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先生還上奏了,顯國公為了掩蓋自己十大不赦之罪,做下了五奸之惡。
收買皇上身邊近臣,皇上的一舉一動,都被立即稟報了顯國公,皇上身邊不知藏了多少顯黨。
地方清流屢次奏報,凡對顯黨們不利的摺子,皆被顯國公暗中截留、扣下,蒙蔽皇上視聽、耳目。
朝中大臣,你但凡反對顯國公者,都被羅織了各種罪名,或下獄,或流放,或罷官……大臣們不敢得罪其人,便只能想法子賄賂顯國公,使朝中皆是顯黨,皇上無人可用。
……
天下學子們無不憤慨,紛紛向朝廷奏疏彈劾顯國公,大肆宣揚顯國公十罪五奸。
皇上一紙罪己詔,徹底把太后和顯國公架在火上烤。
而鹿鳴先生這一紙奏疏,卻直接引起了清流士夫們對顯國公的不滿。
皇上下罪己詔的時候,顯國公就預感了大事不妙,向朝廷遞了一張反省摺子,稱左軍衙門轄下,浙江都司出了這麼大的紕漏,他身為左軍衙門大都督難辭其責。
他在摺子上大義凜然指責隆郡王不念君恩,貪虐淫縱,表明了左軍衙門一定會配合朝廷,查明隆盛行此案背後的詳情。
他已經想好了,放棄隆郡王和熹郡王,將有關隆盛行的一切罪名都推到他們身上。
有兩位郡王爺承擔了罪責,再從左軍衙門和浙江都司挑幾個好掌控的出來,一起分擔罪責,把隆盛行的案子儘快平了,避免這個案子牽連更多人,令他在東南沿海的勢力損失慘重。
作為條件,他會想辦法在他們認罪伏法之後,儘可能地庇護他們的家眷。
之後這幾日,顯國公便一直稱病在家,連早朝也沒上。
但鹿鳴先生的一紙奏疏,卻打亂了他的所有計劃。
哐當!
宣顯國公大發雷霆,像一頭髮怒的公牛,猛地將書案掀翻:「隆盛行的案子讓顯國公府露了頹勢,什麼阿貓阿狗的,就跳出來跟我作對,以為搭上了齊王的船,就能扳倒我嗎?!」
「愚蠢之至極。」
「大周朝以仁孝治國,皇上身為天子應恪盡孝道,給天下人做表率,太后娘娘一天不倒,顯國公府就永遠不會倒。」
「我就算輸了又如何,皇上和齊王照樣拿我沒有辦法。」
「蕭關一役,齊王差點死在蕭關,皇上迫於大局,不也照樣重拿輕放嗎?」
「蕭關一役都沒扳不倒我,區區一個隆盛行,就想扳倒我?」
「笑話!」
幕僚心中微嘆,鹿鳴先生不在朝為官,但是他門生故吏遍及朝綱,比渠梁先生有過之而無不及,科舉按地域劃分南北榜,一直都是北方取四,南方取六,故南北之爭,從未停止過。
陳公甫是崇山書院的學生,鄭玉廷又是陳公甫的得意門生,鄭玉廷是南方學子,他被太后黨害得家破人亡,崇山書院的山長鹿鳴先生,是在為南方學子們發聲。
這與蕭關一役不同。
一個處理不好,太后黨勢必要走向士夫清流們的對立面。
幕僚不好明說,只得提醒:「崇山書院和橫渠書院一南一北,雖然在名聲上,橫渠書院要略勝崇山書院一籌。但事實上,江南人傑地靈,人才輩出,崇山書院的底蘊比橫渠書院要更深了一些。」
橫渠書院之所以蓋壓了崇山書院,成為天下第一文院,全因太祖皇帝登基時,第一次科舉錄取的考生,全都是南方考生,引發北方學子的不滿,認為朝廷偏袒南方考生,狀告主考官徇私舞弊,從而引發了一場南北榜的動亂。
這一事件逐漸演變成,南北方的對峙。
後來查實,北方長期處在戰亂之中,地方一些名門世家,有些因戰亂落沒,有些南逃了,依舊留守北方的這些學子們,已經遠遠落後於南方。
不存在舞弊。
太祖皇帝遂下令,按地域劃分成「南北榜」。
但因北方學子才學不如,太祖皇帝封了前朝陝西大賢,橫渠先生,尊其為張子,並將其奉祀孔廟西廡第三十八位。
事後,在太祖皇帝的支持下,陝西眉縣張家在北方開辦了橫渠書院。
以橫渠四句立學立院: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現如今這個眉縣張家,不是橫渠先生那個張家,眉縣張姓人家極多,是那邊的大姓,聽說往上十八代,是一個祖宗……
眉縣張家以橫樑先生旁支自居……往自己臉上貼金,又恰逢其會,得了太祖皇帝的提拔……
但其實,太祖皇帝當年想要抬舉的,是漢陰沈氏,現如今的鎮北侯沈氏,但因沈氏一族大多兒郎,都埋骨河西,死在抗擊外族之中,當時的沈家先祖,當朝直言,此國讎家恨,唯有世代駐守河西,才能消解。
後來是眉縣張家走了狗屎運,成功碰瓷。
橫渠書院能有今日的名望,與大周朝皇室的支持脫不開干係。
「鹿鳴先生的奏疏,直接挑起了清流士夫對您的不滿,您不能再插手鄭玉庭的案子了。」
「否則南北學子都會仇視您。」
鄭玉廷一個舉子,身懷功名,卻被浙江都司禍害得家破人亡,連科舉都不能考,豈不是在告訴天下學子,只要得罪了太后黨,就會前程盡毀嗎?
鄭玉庭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第二個,指不定什麼時候,這種任人宰割的命運,就輪到自己頭上來。
這讓那些寒窗苦讀,懷了一身抱負的學子們,情何以堪?
修得文武藝,賣於帝王家。
南方學子也好,北方學子也罷……都是一樣的。
顯國公憋屈得不行:「鄭玉庭敲登聞鼓背後,是清流士夫在背後挑事,若是放任不管,顯國公府在地方的勢力又要損失不少。」
幕僚勸他:「古往今來,得罪士夫清流的權臣,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您別看他們一個個手無縛雞力,但是他們以筆為刀,口伐筆誅,會令您人心向背。」
「最好的辦法,還是按照原訂計劃,儘快把隆盛行的案子平了,這個案子拖得越久,牽連就會越廣,您在地方的勢力損失也會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