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為我感到高興？」
從孫招娣的動作與神情上，能夠感受到對方並不是真的有多為沈知竹感到高興。
但畢竟是自己想念許久的母親，還是會不自覺的奢望，有那麼幾個瞬間，是真心希望自己過得好。
孫招娣沒想到沈知竹會繼續問，與她而言，不過是客套兩句，有些尷尬的應下。
「嗯……對。」
隨後，就是長時間的沉默。
沈知竹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上輩子多麼希望在難挨的日子裡，母親能夠出現，摸著自己的頭，告訴自己，她來接自己了。
長大後，看著她們母女互動，心生羨慕，也曾悄悄地幻想過，兩人若是見面，會是怎樣的情形。
沒想到這輩子實現了想法，自己卻是渾身不自在，只想快點逃離這裡。
「所以呢，你找我什麼事，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回學校了。」
「等等，你竟然能考上京大，看來你大伯一家還挺喜歡你的，你堂姐呢，沒有跟你在一起嗎？」
「不會是沒考上吧，哈哈哈哈，要真是這樣的話，那還真是活該，你是不知道，我還沒離開之前，你大伯母是怎麼磋磨我的，現在我的女兒考上京大，她的女兒沒有，也算是替我出了口惡氣了。」
孫招娣長舒一口氣，整個人像活過來似的，精神非常。
「堂姐想要害我，結果在眾目睽睽之下摔下懸崖死了，堂弟在我考高前夕縱火殺我，後又涉嫌詐騙進去了，大伯和大伯母因為縱容犯罪，包庇他們，也進去了。」
沈知竹平淡的講著自己曾經的遭遇，好奇，早早就扔下自己走掉的女人，會說出什麼話來，是否會安慰自己。
她還是高估了自己在對方心裡的重要性。
「啊？哈哈哈哈哈，不錯不錯，惡人自有惡人磨，他們一家也有今天，真是大快人心。」
十五年不見，孫招娣身上還有沈知竹印象中的影子，說話輕聲細語，但說話的內容有種平靜的瘋感。
沈知竹依稀記得，曾經，孫招娣也是一個溫柔的母親，和自己父親共同撫育自己。
家裡也總是充滿著歡聲笑語。
即使，大伯一家經常上門找麻煩，也絲毫不影響他們之間的溫暖。
一切都改變，都在父親死後，父親醉酒，溺死在村口的池塘，母親終日以淚洗面，艱難的帶著自己。
還總是遭到大伯母的冷嘲熱諷，就這麼在日復一日間，瘋掉了，最終扔下年幼的自己，獨自離開。
「你，開心就好。」
沈知竹沒有繼續聊下去的欲望了，她繞開了孫招娣。
「你還真是無情啊，這麼久沒見，也不說喊聲媽媽來聽。」
顯然，孫招娣一時半會還不想結束這段對話。
「有件事情要拜託你。」
「你？有事拜託我？」
想到白日裡，看到的那一家三口，她自己的穿著打扮又很不錯，沈知竹實在想像不到，能有什麼是需要自己幫忙的。
「什麼態度啊，果然跟著李春蘭那個潑婦學不好什麼東西，是這樣的，我沒有跟我女兒提起過你，就連我丈夫，也只是知道我曾經有一個孩子，不過已經死了，你明白我意思的。」
「我不希望你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說出你的身份，你也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成為了人人都羨慕的京大學生，不過你應該沒有任何依靠吧。」
孫招娣半威脅的說出自己的要求，同時，也在包里翻找著些什麼。
「你突然來找我，就是為了警告我，讓我離你的家庭遠一些是嗎，其實大可不必，在學校的時候我沒有認你，你就應該明白我意思，不過，你可以全心全意的愛著李芸芸，怎麼見面了也不問問我這幾年過的好不好呢？」
孫招娣搜索的手停頓片刻，她沒有說什麼，是啊，她當初還在的時候，李春蘭等人態度都惡劣到自己受不住。
只留下一個房本，和什麼都不會的孩子，能夠有什麼好日子。
「你對你現在丈夫說的，曾經有一個孩子，不過已經死掉了，其實是你自己真實認為的吧，認為李春蘭和沈建軍根本不能讓我平白吃他們家的飯，遲早會餓死我，或者是打死我。」
都兩輩子了，提到這種事情，沈知竹還是控制不住的心裡泛酸，其實她早就知道，記憶力那個笑的溫柔的母親，永遠都不可能回來了。
「你不是活的好好的嗎，我看你也不容易，這些錢你拿著，算是這麼多年，我補償給你的。」
「當初……你爸爸走了之後，我一個人過的非常痛苦，每天都想帶著你一起去死，我一個人養你兩年，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你總不能讓我活活累死在那裡吧。」
「你大伯和大伯母的性格，你不是不知道，作為我的女兒，應該要體諒我才是，我是真的沒辦法了。」
孫招娣想到曾經那段黑暗的歲月，保養的甚好的面容上，也不免扭曲了起來，連帶著，看向沈知竹的目光，也帶上了嫌惡之情。
「看到你這張臉我就想到了那段日子，好日子過的久了，都忘記了那段讓我傷心的時候了，十五年了，為什麼你又出現在了這裡，出現在了我面前，讓我想起那些事情！」
孫招娣的情緒有些激動，像是那段歲月受到的苦難，從來沒有宣洩出去，直到今日，遇到了沈知竹，開了水閥，一股腦的涌了出來。
「錢我收下了，答應你不提你我之間的關係，學校的父母那一欄，我寫的雙亡，你可以安心。」
沈知竹往日裡的牙尖嘴利，到了此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她很想質問對方，為什麼不帶著自己一起離開，明明當初她們生活在一起的時候，是那麼的快樂。
也很想問問她，離開的十五年間，有沒有想起過自己，哪怕就那一次。
在李芸芸出生的時候，是否有想起來過，一個瘦小的，她曾用愛呵護過的另一個女兒，正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
心中縱有千言萬語，也在沈知竹張口之際，沉寂下去。
她問不出口，當時的自己對於孫招娣來說，是急於擺脫的過去，是累贅，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