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神色肅然,解釋道:「回稟官家,臣覺得大宋銀行的監管,必須要設立一個監察御史,專門監督大宋銀行的一切。」
「由此而推廣,整個朝廷都應該真正監察。」
「我朝前期,雖然有御史台,可是御史台的多數官員,大多數以其他的官員兼任,乃至於還有御史台和諫院,使得御史台真正的職責分開了。」
「後來雖然合併,實際上依舊散亂,沒有足夠的影響力。」
「可以說,我朝的御史台就是擺設,並沒有起到監督的作用。」
一番洋洋灑灑的話,歷數朝廷的執政得失。
實際上,這也是大宋本身的問題。
御史台的存在,是皇帝要監察官員,可是到了北宋後期,御史台主官的人選都由宰相舉薦,這就使得御史台成了宰相的打手。
宰相看誰不爽,就可以指使御史台的人去彈劾,從而達到打擊政敵的效果。
這是便宜爹趙佶的大問題。
在趙佶當皇帝階段,從不過問朝政,把政務交給了蔡京、童貫等人負責,更是使得御史台形同虛設。
趙桓很認可李綱的分析,點頭道:「李公的提議,朕是很滿意的。」
「只不過,這些事情一步步來,先讓陳東回朝述職,重塑御史台。」
「下一步,推動陳東入政事堂拜相,加強御史台的話語權。」
「最後,就可以安排御史台的人監察天下,讓貪官污吏聽到御史台三個字,就聞之色變。」
趙桓正色道:「不肅清吏治,天下就要亂了。天下亂了,朝廷就要亡了。歸根結底,還是要讓百姓更好。」
李綱深以為然道:「官家聖明!」
趙桓說道:「大宋銀行設立監察御史的事情,等陳東回來就安排,讓他親自盯著。只不過陳東現在,到哪裡了?」
李綱回答道:「回稟官家,陳東今年沒有北上,反而去了南方,去了福建路的建州巡視,走得非常遠。」
趙桓心中也是讚嘆。
陳東一早的時候在京畿路,又去了河西路、河東路,連帶著北方走了大片地區。
如今去了更南方的福建路。
這是好事情。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當陳東在地方歷練了,見識了千奇百怪的事情,見識了民生疾苦,知道了地方貪官污吏的各種手段,未來在朝廷主持御史台,才能遊刃有餘。
都說宰相必起於州部,陳東這樣負責監察體系的人,如果沒經歷過地方上的事情,什麼都不了解,就難以應對各種事情。
監察官員,不僅要有剛直不阿的心,更要有足夠的手段。
簡而言之,你要比壞人更聰明,更有手段。
否則,只會被耍得團團轉。
趙桓吩咐道:「傳旨召陳東回朝,不過也不必催促,讓他辦完了事情抓緊回來就是。」
「臣領旨!」
李綱行了一禮就躬身退下。
趙桓坐在殿內,忽然想到了離開東京的趙佶,之前傳回消息,說是趙佶離開了東京城,一路往京畿路的西南方去了。
之前是在鄧州,快要去襄州境內了。
如今,恐怕在襄州了。
趙佶去微服私訪,趙桓覺得挺好,讓趙佶見一見地方上的真實情況,也讓趙佶知道他執政多年的問題。
……
襄州,襄陽縣境內。
在襄州的北方,則是之前張叔夜鎮守的鄧州。
在張叔夜的治下,鄧州的整體情況還算不錯,所以趙佶帶著人微服私訪鄧州,還是挺不錯的。
襄州的情況卻不一樣。
雖說襄州是北上南下的交通要道,境內更有漢水流經,水資源豐富。
可是,前些年地方的百姓活不下去了造反,加上官員貪污腐敗,導致襄州一團糟。
陳東巡查地方,襄州知州被抓了,許多官員也被處死,上上下下清洗了一批,重新換了官員來,才稍微好了些。
也僅僅是稍微改善,畢竟地方艱難,該繳納的賦稅不能少。
百姓的日子,只是比前些年好些,勉強沒了賊匪而已。
襄陽縣西北面。
這些地方不像是襄陽城,或者是襄陽南方繁華富庶,因為襄陽縣的西面接近房州,山多地少,不像是襄陽的平原地區開闊平坦。
偏偏,趙佶卻樂意走這些地方,覺得能了解到地方上的真實情況。
現如今,跟在趙佶身邊的貼身太監名叫王陸。
這是黃經後續才安排的。
王陸三十開外,做事情也謹慎,嘴巴也比較甜,趙佶倒是頗為喜歡,所以他帶著王陸來了,身邊也有一些護衛跟隨。
剛開始離開東京城,王陸和護衛都比較緊張,連趙佶也擔心自己的安全。
後來走了一段路,發現沒什麼賊匪,也沒碰到過劫匪,趙佶就讓所有的護衛遠遠跟著就行了,不要一直跟在旁邊。
一大群護衛跟著,趙佶無法看到真實的情況。
如今,趙佶讓護衛遠遠的跟著。
趙佶帶著王陸,只有兩個人一路往附近的村子去,因為周邊是山坡,村子坐落在山坡下,環境比平原地區更差。
趙佶現在的穿著打扮也變了,不再是綾羅綢緞,變成了普通的粗布麻衣。
擱在他早年,絕不會穿這種衣服。
丟人!
丟臉!
如今在地方上行走,你穿得太好了,那就容易很多人的目光,讓自己很不方便。
就算粗糙些,趙佶也能承受。
趙佶帶著王陸一路進入了村子,因為他相貌長得好,就算膚色黝黑了些,身上依舊有著一股難掩的貴氣。
這是讀書人的氣質。
趙佶帶著人一路進入村子,他已經打聽清楚了,這個村子名叫杜家村,村子裡多數都是姓杜的人,只有極少數是外姓人。
趙佶來到了村口一戶人家外,敲響了房門。
不一會兒,一個看起來六十多歲的老者打開門,看著站在門口的趙佶和王陸,問道:「有什麼事情嗎?」
趙佶微笑道:「老人家,我是路過的行商,走到附近餓了,想要在您家吃一頓飯。您放心,我不吃白食,我給錢可好?」
說著話,趙佶從衣袖中,取出了二十個銅錢,道:「這是我和隨從的飯錢,麻煩您煮一頓飯吃?」
老人咧嘴笑道:「不過是一頓飯,不收錢了。只是我們吃什麼,您就跟著吃吧。」
「多謝了。」
趙佶雙手合攏道謝。
這樣的情況,他遇到了很多,可是,趙佶從不占便宜,吃完飯都會留下錢。
他是曾經的皇帝,現在的太上皇,豈能占小民的便宜呢?
萬一消息傳回宮中,皇帝聽了不高興,不讓他外出遊玩了呢?
如今外出,趙佶雖然有一部分時間,會來這些地方看一看,實際上到了繁華的城池,趙佶就要去逛青樓吃美食喝花酒,日子也是輕鬆愜意的。
老人領著趙佶進入院子。
這是個竹籬笆院子,裡面是泥土地,院子中栽著一些小菜,還有幾隻雞鴨。
老人喊道:「老婆子,有兩個行商客人路過這裡,要在咱家吃一頓飯,你多煮點飯,別怠慢了客人。」
「知道了!」
院子邊上傳來了沙啞的聲音。
趙佶見狀更是感激,和老人聊著天,得知老人的名字叫杜山,今年剛滿了四十歲。
趙佶聽到杜山的年齡,臉上還有著一絲詫異。
這是四十歲嗎?
分明是六十多歲了。
要知道趙佶自己都年近五十了,看起來卻像是三四十歲的人,唯獨兩鬢有了少許白髮,才顯得蒼老了些。
趙佶都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接話問道:「杜兄,家裡就你們老兩口嗎?」
「嗯,只剩我們兩人了!」
杜山嘆息道:「我的大兒子,八年前被抓壯丁,去了就沒有回來。」
「二兒子在十年前,因為大旱後又有疫病,患病死了。」
「我的三女兒,小時候因為家中過不下去,賣掉了,從此也找不到人。只有小女兒嫁了人,只不過嫁得遠,一年能回來一次。」
話語中,杜山帶著不忿,卻更多是無奈,以及無奈後的釋然。
趙佶面頰抽了抽,嘆息道:「杜兄,對不住了,沒想到說到了你的傷心事。」
杜山揉了揉渾濁的眼睛,擺手道:「窮苦人家,能活下來就不錯了,哪有這麼多的傷心事。都過去了,都已經過去了。」
趙佶心思一轉,引導道:「這世道不好啊。」
杜山卻是撇嘴道:「你說錯了,現在這世道已經很好了。當今皇帝是聖君啊,免除了咱們地方上的苛捐雜稅,不會時不時抓人服徭役了,也不會攤派賦稅了。」
「這兩年,才好些了喲。」
「老漢前些年都活不下去了,我和老婆子眼看著交不出賦稅,好在官府突然赦免,才留下了一口飯吃,又熬了過來。」
「新上任的縣令,又是修路,又是開荒,還減免賦稅,還提供耕牛,讓我們這些莊稼人才好了些。」
說到動情處,杜山開口道:「要說世道不好,前些年那個狗皇帝,才是真不好啊。」
刷!
趙佶臉色大變。
狗皇帝!
從東京城離開,他沿途到處走訪了解,到處去遊覽,也提到了對他的評價,很多人對他都不忿,抨擊他當皇帝不仁。
說他是昏君!
說他無道。
如今,遇到了第一個罵他狗皇帝的!
趙佶臉色一變再變,也沒了剛才柔和的笑容,因為這句話直接戳心窩子了。
杜山卻是不清楚趙佶的身份,問道:「您是怎麼了,臉色不斷的變化,難道是身體餓出了問題?」
趙佶卻不能發作,只能佯裝難受,開口道:「都是老毛病了,杜兄不必在意。說到之前的狗皇帝,我也聽說了他的很多事兒,難道村子也受到影響了?」
杜山一臉兇狠,大罵道:「狗皇帝,不當人啊!」
趙佶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