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間隙,鄭書意一直握著手機,時不時看一眼屏幕。
許久過去,對面終於不緊不慢地回了句話。
時宴:我斷錯什麼句?
鄭書意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先鎮定起來。
鄭書意:沒什麼。
時宴:嗯?你在想什麼?
時宴:你說清楚。
這邊,畢若珊剝開一包零食,塞了滿嘴,說話口齒不清:「然後你猜我那領導怎麼著?他居然想把鍋甩到我頭上!」
鄭書意完全沒注意畢若珊的話,捏緊了手機,牙齒要得酸痛。
為什麼要手賤?
為什麼要補充那一句?
大家都當無事發生不好嗎?
鄭書意:當我沒說,新年快樂。
「真是搞笑,我憑什麼給他背鍋?」
畢若珊沒發現自己此刻已經是自言自語了,語氣還挺激動,
「這年頭誰還指望著那份工作吃飯了不成?我就是隨便找個行業當銷售還養活不了自己嗎?所以我立刻就把證據發到大老闆郵箱裡,同時甩了離職信,誰還非得看他臉色了是吧?」
手機里又來了兩條消息,鄭書意看了一眼,就低頭盯著手機一動不動。
畢若珊半天沒等到回應,一看鄭書意這狀態,不用去看她手機都知道在幹什麼。
忽然覺得,眼前的人簡直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她丟下手裡的零食,倏地起身,「我去洗澡!」
時宴:快點說。
時宴:我要睡了你再不說。
鄭書意看著這兩行字,手在輕微地顫抖,臉頰在慢慢變紅。
時宴他,絕!對!是!故!意!的!
還一副自己沒懂的樣子。
人家舉一反三,他舉一反三百三。
鄭書意:都說了沒什麼你好煩啊!
鄭書意:我什麼都沒想多就是預防一下你想多。
鄭書意:睡了拜拜!
她丟開手機,隨手抓起一個抱枕倒到沙發上。
窗外煙火秀已經落幕,濃稠的夜空卻依然被絢麗的燈光照得透亮。
鄭書意睜大了眼睛,盯著懸在天邊的月亮,耳根在發燙。
朦朧的雲層一會兒遮蔽住月光,透出隱約的亮光;一會兒被風吹散開來,一彎弧形在夜幕里被清晰勾勒出。
喧囂過後,這座城市終於緩緩歸於寂靜。
從博港雲灣的視角看出去,江水還閃著粼粼波光。
時宴雙腿搭在凳子上,雙眼閉著,手邊的酒喝了一小半。
等到手機終於沒了動靜,才起身朝臥室走去。
——
新年第一天清晨,不知哪家有毛病在樓下放鞭炮,噼里啪啦一陣響,把睡夢中的鄭書意和畢若珊驚醒。
「誰放鞭炮啊?!這是元旦又不是大年初一!」
畢若珊打開窗戶就打算開罵,可是往下一看,除了一堆殘留的碎炮片,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真沒素質,下次被抓著就得報警,市區燃放鞭炮是違規的不懂嗎?」
等她把起床氣消了,回過頭發現,鄭書意還坐在床頭,兩眼呆滯,頭髮亂糟糟地活像被蹂躪了一整夜。
畢若珊打了個哈切,說道:「繼續睡吧。」
「算了。」鄭書意揉了揉頭髮,爬下床去衛生間簡單洗漱後,回到房間,打開電腦和手機,挨個給接觸過的採訪對象發新年祝福,或郵箱,或微信,也不管現在是否還有交集。
這是她逢年過節的習慣,為了維護好每一個信息資源。
畢若珊坐在床上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問道:「你在幹嘛呢?」
「別打擾我。」
鄭書意仔仔細細地看著電腦屏幕,一個字一個字地核對,生怕自己再錯漏一個標點符號。
昨晚的事情給了她極大的心理陰影。
時宴那邊就算了,要是在其他人那裡再弄錯,她能自閉三年。
畢若珊看著她發了很多封郵件,又拿著手機戳戳點點,忍不住問:「你不會是在給時宴發消息吧?」
鄭書意愣了下,特意把手機屏幕給畢若珊看。
「沒有,我在給朋友們發消息。」
「那就好。」畢若珊在床上蹬了蹬腿才下來,經過鄭書意身邊時,拍了拍她的肩膀,「穩住才能贏,這幾天就別理他了,咱們好好玩。」
說完,畢若珊去衛生間洗漱。
而鄭書意劃了劃屏幕,看見她和時宴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昨晚那個尷尬瞬間。
就算畢若珊不說,她這幾天也不會再搭理時宴了。
鄭書意第一個發祝福微信的人是關向成。
十來分鐘過去,關向成回了個消息,是語音。
「你也新年快樂,這會兒該放假了吧?」
鄭書意:嗯,我們今年正常放假。
看她這個說辭,關向成覺得這年頭的小姑娘們一個個還挺辛苦的,什麼行業都常年加班,不比他想像中輕鬆,於是說道:「那就好好休息,有時間的話歡迎來馬場玩兒,還是要多運動運動,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吶。」
鄭書意:好呀,有機會的話一定來!
鄭書意:先提前謝謝關叔叔了!
關向成:「你隨意去就行了,馬場那邊一直有人看管著。」
正好畢若珊刷著牙探了個頭出來,聽見模模糊糊的語音消息,問道:「什麼馬場啊?」
「就關向成你知道嗎?」鄭書意說,「就是以前投資學老師總是提的那一位。」
「還有點印象。」畢若珊含著牙刷含含糊糊地說,「剛剛是他嗎?」
「嗯。」
對於鄭書意的朋友圈有這種人,畢若珊也不覺得奇怪,點了點頭就繼續去洗漱。
等鄭書意給所有人發完消息,已經不早了。
兩人擠在一起化妝打扮,拖到中午在家裡吃了外賣才出門。
元旦大假,但凡是個能吃飯的地方都擠滿了人,更別說商業中心。
一想到人山人海鞋都能擠掉的場景,鄭書意和畢若珊就發怵,兩人也不是特別愛湊熱鬧的地方,於是便默契地決定不去自找罪了。
「去財大吧要不。」畢若珊說,「昨天吃了飯已經很晚了,也進不去,今天正好趁著學校人少,去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變化。」
兩人說動就動,立刻打車前往財大。
這兩天,她們一直都沒往人堆里擠。
去財大的時候正好遇到學生在操場辦音樂節,兩人美滋滋地看了一下午,拍了不少照片。
第二天又花了一個下午看電影做指甲,晚上去江邊看煙火吃宵夜,過得閒散又舒服,這才是她們想像中假期的日子。
不過期間,畢若珊一直在給鄭書意灌輸一個想法。
「你就矜持矜持吧,讓他好好等一下,等得患得患失最好。」
畢若珊坐在大排檔,老神在在地說,「不發消息,多發朋友圈,懂嗎?」
鄭書意正在整理這兩天拍的照片,聽到畢若珊的話,心裡並不是很有底。
「說得你好像很有經驗似的。」
「我經驗怎麼也比你多好吧,我跟你可不一樣,我看上一個男人,大多數情況都要靠我去勾引。」
她想了想,問,「他這兩天有聯繫你嗎?」
鄭書意搖頭:「沒有。」
說完又補充,「他就這樣子。」
「哼。」
畢若珊輕嗤一聲,「就讓他等著吧,我就不信了,一會兒看見你朋友圈就心痒痒了。」
說話期間,鄭書意正好往朋友圈發了九張圖,全是她們這幾天拍的照片。
吃了幾口菜的功夫,便有了幾十條點讚和評論。
鄭書意放下筷子,一條條地看下去,並沒有看到畢若珊口中會心痒痒的時宴。
反而在一分鐘前,看見他還發了一條財經新聞。
鄭書意覺得畢若珊說的這一招,對時宴這種人可能根本沒什麼作用。
「你看,他根本就不吃這一套!」
——
整個元旦假期,對時宴來說沒什麼特別意義。
越是上位者,越是沒有放假的概念。
而陳盛就比較慘了。
原以為時宴突然回國了,他在美國就代表出席一個晚宴,沒什麼重要的事,打算在紐約過個元旦節。誰知時宴回去之後好像也沒什麼事,一堆工作突然就給他安排了過來。
好在最後一天,時宴終於有人約了,便擱置了視頻會議,陳盛也能好好睡個覺。
不過時宴這邊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關向成的兒子回來了。
關濟隨關向成的性子,做事低調,也沒有要人接風洗塵的習慣,一聲不吭地回家倒了個時差,直到這第三天,才想著出來放放風,便給時宴打了個電話。
假期喧鬧,他又愛靜,便約了三兩朋友,一起到他家的馬場一聚。
來這裡主要是圖個安逸,恰逢今天天氣好,冬日太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人也變得鬆散了下來。
時宴剛到,便看見幾個人坐在躺椅上,形骸放浪,完全沒了平時的矜貴。
他跟幾個朋友打了招呼,也沒插入他們的話題,自顧自地坐下,將眼鏡摘下放在一旁,揉了揉鼻樑骨。
模糊的視野里,空曠的草場入目只是一片枯綠色。時宴沒看手機,也沒和朋友們聊天,就閉著眼睛,似乎在養神。
坐了好一會兒,朋友們聊得喜笑顏開,時宴卻始終沒插入對話,關濟覺得有點不對勁了,問道:「怎麼了你?」
「沒怎麼。」
時宴神色淡淡,一副對什麼都沒什麼興致的樣子。
伸了腿看著前方的綠茵草地,幾匹馬悠閒地吃著草。
——
這邊又聊了一會兒,關濟突然想到了什麼,跑去更衣間裡,拿了個木質盒子出來。
「這什麼?」
幾個朋友紛紛湊上去問。
「股市動盪,我這心臟有點承受不了哇。」
關濟也不賣關子,直接打開盒子,裡面是幾尊玉佛。
「世面見多了,反而越發信這些,前兒去了一趟山上,專門求了幾尊。」
有人笑著打趣,有人也跟著關濟摻和。
不管到了什麼年代,迷信這一說,總還是有人心存敬畏。
關濟樂呵呵地轉過去問時宴,「你在想什麼呢,怎麼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時宴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說道:「怎麼了?」
關濟把盒子裡的東西往他面前一放,說道:「有你的份,你也選一個吧,咱們做這行的,那心態成天就跟做過山車似的。」
時宴興致缺缺地撩眼一看,隨手撈起來,「你真信這個東西?」
關濟很是認真地說:「不管怎麼樣,求個心理作用唄。」
「是嗎?」時宴隨意地翻轉玉佛,背後還刻了個「心想事成。」
他戴上眼鏡,輕笑道:「想什麼來什麼嗎?」
關濟應聲兒:「嗯,可以這麼理解,你在想什麼就來什麼。」
話音落下,時宴抬了抬眼,忽見前方出現一抹熟悉的身影。
腳步輕快,正朝這邊走來。
時宴手指一緊,握住了掌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