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羞答答地藏進雲層,今夜的風也格外溫柔,靜悄悄地穿過玄關,試圖吹拂起女人的長髮,卻被男人的肩背隔斷。
時宴的桎梏下,兩人的氣息交纏,濃烈得像炎炎夏日。
她掐著鄭書意的腰,在醉意上頭的時候,還能極有耐心地等著她的回答。
而鄭書意的視線是模糊的,眼前的人是朦朧的。
她張了張嘴,在時宴的目光下嗚咽著說:「只喜歡你,我只喜歡你。」
換來一陣輕吻。
與剛才的蠻橫截然不同,時宴輾轉流連於她唇間,連指尖也情動,穿過她的長髮,一下又一下的輕撫。
夜風終於從他指縫中吹拂著鄭書意。
風很涼,他的吻卻很炙熱,所過之處,像過電一般,酥酥麻麻,讓鄭書意喉嚨間情不自禁溢出輕吟。
聲音讓鄭書意覺得羞赧,卻難以自抑,連雙手也自然地撫摸著他的側脖。
許久之後,時宴雙唇離開,抬起頭,鄭書意才發現他的眼神很迷離,醉意連那冷冰冰的鏡框都遮蓋不住。
是真的喝了很多。
他闔了闔眼,鼻腔里「嗯」了一聲。
嗯?
就這?
鄭書意怎麼感覺從他這聲「嗯」里聽出了一種「朕已閱,知道了」的感覺。
而時宴垂眸盯著她,那雙眼睛因為醉意濃厚,沒了平時的凜冽感,睫毛輕扇,卻又不是溫柔纏綿的凝視。
像一隻灼燙的手,一寸寸地撫摸著她的肌膚,每過一處,都像衣不蔽體的直視。
鄭書意被他這眼神看得羞赧無處遁形,好像赤身裸體站在他面前一般。
她鬆開摟著他的雙手,貼著冰冷的門,慢慢往下滑,降了手心的灼熱感,才埋著頭低聲說:「你看什麼……」
「我在看,」時宴抬起她的下巴,細細地打量,「看你被親得情迷意亂,頭髮凌亂的樣子。」
聲音很輕,卻讓鄭書意瞬間又亂了呼吸。
他另一隻手擦過鄭書意的眼角,「還有淚。」
被親得流淚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鄭書意扭開臉,氣息還是不那麼順暢,不同剛才的窒息感,此刻她覺得胸腔被滾燙的氣息漲滿,只留一絲絲紊亂的呼吸慢慢擠出,以維持清醒。
而時宴的手機一直在震動。
距離時宴離席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陳盛在不停地提醒他。
時宴的手順勢滑到鄭書意的下頜,捧著她的臉頰,低聲道:「等我回來。」
鄭書意眨了眨眼睛,「啊?你要走?」
時宴:「不想我走?」
天雷地火之後,鄭書意的意識回籠,終於明白過來,時宴的突然出現或許不是偶然,但他卻是應該是有事,中途趕了過來。
一身的酒氣,應該是在應酬吧。
「沒有。」鄭書意推了推他的前胸,「你走吧,我要睡覺了。」
「別睡,等我。」
他抬眼看著鄭書意身後的門,語氣沉了下來,「也別給陌生人開門,聽到了嗎?」
陌生人。
鄭書意咬著牙才保證自己不笑出聲,「知道了,你快走吧。」
——
門外的走廊上,岳星洲居然還沒走。
這十來分鐘,他靜靜地站在門口,終於後知後覺,想起了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是誰。
他看不見裡面的火熱,可是作為一個男人,他很明白另一個男人在夜裡,帶著酒氣,衝進一個女人的家裡,緊緊關上門,意味著什麼。
他只能強迫自己不去想像。
可是門上偶爾傳來的細微響動聲卻像炸彈的按鈕,輕輕一動,便轟然打破他的自欺自人,門後的畫面像是活生生地呈現在他眼前一般。
想像向來比親眼所見更磨人。
岳星洲似乎感覺到帶著情慾的聲音似乎鋪天蓋地而來,縈繞在他耳邊,揮散不去。
他已經分不清這是幻聽還是真實的,腦子裡嗡嗡作響,腳下快要站不住。
就在這時,門開了。
安靜,平靜。
裡面似乎什麼都沒發生。
岳星洲瘋狂給自己催眠。
什麼都沒發生。
他鬆了口氣,見時宴走出來的同時,不留任何時間差地關上了門,岳星洲的視線還沒來得及越過他看向門內。
緊接著,時宴一步步朝他走來。
同時抬起手,拇指緩緩擦過下唇,抹掉了殘留的口紅印。
「……」
因為那一抹紅,那些想像中的畫面比剛才更真實地呈現在岳星洲眼前。
岳星洲逼迫自己移開視線,卻又看見他凌亂的前襟。
「別再出現在她面前。」
時宴的聲音並不大,卻像一記重錘,落在岳星洲頭頂,「可以嗎?」
這哪裡是商量的語氣。
但岳星洲現在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他已經不會失去更多了。
唯一能抓住的,只有鄭書意。
憑藉曾經的情誼。
酒精作祟,岳星洲覺得自己也沒什麼可在乎的。
畢竟現在他是光腳的那個人。
「我跟她……」
「早就結束了。」
時宴打斷他的同時,兩步逼近。
「如果你還有什麼想法……」
時宴現在心情很好,願意跟岳星洲擺事實講道理,爭取以理服人,「最好及時打消。」
在那抹殘留口紅的明示下,岳星洲根本沒有說話的餘地。
時宴笑了笑,直把岳星洲逼到無路可退。
「再讓我看見你糾纏她,我真的不保證我會做出什麼。避不避開法律,我都有的是方法讓你下半輩子活得像一條狗。」
岳星洲手臂發抖,酒醒了,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時宴的那毫不遮掩的威脅。
「自己滾,別讓我幫你。」
——
門內,穿堂風呼嘯而過,吹散了時宴留下的酒氣。
可他的氣息好像還充盈在玄關這一處狹小的空間裡。
鄭書意背靠著牆,還沉浸在剛才的氛圍里。
她不笑的,可是嘴角的肌肉根本不聽她的中樞神經指揮。
貼著牆好一會兒,門鈴突然響了。
鄭書意轉身就打開了門,「這麼快就來啦?」
外賣小哥:「?」
鄭書意嘴角笑意僵住,和外賣小哥大眼瞪小眼。
外賣小哥覺得自己雖然因為路上出了個小小的意外來遲了十幾分鐘,怎麼客人就一副餓傻了的樣子。
「首先祝您節、節日快樂,然後我這邊不好意思,路上除了意外來晚了,您可不可以別投訴我,我這邊給您發紅包……我……」
「沒事。」
鄭書意從他手裡接過外賣,笑眯眯地說,「你也節日快樂。」
外賣小哥:「……」
我一男的,婦女節有什麼好快樂的。
怕不是真餓傻了。
——
鄭書意回到飯廳,肚子又叫了兩聲。
可她覺得沒那麼餓了,慢條斯理地打開盒子,看見店家忘了她的備註放了蔥花也沒在意,極有耐心地一顆顆挑出來。
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鄭書意看了一眼,直接開了免提。
「我明晚的飛機到江城。」畢若珊語氣急促,「你準備準備接駕。」
鄭書意挑了兩筷子蔥花,翹著嘴角,擺上了姿態,「你別來,我可沒空陪你。」
畢若珊:「你幹嘛大忙人?別跟我裝模作樣。」
鄭書意低聲嘀咕:「忙著談戀愛呢。」
然而畢若珊只把鄭書意的話當做耳邊風,一張嘴就跟機關槍似的:「真是倒了霉了,那個司徒怡也太難搞了吧,非要我們公司派人來面談,不知道的還以為多大牌一明星呢。」
司徒怡就是前段時間畢若珊叫鄭書意幫忙聯繫的那個網紅校友。
鄭書意雖然找到了她的聯繫方式,但沒有接觸過,直接把微信號給了畢若珊。
「雖然現在沒聯繫了,但好歹也算是同系同學吧,都住一層樓的,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等等,你剛剛說什麼?」
鄭書意:「我說我忙著談戀愛呢,你別來打擾我。」
「誰打擾你啊我又不住你家你看看你這幅嘴臉!」畢若珊一秒炸毛,「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見色忘友呢!」
鄭書意回想起剛剛,感覺臉頰一陣陣地燒,卻還要裝出一副臉不紅心不跳的語氣:「可能是以前的色不夠色吧。」
畢若珊快要窒息了。
「你夠了,我不想聽!」
話是這麼說,可畢若珊還是好奇,「誰啊?時宴啊?」
鄭書意:「那不然呢?」
畢若珊在電話那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死耗子真他媽被你這瞎貓給撞著呢。」
鄭書意咳了一下,「說誰死耗子呢?說誰瞎貓呢?」
「沒說誰,我就隨口那麼一說。」
震驚過後,畢若珊還是八卦欲望大於吐槽欲望,「你不是今晚剛從美國回來嗎?什麼時候確定的關係啊?」
確定關係?
鄭書意回想了一下。
她光是被親得神魂顛倒了,直到時宴離開,好像也什麼都沒說?
聽到鄭書意沉默,畢若珊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不是吧,姐,都沒確定關係呢你單方面談戀愛?」
「你懂什麼。」鄭書意堵著氣說,「大家都是不是學生了,誰玩兒那一套,今晚都――」
她突然頓住。
「都什麼了?」畢若珊窮追不捨,「你說啊?」
唉。
這、這種事情怎麼好跟一隻單身狗細說呢。
鄭書意的沉默給了畢若珊發揮無窮想像的空間。
「臥槽!鄭書意,你了不得啊,直接全壘打啊?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玩兒這麼野?早知道這麼容易拿下他你之前還費什麼勁兒呢?」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鄭書意急忙打斷她,「我們只是接、接吻,你懂嗎?接吻啊!」
有了剛剛那一層想像,畢若珊瞬間覺得接個吻只是清粥小菜了。
她索然無味地撇了撇嘴,「行吧,那你這會兒還有空跟我打電話呢?他人呢?」
鄭書意:「走了。」
畢若珊很是驚訝:「啊?就走了?」
「人家也有事要忙的。」鄭書意帶了點小得意,「中途抽時間來找我。」
畢若珊:「嘖。」
鄭書意立刻補充:「一會兒要回來的。」
畢若珊笑道:「來你家呀?」
鄭書意:「對啊。」
畢若珊:「嘖。」
鄭書意:「……」
「你有完沒完?嘖什麼嘖?」
「沒什麼,提醒你一下,家裡有沒有準備啊?」
畢若珊語氣狹促,意有所指,「別到了年底沖業績的時候卻休產假啊。」
「你說什麼呢。」
「沒跟你開玩笑啊,不然人家大晚上的來你家裡幹什麼。」
「行了,你把航班信息給我,我明晚來接你。」
鄭書意為了掩飾自己的心猿意馬,急匆匆地掛了電話。
但是吃飯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時宴離開時的語氣和神態。
他的氣息纏繞在她耳邊,帶著酒氣,有點灼熱,一遍遍地說:「別睡,等我。」
鄭書意渾然不知自己的雙頰再次爬上緋紅。
不想再回想,可又忍不住,像回味一般,貪念著當時的每一分每一秒。
這份外賣花了半個多小時才吃完。
鄭書意簡單地收拾了桌子,坐到書桌前準備看一會兒材料。
可是她根本靜不下心來。
腦子裡一會兒是時宴那句「別睡,等我」,一會兒又是畢若珊的「別到了年底沖業績的時候卻休產假啊」。
兩人的聲音像魔音一般在她耳邊交替循環,十分具有洗腦效果。
鄭書意不知不覺就穿上了外套,走到了玄關。
打開門,一股風吹來,她有些清醒,卻也依然被一股不知是理智還是衝動的情緒驅使著打開了門。
那萬一呢!
萬一時宴獸性大發不做人呢!
鄭書意撓了撓頭,走出了鬼鬼祟祟的步伐。
然而剛踏出去一步,她一抬頭,就看見時宴出了電梯,朝她走來。
鄭書意:「……」
她心虛地收回了腳。
然而還是沒逃過時宴的眼睛。
他反而停下了腳步,慢悠悠地打量著穿著整齊的鄭書意,問道:「你想去哪裡?」
鄭書意怔怔看著他:「想去你心裡。」
「……」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鄭書意覺得她在時宴臉上看見了無語的表情。
他徑直朝她家裡走去,順勢牽著她的手拉她進去。
鄭書意看他這幅回自己家一樣的架勢,突然來了氣性,拽著他的手腕不肯動。
時宴回頭,垂眸看過來時,頂頭的燈光影影綽綽地映出他眼裡的醉意。
比之前還濃。
鄭書意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滾燙,卻不知道他因為失陪那三十分鐘,被多灌了多少酒。
「怎麼了?」
時宴問。
鄭書意看著他,嘴角有笑,眼裡有明顯的暗示。
「你是我誰呀你就要進我家。」
時宴:「我是你房東。」
鄭書意:「???」
這、這片小區也是他的產業嗎?
時宴見她一臉呆滯的模樣,覺得自己更不勝酒力了。
他低下頭,靠近鄭書意脖頸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不是要去我心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