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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2024-08-07 13:08:27 作者: 翹搖
  時宴的一句話,直接把鄭書意眼眶裡的淚水憋了回去,並且化作一團旺火,在體內迅速燒乾蒸發。

  起初她還有些懵,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那麼簡單一句話。

  她!怎!麼!可!能!聽!錯!

  一瞬間,什麼心酸,什麼藏而不露的心思都沒了,只能腦子裡嗡嗡的響聲。

  不是,這個時候,他怎麼突然說這個?

  鄭書意嘴巴合不上,愣怔地看了一會兒牆面,又轉頭看了一眼時宴。

  他神色淺淡,雙眼平靜地看著牆面上的宣傳畫,似乎並沒有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不對,也不覺得不合時宜。

  鄭書意想傷感都傷感不起來了。

  她呆呆愣愣地看了他幾秒,才移開眼睛。

  本就在發燒的體溫更高了,連臉上的緋紅也變得更明顯。

  「你……我……」

  聽她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個字,時宴側頭,一臉坦然地說:「我說的不對嗎?」

  雖然他那句話是一時的氣話,但仔細想來也不無道理。

  不然兩個成年男女,這個時候該幹嘛。

  牽牽小手看看電影?

  按照鄭書意之前那樣的套路,這樣的進展有點浪費她的行動力了。

  時宴帶著些諷刺的眼神看著鄭書意。

  發燒的狀態下,人的腦子本來就不怎麼轉得動,偏偏鄭書意這時候還被他震得五迷三道,覺得他這句話好像也很有道理,暈暈乎乎地點了點頭。

  可是那又怎樣呢,所有假設成立的條件都已經瓦解了。

  「嗯,你說得對。」

  時宴:「……」

  然而話音一落,空氣好像都輕微地震動了一下。兩人又陷入沉默中。

  這一番短小的對話,卻將那一道雙方都心知肚明卻一直埋藏著的隔閡挑出一個頭。

  她話明明白白的承認意味,仿佛使現在的境況更顯難堪。

  那一道微妙的氣氛無形地堵住了鄭書意的喉嚨,再說不出其他話來。

  走廊幽深而空蕩,空氣卻很重。

  鄭書意輕靠著牆壁,有些不知該如何自處。

  廣播又重複了一次提醒,鄭書意恍然回神,幾乎是一路小跑到窗口。

  拿到化驗單後,她對著窗口調整了幾下呼吸,才轉身朝時宴走去。

  「我拿到化驗單了,去找意思。」

  時宴「嗯」了一聲,沒有下文,也沒有要和她一起的意思。

  鄭書意一個人去了診斷室。

  醫生看了眼化驗單,一邊敲打電腦,一邊說道:「白細胞高,應該是細菌感染,但是你現在情況不嚴重,我先給你開藥,如果明天醒來還不退燒,那你可能要來醫院掛水,回去不要熬夜,注意休息。」

  鄭書意點頭:「好。」

  拿著醫生開的藥單出來時,鄭書意看到空蕩的走廊,心裡陡然一沉。

  走了兩步,在大廳門外看見了時宴的背影,她的胸腔又莫名脹滿。


  排隊取完藥後,鄭書意拎著小袋子走到時宴身後。

  想拉一拉他的袖子,卻始終沒抬起手。

  她一動不動地站著,連地上的影子都不曾晃動。

  她過來的腳步聲很輕,輕到幾秒後,時宴才感覺到身後站了一個人。

  他轉身看著鄭書意安靜站立的樣子,頭微微耷著,臉上沒什麼血色。

  纖細的手指拎著塑膠袋垂在腿邊,被燈光一晃,看著就覺得很冰冷。

  時宴莫名地就想伸手牽住她,可是一抬眼看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時宴反而牙痒痒。

  時宴:「啞巴了?」

  鄭書意抬頭,眼神朦朧:「嗯?什麼啊?」

  時宴:「走了。」

  鄭書意低著頭,低低地應了一聲:「哦。」

  ——

  回去的路上,時宴開得不急不緩,一路無話。

  鄭書意現在很累,也很困。

  而且她和汽車這種東西天生不對付,平穩行駛起來,她就容易睡著。

  然而今天晚上她一點睡意都沒有,清醒到連時宴的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只是她不知道說什麼,現在的氣氛也沒有她的發揮空間,便安安靜靜地靠著車窗,看起來反而像是睡著了。

  至少時宴從是這麼以為的。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鄭書意不僅是睡著了,還睡得很香,動都不動一下。

  所以當車開到小區門口時,時宴輕緩地踩了剎車,手就搭在方向盤上,沒有出聲,也沒有下一步動作。

  鄭書意不知道時宴為什麼不叫她一聲。

  但她私心就想這麼裝睡下去。

  至少可以在有他的空間裡多待一會兒,否則不知道下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了。

  車裡安靜到只有兩人不同頻率的呼吸聲。

  路邊的小攤開始收攤,燈光一盞盞滅掉,加班晚歸的人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家,身影一個個掠過車窗。

  鄭書意靠著車窗,閉著眼睛,感官卻達到前所未有的敏感。

  雖然她看不見,但時宴的每一個動作都在她腦海里。

  就這樣相隔半米坐在一輛車裡,她已經很滿足了。

  可是這樣靜默的時間也過得很快。

  雖然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鄭書意卻覺得只是片刻的功夫。

  ――如果不是時宴的手機放出語音聲音,她可能還會繼續裝下去。

  語音是是關濟發來的,時宴點開的同時,解開安全帶,鬆了松領結。

  關濟:「問你個事兒啊,你明天晚上有時間嗎?」

  時宴打了兩個字:怎麼?

  幾秒後,關濟的聲音清晰的迴蕩在車裡。

  「肯定是好事啊。上次那個fiona你還記得吧,你不是多看了幾眼嗎?結果人家好像對你也有意思,今晚她代表他們公司有個應酬,順便就跟我問起了你,她的意思是想認識你,正好她明天休假,所以問你明天有空見個面嗎?」


  時宴點開語音的時候沒有多想,直接公放了。

  然而聽到這內容,他皺了皺眉,下意識側頭看了一眼鄭書意。

  她還安靜地睡著。

  時宴心裡卻依然湧上一股煩躁,沒打算回關濟。

  偏偏這時候關濟直接打來了電話,沒等時宴開口,他又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不是我說,像她這種有才有貌還單身的年輕女孩子真的不多了,如果不是因為我跟她的朋友談過一段時間,我真的想追她。」

  時宴:「你很閒?」

  「不是閒,我只是今晚喝了點酒所以話多了點。」關濟確實是喝得不少,連聲音都有些迷糊,說話的邏輯也上下不接,「沒跟你開玩笑啊,你就一句話,明天願不願意出來認識認識,不願意的話我就追了啊。」

  時宴轉了轉脖子,換到右手接電話,帶了幾分嘲諷地說:「剛剛不是說是你前女友的朋友嗎?道德對你的約束這麼快就沒作用了?」

  「我想了想,我這也不犯法啊。」關濟一板一眼地念出一句話,「佛說,愛欲之於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聞言,時宴目光倏地凝住,閒散的眼神漸漸聚焦在擋風玻璃上。

  沒感覺到時宴的沉默,關濟在電話那頭兀自笑了起來,「這點燒手之患,我覺得我還是可以承擔的。」

  今晚他確實是喝多了,心情很放鬆,但也不是刻意來當這個紅娘。

  他正經看上的姑娘,怎麼可能真的拱手讓人,打這個電話,不過是給fiona走個流程而已,同時也是篤定了時宴不會閒到抽空搭理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姑娘。

  閒聊了幾句後,關濟終於掛了電話。

  時宴低頭看了會兒手機,突然感覺到一股視線黏在他身上。

  他一轉頭,看見鄭書意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醒了?」

  鄭書意點點頭。

  時宴隨即收回目光,扣上安全帶,並啟動了車。

  他這個動作的意思很明顯,鄭書意怎麼會看不出來。

  可她沒有下車,抓著安全帶,帶著幾分小心翼翼,輕聲問道:「你明天會去嗎?」

  時宴的動作突然頓住,半偏著頭,看向鄭書意。

  片刻後,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聽見了?」

  鄭書意還是點頭。

  「聽到了一點點。」

  時宴手撐著方向盤,看著前方的路燈,笑了笑。

  「你連這個都要管?」

  行吧。

  鄭書意知道自己現在是沒有資格問這個的。

  「我沒有要管你的意思,我就是問問。」

  她說完,利落地解開安全帶,然後打開車門。

  一條腿剛剛跨下去時,手腕突然被時宴拉住。

  「那你希望我去嗎?」

  鄭書意還保持著背對時宴的姿勢,即便手被他拉住。

  她僵持了幾秒,才緩緩轉身。

  她怎麼可能希望他去。


  她一想到時宴要去跟別的女人約會,她的這個燒恐怕是退不下去了。

  「不。」她搖頭,「我當然不希望你去。」

  然而鄭書意的這個答案,在時宴的意料之中,聽到了也沒有太大的驚喜。

  可能是她曾經說過太多這樣的話,此刻聽著反而有些諷刺。

  時宴沒有鬆開她的手,反而更緊地攥著。

  只是當他目光落在鄭書意臉上時,被她看出了幾絲嘲諷。

  「鄭書意,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說出這句話的?」

  鄭書意:「……」

  鄭書意很自覺地自我反省。

  她確實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去說這樣的話。

  可是時宴這樣說話未免也太咄咄逼人了。

  一定要這麼扎心嗎。

  鄭書意深呼吸了一口,拿出了最後的力氣,說道:「因為黃曆說明天不宜出行。」

  時宴:「……」

  鄭書意:「會有命中大劫。」

  時宴:「……」

  他扯了扯嘴角,驟然鬆開鄭書意的手,冷冰冰地說:「回去睡覺。」

  鄭書意拿上自己的包,走了兩步,回頭憂心忡忡地看著時宴,大聲說道:「真的,你明天小心一點。」

  時宴:「……」

  一腳油門踩下去,時宴連轉彎燈都沒打就把車開走了。

  ——

  這一晚,鄭書意理所當然地失眠了。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窗外有了一絲亮光,才有了睡意。

  第二天早上,她也理所當然地起晚了,並且感覺到渾身無力感更甚,體溫不降反升。

  鄭書意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然後打電話給公司請了個假,帶著昨天的化驗單去了醫院。

  昨晚的醫生今早也值班,看見鄭書意病懨懨地來了,一點也不意外。

  給她開了藥,然後讓她去急診室等著掛水。

  鄭書意來得早,急診室里還沒有幾個人。

  大家都是病人,沒什麼精神說話,急診室里便格外安靜。

  窗外雨聲潺潺,伴隨著消毒水的味道,讓身處的人都感覺到幾分淒涼。

  特別是鄭書意。

  對於一個異鄉人,獨自工作獨自生活,還要在生病的時候獨自來醫院,沒有什麼比這樣的環境更讓人感覺孤獨。

  況且她還要一個人來面對自己最害怕的事情。

  來掛水的病人漸漸多了,不一會兒,急診室里便坐滿了人。

  卻把鄭書意的孤獨放大。

  她隨便掃了一眼,發現獨自前來的女生,好像只有她一個。

  雨下得越來越大。

  後面進來的人,身上都帶著一股寒氣。

  鄭書意看著手機里一條又一條的工作消息,第一次感到力不從心。

  她揉了揉眼睛,正打算關掉手機時,秦時月突然發了個消息過來。


  秦時月:書意姐,你現在忙嗎?

  鄭書意:不忙。

  秦時月:那我跟你打聽一個事兒啊。

  鄭書意:你說。

  秦時月:就是昨天下午那個喻先生,就是你之前說的相親對象對吧?

  鄭書意:嗯。

  她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都是家裡逼著來的,我們倆就是普通朋友。

  秦時月:真的?你們倆沒有那個意思?

  秦時月:他對你也沒有那個意思嗎?

  鄭書意:當然沒有。

  鄭書意雖然沒追過人,但卻經常被男人追。

  以她的經驗,喻游這樣的男人,對一個女人有意思時,一定會主動出擊,不會浪費時間玩迂迴的遊戲。

  而第一次見面時,他就說過,他現在對談戀愛一點興趣都沒有。

  鄭書意對這一點也深信不疑,和他聊過幾次,能感覺到他的心裡有太多的目標要實現,完全沒有空間留給男女情愛。

  鄭書意:你突然問他幹什麼?

  秦時月:不幹什麼,就是問問。

  鄭書意握著手機,沉默片刻,然後帶著一絲期待,問道:你舅舅叫你來問的?

  秦時月:?

  秦時月:關他什麼事,他才沒這麼閒咧。

  鄭書意:哦……

  秦時月:是我對他有興趣。

  鄭書意:?

  鄭書意:???

  秦時月:很震驚嗎?

  秦時月:姐姐,你沒聞到我渾身散發的單身氣息嗎?

  鄭書意:不是,我覺得他可能不太適合你。

  秦時月:?

  秦時月:為什麼?

  鄭書意:他目前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秦時月:哈哈,我秦時月最不相信的就是男人這種鬼話。

  鄭書意:……

  秦時月:姐姐,幫幫忙呀?

  鄭書意:怎麼幫?

  秦時月:你幫忙約他出來呀,我就跟著你。

  鄭書意:也行,但是他比較忙,我不確定他什麼時候會有時間。

  秦時月:沒關係,我不著急。

  秦時月:你就問問他今晚有沒有空好了。

  鄭書意:「……」

  那還真是一點都不著急。

  鄭書意:今天肯定不行。

  秦時月:為什麼?

  鄭書意:我病了。

  幾秒後,秦時月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你病了?怎麼了?嚴重嗎?」

  鄭書意:「沒事,就是有點發燒。」

  秦時月:「看醫生了嗎?」

  「嗯。」鄭書意說,「在醫院掛水。」

  秦時月:「都掛水了還不嚴重啊?!有沒有人陪你啊?」


  「沒事,小毛病。」

  鄭書意一抬頭發現自己的第一袋藥已經快滴完了,於是說道,「我要叫護士了,先掛了啊。」

  「哦,好的,你好好養病啊。」

  ——

  換上第二袋水時,鄭書意已經很困了。

  可她不敢睡,一個人在這裡,若是睡著了都沒人幫她叫護士。

  過了十來分鐘,她實在撐不住了,燒得短路的腦子終於想到了辦法。

  她預估了一下這袋藥大概滴完的時間,然後設置了一個鬧鐘,這才靠著椅子安心地閉眼。

  很快,四周的聲音漸漸消失,她腦袋一歪,沉沉地睡了過去。

  ——

  當鬧鐘響起時,她先睜開了眼睛,迷茫地發了一會兒呆,意識才緩緩回籠,想起自己睡前在做什麼。

  於是她第一反應是抬頭去看藥水有沒有滴完。

  然而她抬眼的那一刻,卻發現時宴站在她身旁。

  人滿為患的急診室里,他穿著單薄的白襯衫,只孑然站在那裡,就讓鄭書意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可是他的身影太真實,太具象,

  以至於鄭書意以為自己看錯了,或者是還在夢裡沒醒過來。

  她恍惚地看著他,他卻半弓著腰,似乎沒注意到鄭書意的眼神。

  更像是做夢了。

  鄭書意想觸碰他一下。

  剛抬手,卻被人摁了一下。

  「別動啊。」

  一道女聲響起。

  鄭書意尋聲側頭看過去,藥袋已經癟了,而護士正在彎腰給她拔針。

  手背上異物感抽離的那一刻,鄭書意才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件西裝外套。

  帶著時宴慣用香氛的外套。

  鄭書意慢慢反應過來,眼前是什麼景象。

  直到時宴接過護士手裡的棉棒,按住鄭書意的手臂時。

  他才看了過來,輕聲道:「一個人來醫院打點滴也敢睡覺,你心可真大。」

  毫無理由地,鄭書意的眼睛酸得像被醋熏過。

  她突然很想哭。

  半晌,她才啞著嗓子,哽咽著開口:「你怎麼來了。」

  說完這句話,她已經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無法自拔,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帶著些委屈與抱怨,又說道:「不是叫你別出門嗎……」

  時宴鬆了棉棒,見針眼沒有出血了,才慢慢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鄭書意。

  他的語氣很沉,也有些無奈感。

  「你不就是我命里的大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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