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聽著趙佶的話,卻沒有立刻答應。
罪己詔是在任皇帝頒發的詔書,歷數自己的罪過。現在,一個太上皇來頒布罪己詔,那就有些荒誕了。
明顯不合適。
再說了,兒子在任上頒布老子的罪己詔,也容易給人刻薄的印象。
這不利於趙桓執政。
趙桓擺手道:「父皇已經退位,罪己詔就不用了。只要父皇不再掀起波瀾,朝廷穩健施政,對天下萬民,已經是最大的恩典了。」
趙佶沉聲道:「我這點請求,你都不願意滿足嗎?朕現在,也就是想彌補下,道個歉而已,都不行嗎?」
「你大權在握,軍隊是你的,滿朝百官也只認你。這樣的前提下,朕不過是一個罪己詔而已,你怕什麼呢?」
趙桓笑道:「朕不怕,但是頒布罪己詔不合適。」
「你,你……」
趙佶氣得很是難受。
他一路急吼吼的回來,就是希望做一點彌補,沒想到這樣的小小要求,逆子竟然拒絕了,太讓他傷心了。
趙桓安撫道:「父皇,想要彌補天下蒼生,讓百姓安樂,不在於一道小小的罪己詔。」
「罪己詔,那是形式而已。」
「父皇頒布罪己詔,百姓有任何得利嗎?能多吃一碗乾飯,能多吃一塊肉,能少繳納一點賦稅嗎?」
「都不行的!」
「既然對百姓沒有任何的幫助,無非是形式上,讓你好過而已,何必要執著於這樣的形式呢?」
趙佶哼了聲,卻一聲不吭,不願意表態。
趙桓卻想要運作這件事。
趙佶有想法,是一個好事情,可以幫助更多的百姓。
趙桓沉聲道:「父皇要救治百姓,兒臣倒是有一個想法。」
趙佶問道:「什麼想法?」
趙桓回答道:「父皇雖然退居龍德宮,可是父皇的手中依舊有很多錢,還有許多的產業。要救助百姓,為什麼不拿出一筆錢來運作,專門用來賑濟救災的百姓呢?」
「比如,黃河決口,地方百姓艱難,父皇捐贈的這筆錢,就可以專款專用,救治些能夠救治的百姓。」
「比如,地方上有地震的情況,父皇也用你捐贈的這筆錢,去購置救災的物資,去安置更多百姓。」
「這些才是讓百姓得利的。」
「父皇有救治百姓的心,就要讓百姓真正得到實惠,而不是口惠而實不至,這樣的罪己詔不過是一場作秀而已。」
趙桓笑吟吟道:「父皇認為怎麼樣呢?」
趙佶神色意動,開口道:「朕捐贈的錢,你該不會挪用吧?」
趙桓搖了搖頭,回答道:「父皇捐贈出來的錢,對地方百姓來說很多,對朝廷來說那就太少了。」
「現在朝廷最大的一個聚寶盆,都在大宋銀行,這裡有無數的銀子。」
「除此外,朕抄家無數,內庫多的是錢。」
「父皇的這點錢,朕還看不上。父皇捐出來的錢,可以作為一個專項基金會,朕安排專門的官員,來負責這筆款項的支出。」
「父皇隨時可以抽查,檢查支出的帳目。」
「我相信以父皇的智慧,也沒有人能夠瞞得過你。」
趙桓越發覺得這事兒可以運作,與其讓趙佶花天酒地浪費了,不如讓他找點事情做,還能夠發泄更多的精力。
趙桓眼中有期待,問道:「父皇覺得怎麼樣?」
趙佶也意動了,回答道:「沒問題,我同意這樣的安排,朕到時候還可以再找一些人捐贈,補充一些錢在基金會裡面。」
趙桓沉聲道:「父皇,我還在要明確一點。一旦基金會成立,這筆錢就不屬於你的私人財產了。」
「這是既屬於朝廷,又不屬於朝廷,因為朝廷只負責監管,不會挪用這筆錢。可是,這筆錢同樣也不屬於你。」
「你缺錢了,也不能挪用。」
「你缺錢了,這也必須是公款公用,只能用於賑濟災民。」
趙桓正色道:「如果父皇答應了這一點,朕可以安排。如果父皇這一點都辦不到,只想借這個名目撈錢,那還是算了。」
趙佶哼了聲,連忙道:「朕也是當過皇帝的人,現在也是太上皇,也是要臉的,沒你說的這麼不要臉。」
趙桓輕輕一笑。
要臉?
曾經的趙佶,那就是天下間最不要臉的人,為了撈錢什麼事情都敢幹,稱得上是刮地三尺了。
趙桓頷首道:「既如此,父皇就可以回去整理整理,看看你能籌措多少錢。到時候,朕安排御史台的人負責監管。」
「不行!」
趙佶沉聲道:「御史台的人,全都是一群廢物,只知道為了黨爭彈劾人,懂個屁的監管。要安排人負責,也是戶部的人。」
趙桓沉聲道:「戶部的人,起不到監管的作用。」
趙佶說道:「御史台的都是廢物。」
趙桓解釋道:「朕已經要改組御史台了,調陳東回來擔任御史大夫。有陳東在,御史台會煥然一新的。對陳東的任命,已經頒發了出去。」
趙佶一時間沉默下來。
陳東的確不錯。
他在外面微服私訪,也數次聽到了很多人議論陳東,說陳東糾察不法,是一個非常好的官員。
曾經趙佶當皇帝時,陳東在太學生中,就是一個大噴子,最喜歡彈劾蔡京等人。
這樣的人是不錯。
趙佶心中默認了,卻是道:「朝廷一貫是不設御史大夫,你現在要打破這個慣例嗎?」
趙桓回答道:「祖宗不自信,始終怕這怕那,導致咱們大宋朝真正的名臣都沒幾個。」
「出了個王安石,卻像是個瘋子,一場改革弄得天下疲敝,無數百姓家破人亡。」
「雖有范仲淹,卻是不得志。」
「反倒是黨爭,搞得紅紅火火,持續不斷的爭論。」
「說來說去,這些黨爭都是咱們趙家搞出來的,一個個不想著對外作戰,不想著開疆拓土,只知道在家裡搞權斗耍威風。」
趙桓正色道:「現如今就該正本清源,該重塑朝廷了。所以御史台的改變,就是一個方向。」
趙佶說道:「曾經的御史大夫,那是朝廷重臣,就算你重新設立御史大夫,他連政事堂宰相都不是,更比不了各部尚書,如何提升御史台的地位?」
趙桓卻是笑了笑。
笑容中,一副耐人尋味的模樣。
趙佶眉頭一挑,忽然間有了猜測,問道:「你是要讓御史大夫拜相,入政事堂。」
趙桓心中讚嘆。
看看,這就是趙佶的聰明,非常的善於揣摩,只可惜他聰明歸聰明,卻沒有把聰明用在正道上。
趙桓微笑道:「父皇說得對,這是後續朕要改革的。朝廷的御史大夫,怎麼能沒有足夠的權威呢?」
趙佶想著趙桓一項項的改革。
加強武人的地位!
改變文官擔任樞密使的慣例,自此讓武人執掌樞密院擔任樞密使。
如今,又要改變御史台。
總歸是好事兒。
從另一個方面分析,這也是趙桓越發的自信了,不像是歷代皇帝,始終防備著這裡防備著那裡,總擔心有人造反。
大宋這一百多年,其實沒有真正大規模的造反,就算百姓的日子過不下去,也是小規模的人造反而已。
轉眼就平定了。
趙佶越是琢磨,越覺得這個兒子不簡單,讚嘆道:「皇帝,你很厲害,朕服了。」
趙桓笑道:「父皇過獎了,您回去後好好整理下,朕等著父皇的好消息。」
趙佶也不再多言,轉身就離開了。
他走出大殿,站在了殿外看著偌大的皇城,回頭看了眼殿內,陽光照耀下,皇帝又在埋頭處理政務了。
趙佶忽然笑了,又搖了搖頭。
皇帝這樣的勤勉,他是做不來的。
在書法繪畫、天文星象、蹴鞠馬球等各方面,他都有足夠的興趣去研究,就算一坐一天都樂意。
在政務上,卻辦不到。
枯坐在殿內批閱奏摺,屁股就仿佛遭到針扎一樣,火燒火燎的不舒服。
……
皇城外,官道上。
一輛馬車正緩緩行駛而來。
馬車中,坐著的人不是別人,赫然是返回的陳東。
陳東一直在福建路處理事情,因為當地有一個縣令,仗著有背景肆意斂財,陳東收集了全部的罪證,把人就地正法後,才接到了皇帝的聖旨。
得知皇帝召見,陳東才火速返回。
陳東乘坐馬車一路來到了宮外,看著巍峨的高牆,心中也激動了起來。
終於又回來了。
終於又能見到官家了。
陳東走下馬車,請站崗的士兵去通報,卻被告知讓他直接入宮。
趙桓早就做了安排,一旦陳東回來,不需要通報,直接就可以進入皇宮。
陳東心中愈發的激動,邁著輕快堅定的步伐,一路來到了大殿外,稍微整理了下混亂的衣衫和有些散亂的鬢髮,才邁步進入殿內。
趙桓也看到陳東回來了,擺手道:「不必行禮了,坐吧。」
陳東卻是固執的站定,撩起衣袍跪下,叩頭道:「臣陳東,拜見官家。」
趙桓笑道:「平身!」
陳東這才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坐在搬來的凳子上。
趙桓主動道:「你在福建路處置蒲城縣令的事情,朕已經得知了消息,你處理得很好。這樣為非作歹,兼併土地,濫收賦稅的官員,就是應該處理,不能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陳東正色道:「官家過獎了,臣做得還不夠。」
趙桓說道:「這一趟去南方,有什麼收穫?」
陳東回答道:「臣這一趟去南方,有兩個比較大的感受。」
「第一個,是人性貪婪,再怎麼處置貪官污吏,地方上還是有人貪污受賄,為了錢財壓榨百姓。」
「第二,地方百姓都感念官家的恩德,一聽到臣是奉官家的命令巡視地方,無比的激動。因為有官家,他們才過上好日子。」
「官家在地方上的民心民意,已經真正建立起來。」
「人心便是如此,官家愛民如子,勵精圖治,百姓敬官家如天。」
陳東一番話後,鄭重道:「雖說大宋地方上,仍然有無數的貪官污吏,可是臣認為我大宋朝,已經呈現出盛世景象。這是官家勵精圖治,重新締造的真正盛世,臣為官家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