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時作為諫言的官員,此刻瞪大了眼睛,滿是褶子的臉上全是震驚,完全沒有想到皇帝會這樣說。
皇帝一向是左右搖擺。
在抗金上,一會兒支持主戰派,一會兒投降主和。在黨爭上,也一會兒支持改革,一會兒支持守舊。
竟然有自己的觀點。
仔細一琢磨,皇帝提出的觀點竟是這樣的務實,很符合楊時一貫堅持的學說。
楊時原本旗幟鮮明的要反對王安石,決心把王安石的改革徹底推翻。現在聽完趙桓的一番話,已經徹底心悅誠服。
這才是聖君啊。
楊時躬身道:「老臣自今日起,不再彈劾改革派,更不以保守派自居,願從官家之志,腳踏實地,實幹興邦。」
李綱昨天晚上和趙桓一番長談,沒有談到黨爭的事情。
如今聽完趙桓的話,也覺得振聾發聵。
最可貴的,是皇帝不再搞黨爭,不再搞平衡了。
之前兩派黨爭,皇帝從來是和稀泥,或者拉一派打一派。
在這樣複雜的前提下,就算守舊派有老成持重的人,說王安石的變法不全都是錯的,也沒辦法去改變。
兩派殺紅了眼,直接極端化,要徹底把另一方打垮,把另一方的人全部逐出朝廷,流放遠處。
皇帝是能控制黨爭的人。
皇帝定下調子,雙方如果繼續斗,就會遭到皇帝的打擊。
這是不可承受的影響。
只要是兩派偃旗息鼓,不再爭鬥了,漸漸就會得到控制,就算還有矛盾,也不至於黨爭擴大化。
李綱站出來,旗幟鮮明表態道:「官家的一番話深刻啊,既要解決百姓困苦的問題,又要徹底擋住金賊入侵。如此兩手抓,大宋必然振興。」
吳敏和徐處仁等官員站出來支持。
一方面內治,另一方外戰,這是主戰派官員的態度。
皇帝的變化太好了。
對主戰派來說,這是大大的振奮,一個個主戰派官員激動萬分,不斷高呼官家聖明、聖上聖明,似乎趙桓已經是聖君臨朝了。
主戰派激動萬分,主和派卻不樂意了。
一個個憤慨無比。
李邦彥作為投降派扛旗的人,率先站出來,高聲道:「官家,臣有異議。」
趙桓眼中掠過一道冷光。
李邦彥是大宋朝有名的奸臣,雖然比不上蔡京、王黼和朱勔等六賊,卻是奸臣中的『後起之秀』。
他之所以得到宋徽宗的倚重,是長得俊美、善於寫詞、極盡諂媚,而且還擅長蹴鞠。
這些條件,都符合宋徽宗選拔臣子的標準。
尤其在蔡京當權時,李邦彥極盡巴結蔡京,大把撒錢買通宮中的太監,再極盡諂媚宋徽宗,一路升遷到少宰,成了當朝宰相。
李邦彥沒有處理政務的能力,只能靠諂媚取得宋徽宗的歡心,被東京城的人稱作浪子宰相。
宋徽宗禪位,原主登基,任命李邦彥為太宰兼門下侍郎,再讓李邦彥擔任龍德宮使,去陪著趙佶。
李邦彥卻拒絕受命,始終擔任著宰相。
李邦彥更是堅定的投降派。
金人南下,李邦彥沒有半點主戰的想法,一心一意想割地求和,寧願割讓土地,寧願答應金人提出的五百萬兩黃金、五千萬兩白銀的賠償,也不願意一戰。
歷史上,金人來進攻東京城,有霹靂手發炮進攻,李邦彥直接處死炮手,還梟首示眾,骨頭軟到了極點。
實際上,大殿中還有很多的投降派。
趙桓恨不得把所有投降派一鍋端,只是突然殺了所有人,會影響到自身,也會遭到全部勢力的反撲。
飯要一口一口吃,這些投降派也要慢慢的殺。
今天用李邦彥開刀,鈍刀子割肉慢慢削弱投降派。
缺錢就找理由殺一個。
趙桓審視了李邦彥一會兒,問道:「李相公有什麼異議?」
李邦彥手持笏板,昂首挺胸一派名士風度。他雖然沒有半點的能力,只知道蠅營狗苟,只知道投降,不過這麼衣裝得體,看起來也有那麼些像個人。
李邦彥為了掌權,不惜當投降派,寧願給金國人當狗也願意。
他掃了眼周圍的官員,高聲道:「官家剛才的一番話,說是否有利於抵抗金國,意思是要全力抗金嗎?」
「是!」
趙桓旗幟鮮明回答。
李邦彥追問道:「官家認為,遼國強大嗎?」
趙桓直接道:「朕認為遼國很弱,是一灘爛泥。金人南下,遼國無一人敢抵抗,望風投降。我大宋文有李綱、楊時之輩,武有种師道等人,遠超遼人。」
李邦彥心頭咯噔一下。
不對啊!
皇帝怎麼如此善辯?
正常情況下,皇帝應該按照他的思路往下,說遼人強大,他就說遼人再怎麼強大也被金人覆滅。
由此,證明金人的強大。
如今,卻沒了機會。
李邦彥卻也能言善辯,反駁道:「官家此言大謬,如果大宋比遼人強,就不會給遼人歲幣。」
「遼人之所以覆滅,不在於遼國弱,是童貫誤國,執意要和金人夾擊遼人。」
「金人覆滅遼人,比遼人更強。」
「我大宋一國實力最弱,根本打不贏。」
「和金國交戰,還要調動無數的士兵參戰,明明打不贏,卻讓士兵去送死,這是葬送無數人的性命。」
「打仗費錢費糧,戰事一起,無數的糧食和錢財如流水消耗,致使國庫空虛。」
「關鍵是打不贏。」
「既如此,為什麼還要打呢?不如早早的割地賠款求和,只要金人的欲望得到滿足,就不會再南下。」
李邦彥拱手道:「請官家明鑑。」
張邦昌也站出來,高聲道:「官家,臣認為李相公的話有道理。金人太強,我們打不贏。不抓緊時間求和,一旦金人南下,恐怕東京不存,官家危矣!」
一個個投降派站出來表態。
烏泱泱的一大片。
滿朝的文武百官,至少六成以上官員同意求和,這就是現在的現狀,更是大宋立國一百多年武備孱弱的結果。
所有人早就習慣了給錢息事寧人,遇到事情不敢亮劍。
這是慫宋的基因所致。
趙桓看到這一幕,心中殺意再度攀升。
眼見李綱準備站出來反對,他伸手揮了揮,制止了李綱的舉動,直接從龍椅上站起身,踱步來到張邦昌面前,問道:「張相公去金人當人質,受人白眼,卑躬屈膝,心頭好受嗎?」
張邦昌訕訕一笑,回答道:「不好受。」
趙桓又看向李邦彥,銳利的目光審視下,李邦彥眼神飄忽,不敢直視趙桓的眼神,只能略微低下頭。
趙桓伸手拍了拍李邦彥的臉,冷聲問道:「李相公,好端端的人不做,為什麼非要跪下當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