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注意到降階目送的趙桓,心情激盪,更覺得這一趟來京城值了。
這就是我的聖主!
韓世忠撩起衣袍,跪在地上向趙桓行了一禮,才帶著滿腔的鬥志離開。
岳飛也一樣跪地行禮後離去。
兩人都滿心鬥志。
曾經,他們以為大宋爛完了,滿朝諸公都只想著投降,只有極少數的人在堅持,只有極少數的人想著振奮大宋。
如今他們看到了皇帝的堅持,看到了皇帝的心胸和禮賢下士。
自當,為王前驅。
趙桓目送韓世忠和岳飛離開,許久後,吩咐道:「傳旨,召王宗濋入宮議事。」
黃經安排了下去。
趙桓在殿內等待,沒過多久,王宗濋急匆匆的進入,抱拳道:「臣王宗濋,拜見官家。」
趙桓擺手道:「都是自家人,舅舅不必多禮,賜座。」
王宗濋坐下後道:「官家召見臣,不知道有什麼事情?」
趙桓神情轉為嚴肅,嘆息道:「舅舅,朕得到北方密報,金國的大軍正在備戰,今年七八月,可能要再度南下。」
王宗濋心頭一跳。
金人要來了。
他是站在皇帝一方的,皇帝要戰,他跟著一戰。皇帝要主和,他就跟著主和。
打心底,王宗濋也怕金國的軍隊。
主要是打不過。
王宗濋想了想,問道:「官家的意思是,金人一旦南下,東京可能守不住,讓臣提前準備退路嗎?一旦擋不住,就帶著殿前司的人馬,護衛著官家撤離。」
「舅舅誤會了。」
趙桓搖頭說道:「朕不會撤,更不會離開東京。」
「舅舅,你我舅甥一體,朕的威望高,權力大,舅舅的日子自然好過。」
「朕丟了權柄,無法掌握朝政,恐怕朝中的文官們就要彈劾舅舅,說外戚不能干涉朝政了。」
王宗濋急切道:「臣愚鈍,官家就別繞圈子了,直接說什麼事?不管您安排什麼,臣都沒有異議。」
趙桓順勢道:「目前舅舅掌握的殿前司兵馬,始終沒有戰鬥力,這是朕擔心的。」
王宗濋愣了下。
有些沮喪。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訕訕道:「官家是打算安排其他的人,擔任殿前都指揮使嗎?」
「官家嫌棄臣無能嗎?」
「終究是臣能力不足,不能幫到官家。」
「也罷,國難之際,臣就不多說了,願意配合官家,交出殿前司的權利,官家安排人接任就是,臣絕無二話。」
趙桓笑道:「舅舅想哪裡去了?」
王宗濋瞬間又狂喜,驚訝道:「官家不是要罷免臣的官職嗎?」
趙桓正色道:「昔日父皇禪位的時候,鄆王帶著人強闖宮門,是舅舅帶人阻攔。」
「沒有舅舅的付出,哪有朕的現在呢?」
「舅舅執掌殿前司的禁軍,沒有犯下任何錯誤,怎麼會罷免呢?」
「朕和舅舅提及殿前司軍隊的戰鬥力,是打算安排一個善於打仗的人,擔任殿前副都指揮使,協助舅舅練兵。」
「此人名叫韓世忠,擅長練兵,也擅長打仗。」
「他要練兵做事,必然得罪很多人,會有很多人有怨言。」
「舅舅擅長人事,能和所有人搞好關係,朕希望舅舅無條件支持韓世忠,讓他把軍隊一以貫之的訓練下去。」
「尤其韓世忠是朕培養的大將,未來要進入樞密院,在殿前司只是歷練,懇請舅舅能護住他。」
呼!!
王宗濋長出了一口氣,臉上更多了笑容。
這事兒就簡單了。
皇帝說得很清楚,韓世忠未來要進入樞密院,是要當韓相公的。
現在和韓世忠搞好關係,就是他的機遇,怎麼能扯後腿呢?
王宗濋是外戚的身份,註定了頂多擔任殿前都指揮使,不可能有什麼大的前途,頂多是再得到一點爵位。
恰是如此,結交韓世忠也是機會。
王宗濋拍著胸脯道:「官家放心,不管殿前司的軍隊發生什麼事,臣一定會保護好韓世忠,不讓人攻訐。」
趙桓讚許道:「有舅舅在,朕就放心了。韓世忠會打仗,可是殿前司的人情世故,還需要舅舅啊。」
王宗濋聽得心中歡喜。
皇帝器重。
他一定不能辜負了皇帝的一番信任,會圓滿完成任務。
王宗濋鄭重應下,主動告辭離開。
趙桓安排了韓世忠的事情,反而不擔心岳飛。
等岳飛安頓好,是留在自己的身邊,岳飛在眼皮子下沒什麼好擔心的。
趙桓翻看著奏摺,看到政事堂呈上來的奏摺,說是開封府尹空缺,還沒敲定最後的人選,政事堂還有爭議。
張邦昌和白時中舉薦了耿南仲,李綱和吳敏舉薦了聶昌。
耿南仲是東宮老人,卻是投降派,不敢和金人交戰,趙桓對此不滿意。
聶昌在歷史上是堅定的主戰派,敢彈劾王黼和蔡京,有氣節,也有膽魄,只是能力不夠。
如果沒有金人南下,聶昌執掌開封府,也沒什麼問題。
戰事來了,開封府尹的人選就很關鍵。
朝廷的政務有李綱,軍中的樞密院有种師道,殿前司的禁軍有韓世忠,身邊的親衛有岳飛。
整體上有了不錯的調整。
卻還不夠。
趙桓希望有一個更合適的人選,目光落在黃經的身上,問道:「目前東京城內,既有能力又有資歷,還是主戰派,又暫時不受重用的官員呢?」
黃經恭敬道:「奴婢一介宦官,不懂這些。」
趙桓哼了聲,沉聲道:「真不知道?你不知道,朕就只能問其他人了。」
黃經見趙桓不是試探,回答道:「回稟官家,奴婢認識的人不多,恰好知道一個人。」
趙桓道:「說說看。」
他知道歷史中的許多人物,可是浩瀚如煙的人物中,突然要搜尋某個人,卻沒有這方面的記憶。
需要人提點一下。
黃經說道:「回稟官家,此人名叫劉韐,目前在朝中擔任太常少卿,管郊廟和宮廷祭祀。」
趙桓聽到後眼前一亮,腦中也浮現出相應的記憶。
他知道劉韐,因為岳飛曾在劉韐的麾下做事。
劉韐今年六十歲,屬於老臣。
年輕時,劉韐中進士,外放到地方擔任縣尉,治理地方有功轉任縣令。
只是見到了朝野混亂,民不聊生,劉韐乾脆辭官遊學去了。在遊學途中,遇到熙河路主帥王厚的賞識,擔任陝西平貨司,解救災民,穩定地方。
劉韐立功後,被任命為陝西轉運使、中大夫、集英殿修撰。
宋徽宗宣和年間,又外放治理越州,抵擋方臘叛亂。
宣和四年被任命為河北、河東宣撫參謀官,劉韐在鎮定提拔了岳飛,打贏了真定之戰。
金人南下,劉韐被調回東京,擔任東京城的四壁守御使。
所謂四壁守御使,是總攬四方城牆的防守。
歷史上東京城破後,金國許諾劉韐,只要劉韐歸順金國,就擔任宰相。
劉韐慨然拒絕後,回家沐浴更衣,選擇了懸樑殉國。
這是既有能力,又有節氣的人。
這樣的人沒有得到重用,原主的腦子很有問題。
趙桓打定主意要提拔劉韐,問道:「黃經,朕記得劉韐之前擔任四壁守御使,怎麼就被弄到太常寺了?」
黃經低頭道:「回稟官家,這事兒和郭京有些聯繫。」
趙桓問道:「怎麼回事?」
黃經稟報導:「郭京是招搖撞騙的神棍,靠著鼓吹六丁六甲騙人,尤其兵部尚書孫傅和中書侍郎唐恪,對此深信不疑。」
「劉韐看不慣郭京這樣的神棍,說靠神棍沒用,只有靠自己才行,被唐恪安排到太常寺做官了。」
趙桓點了點頭。
唐恪在歷史上也是主和派,金人第二次南下時,唐恪擔任宰相,卻沒有治國的能力。
地方上的各路勤王軍來東京參戰,唐恪卻命令來勤王的大軍不准出兵,導致人心渙散,馳援的兵力散去。
群情譁然後,唐恪被罷免了宰相。
東京城破,金人扶持張邦昌當了皇帝,迫使唐恪簽字,唐恪簽字後就服毒自殺。
你說他忠心吧,又差了點傲骨。你說他不忠,卻甘願服毒自盡。
唐恪能力不足,不是做宰相的料。
趙桓暫時沒有處置唐恪的想法,想著劉韐的事情,吩咐道:「傳旨,召太常少卿劉韐。」
黃經立刻安排了下去。
時間不長,劉韐一身緋色官袍走了進來。他雖然六十歲了,卻身材高大,目光炯炯,給人精神矍鑠的印象。
劉韐神態從容,站定後行禮道:「臣劉韐,拜見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