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殿下太小心了,便是借閱卷宗也都做了還原處理。
他大約沒想到,顯國公府早早就在蕭關相關卷宗上,做了細微的手腳,但凡有人翻閱,都逃不過他的耳目。
這也是為了防止有人想要利用蕭關一役再生事端,顯國公府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被人算計,提前防備一手,屆時也好有個應對。
幕僚呼吸一緊:「您的意思是……」
顯國公沉下臉色:「我之前就懷疑,齊王通過司庾主事查到,大興糧倉丟失的十萬石糧食就是原本要運到蕭關的那批糧草……」
幕僚有些驚悚了。
「只是,齊王狡猾多端,我擔心他故布疑陣,好讓我自亂陣腳,所以一直以靜制動,」說到這裡,顯國公臉色又凝重起來,語氣有些驚疑不定,「只是沒想到,齊王將唐進堯推向了前朝。」
他一時懷疑,這又是齊王的陰謀,擔心上當。
卻又擔心齊王果真掌握了丟糧一案的內情,顯國公府因為疏於防範,處境會變得岌岌可危。
幕僚臉色慘白:「可、可是,司庾主事死得乾淨,確保萬無一失,齊王殿下怎麼可能,會通過一具屍體,查以這件事?」
他想不能。
顯國公之前也是這麼想的,可隨著唐進堯入仕,他不得不做一些更壞的打算:「司庾主事是你親自處置的?你怎麼能確定萬無一失?」不是親自動手,誰能保障沒有一點疏漏,「你又能保證,司庾主事在背後,沒有做一些小動作?焉知他在生前沒有悄悄留下一點線索?」
一旦東窗事發了,因為手中掌握了關鍵證據,很可能會成為保命符,這種手段他見得多了。
幕僚喉嚨發哽,推己及人,如果他是司庾主事,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保命……背地裡,肯定會其他安排。
這樣看來,司請庾主事那邊,很可能還有其他線索。
只是,蕭關糧草案一旦事發,莫說是顯國公府,就是太后親自出馬,也兜不住火。
蕭關一役,折了太后黨半數勢力。
太后娘娘不惜自斷一臂,將原新樂侯家推了出去,要知道原新樂侯家,掌管了前軍衙門,在朝中與鎮北侯府地位相當,若是新樂侯家沒有出事,太后黨的勢力,也不至於被削弱得如此厲害。
現如今,原本太后黨掌控的前軍衙門,也因原新樂侯獲罪,相關人等,都受到了牽連,被皇上滲透得十分厲害,已經漸漸脫離了,顯國公府的控制……現如今顯國公府,真正能掌控的,唯有左軍衙門!
顯國公目光深了深:「派人盯緊了大理寺衙門,絕不能讓唐進堯查到,任何與蕭關一役有關的線索……」
齊王不愧是齊王。
北伐大軍一進京,雙方甫一正式較量,就讓他感到窒息一般的棘手。
果真讓齊王查到大興糧倉丟失的糧食,是原本要運到蕭關那一批糧食,太后黨的勢力又要被犁上一遍!
這真是一個糟糕透了的消息。
所以顯國公一得知唐進堯入仕了,就馬不停蹄地趕回去,想要調到目前能動用的眼線,盯住齊王府和定國公府……
……
唐進堯一進齊王府,就徑直去了書房。
齊雍這個牲口,一天十二個時辰,他至少要工作十個時辰,剩下兩個時辰吃喝拉撒,睡覺休息,日常生活起居,都在書房裡,主院的重華閣形同虛設,他真擔心哪天,這傢伙因為過勞猝死。
齊雍坐在長案前,案桌上擺滿了各種礦石染料。
他擼著袖子,正在調製染料,屋裡一股子揮之不去天然礦木互相糅雜一起的氣味,卻並不難聞。
唐進堯穿著正五品白鷳補子的官服,在他面前晃了晃。
齊雍連頭也不抬,手上動作不停,將青金石放進石臼里反覆搗碎、磨細……
唐進堯一屁股坐到他面前:「你都看不見我的嗎?」
齊雍飛快搗著石臼里的青石金粉:「看見了!」
你看見我,卻故意不理我,幾個意思?!
唐進堯沒好氣地說:「你居然還能擠出時間調製染料。」
齊雍青金石粉取出來,用細布篩子,反覆篩細:「我也需要休息。」
「你休息的方式,就是調製染料?」唐進堯盯了盯桌上的石木染料,想到了某種可能,不由一樂,「該不會相思病犯了,這才親手調製染料,想把沈大姑娘畫下來睹物思人,一解相思之苦吧!」
齊雍終於正眼看他了:「這個主意不錯,以後可以嘗試一下。」
唐進堯無語了:「你調製這麼多染料做什麼?」
染料除了用來塗色,作畫,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用途嗎?
這種事,交給下人做就行了,齊雍幹嘛這麼上心?
他那麼忙,實在想像不出,除了給沈大姑姑畫像,他還有什麼理由,會在百忙之中,特地抽出時間,做調製染料這種無聊的事。
「做眉膏!」齊雍將篩細的末粉,倒進碗裡,加了清水掏洗……
唐進堯:「……」
他就不該問的!
這是齊雍這個悶騷做的事嗎?果然悶騷的人,一旦騷起來,會讓人甘拜下風,他都沒想到染料還能做眉膏……
齊雍瞥了他一眼:「我現在很忙!有事快說!」
唐進堯差點被他氣死,呵呵一笑:「為沈大姑娘調製眉膏,這就是你所謂的很忙?」
齊雍點頭:「為什麼不是?我還有一大堆公務需要處理,每天只能抽出半個時辰做眉膏,自然要加緊一些。」
唐進堯噎住了……這麼忙都阻止不了,你做眉膏的決心是吧!
忍了又忍,他覺著吧,齊雍也挺不容易的,千年鐵樹好不容易開花了,他總得體諒一下吧!
於是,唐進堯把方才遇到顯國公的事說了一遍:「……看來顯國公這個老狐狸,也逃不過你步步為營的算計。」
齊雍一遍又一遍反覆掏洗青金石粉:「他未必沒有懷疑,只是北伐大軍進京之後,朝中許多中立大臣向我示好,優勢在我……顯國公已然輸不起了,不管對誰都保持著警惕之心,疑心日益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