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龍虎山往事
龍虎山,位於贛地餘江縣上清鎮。
因東漢年間,正一道創始人張道陵天師於此地煉丹,丹成而龍虎現,得名龍虎山,至此,也就成了道教祖庭,天師府也就坐落於此,歷經近兩千年不倒。
成了中華異人圈中的玄門魁首。
而作為張道陵天師飛升之前留下的直系血脈,天師張家本家也因此受益,世代享受贛地百姓香火供奉。
在這近兩千年的歷史中,雖在歷朝歷代中幾經風雨,但也算是安然無恙延續到了今日,天師張家本家也在這悠長歷史中成了贛地良田無數,橫跨贛地八縣,放至全國都是大地主階級的大地主。
再加上有作為里子的天師府護著,天師張家可以說是過得風生水起,在贛地這一畝三分地上,就是真正的土皇帝,軍閥都得給天師張家幾分薄面。
因為人家真的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招引天雷。
但這年頭總有不信邪的,尤其是在當下這個世道,國家積貧積弱,民不聊生,亡國滅種近在眼前,有太多的有志之士想要救國圖強,在這樣的大勢面前,縱使你天師府個個都會五雷正法,也得避其鋒芒,順其自然。
特別是在今年,民國二十二年,距離龍虎山不遠處的貴南縣,在打破國府第四次圍剿之際,也順勢成立了蘇區,與龍虎山所在的餘江縣蘇區連成了一片。
對於本就是大地主,封建橋頭堡的天師張家,天師府而言,那就是在自己咽喉處頂著一把刀。
對於里子的天師府而言,這一切都是世道大勢,他們不會過多抵抗,順勢而為。
但對於吃著張道陵天師香火繁衍至今,已是枝繁葉茂,紮根近兩千年的天師張家而言,他們不是沒見過這樣類似的事情發生。
歷經多朝,歷代天師有被封賞的,也有被貶斥的,關進監牢的,流放的,可再怎麼樣都沒有動搖過天師府和天師張家的根本,唯獨這一次不同。
這次真要讓這些居於贛地的泥腿子搞成了,那天師張家千百年的殊榮,不壞金身就真破了,贛地老百姓也不會再敬他們天師張家如敬神了。
所以天師張家很清楚,這一次,他們跟這些盤踞在贛地的泥腿子之間沒得談,二者之間只能存一個。
這種想法自然也就影響到了作為里子的天師府,畢竟異人嘛,雖不以血脈為連結,且很大一部分就出自於那些權貴看不起的泥腿子,販夫走卒,叫花子身上。
可這麼多年來的思想,也讓天師府的一部分人覺得,若我不顯現出異人手段,世人又怎知我修行有成,當被敬重?
這樣一來,天師張家的想法也就得到了作為里子的天師府一部分呼應,也就有了如今天師府在天師閉關不聞不問之下分出來的兩派。
而關於天師張家與天師府之間的關係,也是王一離京之後,來到贛地從當地這些農民老俵這裡得知的。
自答應了龍虎山天師府派出的正一代表邀請,登門龍虎山後,王一離開京城就直接消失在一眾有心人的眼中。
以他如今的手段,如果他真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在哪,普天之下,能找到自己的人不超過五指。
就像他現在,就在這贛地貴溪縣內,幫著當地一位農民老俵干農活,也在聽著他說關於龍虎山天師府與天師張家之間的故事。
「要說這龍虎山上的道爺都是俗人,庸人,壞人,老頭子我是不信的,小的時候這裡鬧過病災,我是見過那天師府的天師弟子下山治病救人哩,鬧旱情的時候,也見過人家天師擺壇做法,呼風喚雨的。
這山上的道爺,我們是敬的,可那靠著龍虎山天師府的張家人嘛,嘖嘖嘖···」
老農坐在土堆邊,看著王一犁地,臉不紅氣不喘,也在那喝著破瓷碗裡的清水,搖搖頭。
「那老人家,你們也知道這龍虎山天師府上有能人,那會還敢跟著鬧,還敢去張家府上找他們算帳?」
「你這後生話說的在理,我們哪有那膽子啊,人家張天師是真會五雷正法,金甲力士,可架不住那會領頭的能說會道啊。他說了,人家張天師要這麼本領高強,也沒見他出來平定亂世啊,他張家的田旱澇時節,不也跟其他地方的田一樣,該旱的旱,該澇的澇,有啥不一樣。
再說了,難道你們就甘心看別的地方分田分地,你們一輩子都得給張家種田,讓人張家踩著你們,踩著你們子子孫孫,永生永世翻不了身,你們是妖孽還是惡鬼,當得這般待遇?就算他天師府有神功又如何,咱也有洋槍火炮,就是真有五雷正法,那也是先劈在我邵某人頭上,輪不到你們,就問你們,想不想分田分地!」
聽著老俵這般說法,已經幫其幹完農活的王一也是笑著搖頭。
這確實是這些先烈會說的話,會做的事,五雷正法再好再強,以天師一人之能又能用得了幾次,又怎敢用在百姓身上,而且洋槍火炮的威力也不比你五雷正法小到哪去。
穿著無袖麻布做的白色大褂,王一也坐在老俵旁邊,接過其遞過來的水,再問道。
「那當時你們怎麼做的?」
「還能怎麼做,這事既然有人牽頭,我們自然就鬧騰了,後生啊,你是不知道這天師府在龍虎山受香火供奉,張家供養,自然是不愁吃穿,我們這些給張家耕田的就不一樣了,倒三七你知道吧,一年下來的收成,我們這些佃戶只有三成,七成都是這些老爺的,而且就這三成,多少人想要都沒有哩!
不過我們也曉得輕重,領頭的也知道該哪走,我們那時候沒奔上龍虎山,只是衝進了張家大府,府院呢是人走屋空,許是張家大府那些張家人也曉得了我們的動靜,連細軟都沒收集就往山上天師府躲呢。」
「這不正遂了你們的心?」
「你這後生說的在理,那會我們還真覺得,這天師本家跟山上的天師府還真是不一樣,反正那山上的道爺可不會像這些本家那麼軟骨頭。而且我們那會還在這天師本家的府院地窖里找到了很多瓶瓶罐罐,大小得有好幾百個,上面還貼著符。有眼尖的認出來,說這些都是歷代天師降妖除魔後封妖的法壇,可把我們嚇了一跳,不過後生,你猜後來我們怎麼處理這些法壇?」
說到當年自己親自參與過的盛事時,老俵臉上也露出幾分得意的笑容,想看看王一的表情。
可王一現在也算是圈裡人,自然明白這些封妖法壇是個什麼路數。
活幾百年,千年的大妖是有,但那些要麼是仙家精靈,要麼是妖孽,有實體的,而且那體型,根本不可能出現在中原腹地,而且屈指可數,想藏也藏不住。
而沒有實體,想要依靠一身炁長存於世,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這些年,王一也就在海外見到兩個,而且狀態基本上已經跌到自己都能與其交手的程度了。
所以縱然這些封妖法壇里確實裝著歷代天師降妖除魔的戰利品,幾百年,千年時光過去,也早就是空罐子一個了,充其量就是吹點陰風,或者讓幾個身子弱的生場病就沒了。
「砸了?」
「還真讓你這後生說對了,就是砸了,那一晚上響的啊,更過年放炮似的,而且砸了之後過了好幾天,也沒見誰出了事,那個晚上啊,我們可開心了。」
「那後來呢?你們就這麼打道回府了?」
「我們倒是想,領頭的可沒打算放過這張家人,硬是帶人上了龍虎山,沖了天師府,與那天師當面對峙,後來啊,就是天師也得認下自己那些本家人造的孽,交出了那批上山避禍的天師嫡傳,好傢夥,一個個的,山上那些道爺的手段心性都沒學到,全成了軟骨頭,見了我們就要下跪。
他們這般不爭氣,我們也不跟他們客氣,天師府的道爺和天師我們敬,這些張家人我們也不饒,一個個都被我們綁了下山,後生,你是不知道啊,那場面,比年節廟會都熱鬧,我們分了田,有了地,才知道,原來沒了張天師,我們一樣能過好日子,就是這好日子啊還沒過夠就···」
老俵話沒說完,但王一也曉得後面是什麼。
無非就是民國十六年四月十二日開始發生的事,光頭開始在各地大肆清洗,作為老區,贛地這邊自然也不能倖免。
一通背刺和反動搞下來,先烈們好不容易搞出來的大好局面又變得一團糟,天師張家本家作為受害者,自然也就因禍得福,被光頭抬了一手,府院收回了,只是歷代天師與張家本家在贛地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卻因此有了裂縫。
贛地老百姓依然尊敬龍虎山上天師府這些深山修行,閒暇無事下來做做善事的道爺,可對著天師張家,他們也明白這些不過是些依靠天師府道爺狐假虎威的貨色。
而且贛地作為老區,作為根據地,到現在還堅挺著,他們也不怕張家本家這些人來找他們算帳,就是這日子,確實因為這幾年的圍剿變得難過,光頭的圍剿,可不只是單純對付先烈們那麼簡單。
連贛地這些老百姓,都是光頭要圍剿的目標。
石要過火,刀要過血,人要換種這十二字可是光頭親自提出,並下達給手下的,還很貼心給這些手下寫說明書呢。
「所以老人家,您覺得當年您們做的事,到底是對是錯?」
「那自然是對的!不然我幹嘛跟你這後生說那麼多,老頭子可是很自豪自己當年也幹了這些事呢。我們這些泥腿子,佃戶世世代代在給張家人當牛做馬,這麼久了,就只有他們跟我們說,我們才是土地的主人,是我們供著張家人世代榮華富貴,不是我們給張家人磕頭,得張家人給我們磕頭。
也不怕跟你這後生說,我家五個小子,四個都去參了軍,還剩下個小的,等他再長大些,我也讓他跟他四個哥哥一樣去參軍,把那些白皮子都給打回去!」
聽到王一這好似質疑的話語,老俵也是吹鬍子瞪眼,在那說著,倒是讓王一一陣賠笑,但賠笑過後。
王一也將自己放在土堆上的衣服拿起,順帶拿上幾塊餅,卻又從兜里掏出一塊大洋,就要放上去。
「後生,你這是作甚?你替我老頭子我犁地,我供你一頓吃喝,你再放上這東西,就貴重了。而且你這後生,是要上龍虎山吧?」
「大爺,您怎麼看出來的?」
「你這後生,犁地這種氣力活,就是一個懂農活的好漢子來弄,這一趟下來衣服也得濕了,你這不紅不喘的,還能跟我嘮嗑,怕是跟龍虎山上的道爺一樣,是個能人。而且你跟我打聽的都是龍虎山和張家人的事,老頭子沒讀過書,可老頭子人不傻。怎麼?有事要找龍虎山的道爺?」
「是啊,這龍虎山的道爺,跟天師府掛著的張家人,剛好是我這次來您這的原因,沒成想讓我問到了正主,大爺您當年還幹過這麼風光的事,我也算是問對人了,這也算是問路費吧。」
「多了,找不開。」
「留著吧,說不得以後救急有用呢。而且大爺您說的這些往事啊,真對我有用,這一元錢,得收。」
「那後生,您這是上龍虎山尋仇?」
「不算,就是知道了該怎麼跟張天師聊聊,說起來,這應該是我第二次見這位張天師了,大爺,我走啦,您也早點回去歇息吧。」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王一也收拾了下衣服,離開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村子,而當王一換了身行頭,從這個村子離開,踏入龍虎山所在的上清鎮時,也就自然而然暴露在天師府的耳目之下,第一時間就將王一出現在自己地頭的消息報給了龍虎山的天師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