贈……那堆龍宮破銅爛鐵除外,他倒是隨身帶上了。
其中有幾件合適的法寶,當場就給諸人分了。
連築基期的王子寬都領了一件金丹靈器。
他走後,中鄉島上大小事情就由潘王張蜀歸藍,加上經驗老道鐵長老,七人合計商量而定。
中鄉島是基業,是家園,當然要能守則守,但是雙翼魔族猖狂,如今占據最後一條通道,可以供化神掌門進入。
可以預見未來,東海會變成血海,魔人二族廝殺,東海雖大,怕也難找淨土。
因此中鄉島到了該放棄的時候便放棄,千萬不要捨不得。
路野說自己這次立了些小功,在幾大掌門面前混了個臉熟,只要求上門去,應該能得到庇護。
當然,這其中,金鼎派最合適……路野腦子一轉,沒有說出王蛇宮。
「好了,諸位……」路野一擺手,「我時間不多了。」
「留給芙蓉吧……」
王虎哭喊一聲大兄,被張存義和蜀赤土拉走,歸抱柱變回人形,唉聲嘆氣縮著脖子跟著出去了。
路野只剩個腦袋飄在空中,和潘芙蓉四目相對,他沖女人眨眨眼,笑道。
「一丈青……」
「想不想聽個新故事?」
「南洋降頭術大戰梁山一百單八將……」
潘芙蓉:「……」
二人步入洞府中。
次日清晨,洞府石塌上。
潘芙蓉悠悠醒來,才發現身旁已是空無一人,她頭有些發暈,想起來昨日那好人鬧了一番後,連嘴都化沒了,還講些不正經的故事……
自己正聽得犯困,一道法術光芒閃過,夫君應該是用了法術讓自己睡了過去……
從此天人兩隔,也不知道此生是否還有再見面的機會,一念至此,潘芙蓉悲從心來,再也忍不住,兩行清淚流了下來。
她哭了一陣,才強忍住悲痛心情,收拾一番,打開洞府大門走了出去。
但見洞府外,王虎,張存義,歸抱柱站一邊,藍五同,張彪,王子寬,范不舉站另一邊。
中間是紅姐攙著鐵公長老。
「大嫂,我大哥呢?」
王虎最心急。
潘芙蓉暗淡搖頭,止住的眼淚又要湧出,紅姐急忙上去扶住。
王虎,張存義,蜀赤土,歸抱柱等人沖入洞府中,但見裡面空蕩蕩的,哪還有路野的身影?
諸人大哭。
大哥說得輕鬆,說什麼從現世中流放驅逐,不過那也是猜測之一,更大可能是直接隕落。
諸人痛得不得不哭。
最後還是鐵公長老提議,大家這才收住哭聲,眾人商量一番,決定先保住這個秘密,對外只是說大島主在前線受創而歸,一直在閉死關。
大家都有一個念想——或許,或許哪一日,路野就真的從虛空中走了出來,大家還有再見面聚首的一日呢?
——
虛空中。
一條浩浩蕩蕩無首無尾的大河,波濤滾滾向前。
此時。
光芒一閃,多了一雙翼人形生物,他一出現在水面上,腳沾水便散發淡淡黃光,瞬間化為灰燼。
此人慘叫一聲,急忙全身法力綻放,撐起一片光幕來。
卻見其法力龐大圓融,神識強橫極遠,赫然是元嬰大圓滿修為。
這大圓滿修士此時卻毫無風度,十分畏懼那河水上小小浪花,他忙不迭得一拍腰間獸皮袋,只見從袋中飛出傘鈸鼓盾等十幾件異形法寶,護住自己身邊。
只是。
河面上有濃郁的時空法力規則氣息,幾道浪花濺起,就將他精心溫養的法寶腐蝕得坑坑窪窪,擊穿了他苦心構造的法寶防禦圈。
刺啦。
如雪融於火爐。
法寶消化,法力消融,其千錘百鍊的身軀軟得似泥似的,節節融於水!
他痛而大吼,不甘心左右掙扎,隱隱約約看前後百十丈,還有幾個倒霉鬼與他似相同遭遇。
其中,甚至還有一名強大化神境異族,也不甘憤怒融於水中,被化得一乾二淨。
而且,此河不深,河底泥沙床上,還有隱隱白骨閃現,能在這河水腐蝕下保持形狀的骨頭,其主人生前該有多強大?一樣死在這裡。
這名修士一想便心寒,再想更絕望。
更痛苦的是河水無時無刻,正一寸寸吞噬他的軀體。
突聞波濤滾滾,似有船槳揮動,撥開河水,隨波逐流聲音。
只見眼前一艘小舟划過,寬不過一臀,長不過半腿,有桅杆半人高,上面掛一小小船錨。
這舟簡直是他生平見過最小最寒酸的。
上面勉強侷促坐一青袍修士,面色普通,一臉愁容,眼神呆滯看前,似失魂落魄模樣。
頭上趴著一隻丑蟲,河水激盪下,身形時隱時現……
河中掙扎修士精神一振……殺人!搶舟!我就能活。
他奮力運用最後法力,砰!
肉體崩碎瓦解,元嬰法體化作一道青光沖向小舟,要奪舍!
七步……五步……三步……
噗嗤!
舟上貌似在走神的青袍修士手一抖,多了一桿血跡斑斑,鏽跡也斑斑的鐵桿,將他腦袋貫穿。
青袍修士手一抖,嘴中嘟囔一聲。
「第十九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