嵬名安惠一路出宮,回了驛館後,思考著趙桓的安排。
趙桓是鐵了心要打壓西夏。
說什麼讓皇帝來東京城,一旦李乾順來了東京城,那就是趙桓砧板上的魚肉,任由趙桓處置。
西夏國也會遭到大宋的遙控,再也沒了自主權。
要備戰了!
隨時準備和大宋開戰。
嵬名安惠沒有想著再去運作,也不想再拉攏大宋的官員,因為沒必要也沒意義了。
在大宋朝皇帝強勢的前提下,無數大宋朝的官員都變得更加激進,反而昔日的保守派消失了。
曾經的投降派,被處理得乾乾淨淨。
曾經的保守主和,轉為激進求戰。
曾經的主戰派,更是恨不得四處征討。
恰是如此,嵬名安惠沒有再逗留,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東京城,回到了西夏國興慶府。
嵬名安惠一路入宮,見到了皇帝後,行禮道:「臣嵬名安惠,拜見陛下。」
李乾順擺手道:「老師不必多禮,快坐下休息。」
嵬名安惠道謝後,才恭恭敬敬坐下。
李乾順迫不及待的問道:「老師,我們遞交了稱臣的國書,也送了歲幣和物資。目前,趙桓是什麼態度?」
嵬名安惠鄭重道:「陛下,趙桓接受了西夏的稱臣,也同意了兩國的休戰。暫時,我們是安全了。」
「那就好,那就好。」
李乾順也長長的鬆了口氣。
如果趙桓拿了好處,卻不接受西夏的稱臣,一切就白忙活了。
嵬名安惠看著英氣消散,只求苟安的李乾順,心中卻忍不住嘆息,繼續道:「陛下,老臣曾試探過趙桓。」
李乾順問道:「老師如何試探的?」
嵬名安惠回答道:「老臣代表陛下,向趙桓提出聯姻的請求,請趙桓下嫁大宋的公主給您,直接冊立為我西夏的皇后。」
「可是,趙桓卻拒絕了。」
「趙桓說聯姻可以,必須要陛下禪位給其他人,親自去東京城迎娶大宋公主,並且一直居住在東京城。」
「由此可見,趙桓絕對是存了要滅掉我們的心思。」
嵬名安惠沉聲道:「一旦今年,明年,或者是後年過去,多幾年後趙桓絕對會撕毀約定,再一次發兵攻打我們的。」
李乾順一顆心沉了下去,開口道:「看樣子,趙桓是亡我之心不死啊。」
嵬名安惠道:「陛下,趙桓在大宋朝歷代的皇帝中,的確是最能打的人,能征善戰,建立了大宋歷代皇帝未有的功業。」
「大宋歷代皇帝,對武人極其忌憚,生怕武人掌權。」
「趙桓卻不一樣,信任武人,重用武人,使得大批武人誓死效忠。」
「加之他敢於冒險,銳意進取,堪稱是雄主。」
「縱觀中原王朝的雄主,沒有一個是龜縮之輩,一定會想辦法東征西討,完成朝廷的大一統。」
「恰是如此,對我們的威脅才越大。」
嵬名安惠正色道:「我們西夏國,已經來到了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天下各國抗衡的局面即將被打破,局勢大變了。」
李乾順也是沉默了下去。
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意思是亡國滅種!
不行!
不能這樣!
李乾順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齒道:「老師,西夏能有今日,是我費盡千辛萬苦,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我幾十年如一日的治理,才有了現在的輝煌。」
「所有的付出開花結果了,卻被趙桓吞併,朕不願意。」
「也絕不甘心。」
李乾順眸子中閃爍著光芒,開口道:「老師,我們該怎麼辦?」
嵬名安惠回答道:「陛下,我們要絕地求生,只有一個辦法。」
李乾順問道:「什麼辦法?」
嵬名安惠回答道:「聯合更多的人,一起抗擊宋人。比如金國完顏昌那裡,咱們還要再爭取下,我不信完顏昌就真的甘願給趙桓做狗。」
李乾順沉聲道:「老師,你出使宋朝時,北方金國傳來的消息,完顏杲、完顏闍母和完顏宗弼帶著軍隊殺了回去。」
「目前,雙方發生大戰,誰勝誰負還尚未可知。」
「現在就聯絡完顏昌,是否太早了?」
「萬一是完顏杲取勝呢?」
在李乾順的眸子中,對完顏杲還有很大的希望,因為完顏杲是堅定的主戰派,是要和大宋死戰到底的。
完顏杲主政,金人就一定和宋朝對峙,他可以從容的聯絡完顏杲。一旦是完顏昌主政,完顏昌給趙桓當兒皇帝,反而不好拉攏。
嵬名安惠嘆息道:「陛下,完顏杲不可能取勝的。」
李乾順問道:「為什麼?」
嵬名安惠解釋道:「很簡單的一個道理,完顏昌的背後站著趙桓。一旦完顏昌不敵,可以請駐紮在金國邊境的宋軍幫忙。」
「完顏杲找誰呢?」
「他沒有後援了,因為金國的主戰派都已經死得差不多。」
「偏偏,咱們又不可能馳援完顏杲,也沒有力量去馳援完顏杲了。否則一旦我們馳援的消息傳出,趙桓立刻就會找到進攻我們的機會。」
「剛剛穩定的局勢,又會打破。」
嵬名安惠正色道:「如此局勢下,陛下覺得完顏杲能取勝嗎?」
「唉……」
李乾順忍不住嘆息一聲,情緒很是失落。
他很有些抓狂的感覺。
只覺得滿腔的憤怒和無奈,到最後竟然隱隱有些絕望了。
李乾順站起身,背著手來回踱步,沉聲道:「老師,既然要策反完顏昌,讓他背叛趙桓幫助我們。你覺得,如何才能策反呢?」
嵬名安惠正色道:「回稟陛下,老臣返回的路上,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李乾順問道:「什麼問題?」
嵬名安惠說道:「趙桓如果要開啟滅國之戰,是先攻打我們,還是攻打金國呢?」
「臣認為,首先是攻打我們。」
「理由有三。」
「第一,完顏昌是趙桓扶持起來的傀儡,更聽趙桓的話。只要趙桓許諾,給一些好處給完顏昌,完顏昌極可能和趙桓聯合攻打我們。」
「第二,北方金國退回後,北方更難打了,要徹底剿滅金國很難。反倒是我們西夏,地勢沒這麼險要。」
「第三,金國的整體國力,依舊強於西夏。按照先易後難的排序,也是先攻打我們最合適。」
嵬名安惠正色道:「從這些層面看,趙桓一定會來攻打我們的。」
嘶!
李乾順倒吸了口涼氣。
內心,無比緊張。
內心擔心,更是隱隱有一種迫切感了。
李乾順嘆息道:「老師,您還沒說該如何策反呢?」
嵬名安惠繼續說道:「所謂的策反,本質上是利益的引誘。唯有讓完顏昌看到取勝的機會,他才會孤注一擲的。」
「趙桓要剿滅我們,必定要通知完顏昌,聯合完顏昌一起來攻打咱們。」
「這就有了反擊的機會。」
「屆時,我們舉全國之力對抗趙桓,先誘敵深入,任由趙桓的大軍深入,再讓完顏昌的大軍突然襲擊宋人,我們也同時反擊。」
「我們前後夾擊,完全是有機會取勝的,而且能通過一次的大戰,徹底讓宋朝元氣大傷。」
嵬名安惠繼續道:「到時候,我們西夏國和金國聯合,定然能抗衡趙桓,至少保證國家的延續。」
李乾順頷首道:「老師說得對,這才是可行之法。」
話鋒一轉,李乾順問道:「派誰去呢?」
嵬名安惠正色道:「老臣易容改裝,親自走一趟金國上京城。安排其他的人去,無法決斷,也無法全力以赴。唯有臣去,才有策反的機會。」
李乾順起身走到嵬名安惠的面前,開口道:「老師,我西夏國的存亡,就在此一舉了,一切交給你全權決斷。」
「拜託老師了。」
說完話,李乾順雙手合攏,鄭重行了一禮。
嵬名安惠連忙避開,拱手回禮道:「請陛下放心,臣一定會完成任務,絕不辜負您的厚望。為西夏,為陛下,也為老臣自己,也自當完成任務。」
李乾順握著嵬名安惠的手,重重的搖晃兩下,又讓人拿來了酒水為嵬名安惠壯行,才親自把嵬名安惠送出宮門。
他也站在宮殿門口,望著遠去的嵬名安惠,抬頭看了眼夕陽西下的殘陽。
西邊,殘陽如血。
就仿佛他此刻的心境一般。
李乾順駐足許久後,握緊了拳頭,喃喃道:「朕這一生雖然如履薄冰,卻所向披靡。這一戰,一定會取勝的,一定能達成心中所想。」
一番話後,李乾順回了宮殿中,吩咐道:「來人,傳李仁忠入宮覲見。」
士兵去傳旨,沒過多久,李仁忠急匆匆進入殿內,行禮道:「陛下。」
李乾順沒有兜圈子,開門見山說了嵬名安惠出使的結果,以及嵬名安惠對局勢的分析,前往金國策反的安排。
全部的情況闡述一遍,李乾順沉聲道:「仁忠,我們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必須要抓緊安排了,要進一步備戰才行。」
李仁忠點頭道:「陛下說得對,是要備戰了。」
李乾順道:「你去傳旨,進一步招募士兵,通知地方上各部落,再一次抽取壯丁組建步跋子。」
「對地方上的徵稅,也再提高一些。」
「無論如何,先熬過眼前的這一關,如果連目前的困難都躲不過去,就更別說以後了。」
李仁忠眉頭微皺。
現在的賦稅也不低了,如果是進一步加征賦稅,恐怕會使得地方動盪,只是他也知道沒辦法。
這是最無奈的選擇。
李仁忠正色道:「請陛下放心,臣會安排好一切的。」
李乾順道:「辛苦仁忠了,我西夏國遭遇了百年未有的大危機,所有人都要精誠團結,共渡難關。」
李仁忠點頭道:「陛下的指示,臣會安排下去的。」
李乾順擺手讓李仁忠下去,一個人枯坐在大殿中,雖然想接著奏樂接著舞,放縱一會兒,可是想到滅國危機就在眼前,卻又沒了這樣的想法。
他只求活下去,只求大理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