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暄與大理寺交接了案犯,在抄家過程中搜到的重要罪證,在犯人家中查抄的大量文書、書信、卷宗……
到了晚上,裴南暄回到家中,從爹娘口中得知,齊王殿下與沈昭嬑已經開始過禮了……
他一個人坐在書房裡,宛如一座雕塑一般,枯坐到天明。
窗外刺目的陽光透進屋裡,他一抬頭,陽光倏地一下刺進眼裡,刺得他眼淚橫流,迫不得已,閉上了雙眼,再睜眼時,眼裡已經一片清明,雙眼裡只殘留著長途跋涉,連日勞頓的紅眼絲。
裴南暄梳洗齊整,先去了一趟大理寺見唐進堯,詢問交接上的事,可有什麼疏漏的地方。
兩人相談甚歡。
從大理寺出來時,已經到了巳時,菘藍問他:「您是先回府,還是去神機營復命?」
裴南暄沉思良久,瞧了一眼擺在馬車裡的盒子,嗓音嘶啞:「去鎮北侯府。」
菘藍心中暗嘆,沈大姑娘和齊王殿下已經在過禮了,後面就是文定、納徵、請期、迎親。現在還能仗著世交的情誼,不時見上幾面,以後沈大姑娘嫁人作婦,想要再見就不容易了。
沈昭嬑與管事們商量了,有關鋪子上的整改事宜,喉嚨有些干啞,才喝了一杯茶,紅蘿便過來稟報,說裴世子來了,拜見了大夫人後,在碧水閣等她。
沈昭嬑連忙準備了點心吃食,帶著紅蘿去了碧水閣。
裴南暄站在亭中,身上穿了玄青色的直裰,襯得他身形挺拔,宛如蒼松一般莊重肅穆、傲骨崢嶸。
不覺又想到前世的裴南暄: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潔,待到雪化時!
只是不知,那時裴南暄已然是天子近臣,幾乎是陳公輔培養的下代首輔,卻因何要下放到蜀州,二皇子的封地?
也不知他後來蜀州怎麼樣?
沈昭嬑走進亭中。
裴南暄轉過身來,端肅的面容柔和一些:「聽紅蘿說,你在與管事議事,不知有沒有打擾你。」
沈昭嬑笑著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方才都說完了,」接著她話鋒一轉,就問,「這一趟還差事順利嗎?」
隆盛行的案子能查到哪一步,很大程度要看神機營在抄家拿人時,搜出了多少罪證,不是什麼簡單的差事。
浙江都司的官員們都很狡猾,許多罪證不會擱在家裡等人上門查抄,最後能查抄多少證據,就要看負責查抄的人,能在抄家的過程中掌握多少線索。
裴南暄頷首:「還算順利,那些官員在浙江安逸久了,有些橫行無忌,便是提前銷毀了一些罪證,仍有許多疏漏的地方,地方清流也提供了情報,總算不負皇命。」
一張網破了一個小洞,還能很快彌補起來,一下破了幾十個,幾百個,乃至上千個洞,這張網肯定是廢了,補也補不起來了。
便是銷毀了罪證又如何,拔出蘿蔔帶出泥,一條藤兒能牽了一串葫蘆,你這兒罪名是銷毀了,旁人那邊仍然有你的干係,你仍是逃不過的。
沈昭嬑露出笑容來:「你做事自然萬無一失的。」
裴南暄脫口而出:「這麼相信我?」
「那當然了,」沈昭嬑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你從小就很可靠,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連殿下也對你委以重任。」
第一批押送的犯人,是隆盛行的案子的關鍵,神機營不知有多少經驗豐富的老將,可齊雍偏就看中了,才入神機營不多久的裴南暄,足見齊雍對裴南暄有多器重。
裴南暄和齊晏然,簡直是兩個極端。
但就是極端的兩個人,關係竟然意外不錯。
裴南暄聽她提及了齊王殿下,目光黯了黯,接著又說:「此次南下,在桐廬縣集散市場淘到了一些海外的香料,便給你帶了一些。」
他從菘藍手中接過了一個盒子,放到沈沈昭嬑面前。
他想送的,是一個銅胎掐絲琺瑯的銅鏡,鏡面是水晶燒制的琉璃鏡,纖毫透亮,光鑒照人。
那銅鏡上用了掐絲、鏨花、雕花、鑲嵌等十餘種工藝,在銅胎上掐出了繁複的花鳥紋燒藍。
以他的眼光看來,南方燒藍工藝還勝了北方一籌。
放眼京里也難見這樣的珍品。
只是鏡子乃閨中之物,他不好贈送給沈昭嬑,便只好託了母親,等沈昭嬑及笄的時候,以母親的名義,做為及笄禮送給沈昭嬑。
她一定很喜歡。
沈昭嬑接過盒子,當即就打開了,看到了安息香、降真香、鬱金香、檀香……七八種種名貴香料,樣樣上品,不輸齊雍通過裕草堂,送給她的香藥料。
「桐廬縣集散市場的規模很大嗎?」
裴南暄頷首:「隆郡王府專門劈了一條街市,規模很大,隆盛行販私的贓銀、贓物,在那裡經過流通之後,洗白了來路,才會向全國流通,因官商勾結,加上司禮監王仁金的掩護,所以朝廷一直沒有發現問題。」
「桐廬縣集散市場已經查封了,所有涉案的商販,也都相繼抄家抓捕,會陸續押送進京,所有的涉案的貨物、銀錢,暫時由神機營接管,調查來路,取證、清點、記錄後,呈報京中,不日將押送進京。」
沈昭嬑吸了一口涼氣,桐廬縣集散市場,還是一個專門洗錢的地方,難怪從前沒人發現隆盛行的不對……
販私的錢經過流通,變得合法合理,又化整為零,通過全國各地的商販,散於全國各地,一下變得不起眼了,誰能查得清其中的門道?
她忍不住好奇:「涉案金額有多少?」
隆盛案帳上涉案的金額,高達了兩萬萬(兩億)……帳上那部分去向不明的金額,定會在這批里找到答案……
除此之外,一些涉案之人所涉的銀錢,想來又是一筆令人震驚的龐大數額。
朝廷向來重農抑商,隆盛行這樁案子牽連最廣的應該是所有參與的商販,估計抄家的商人,就在達到千數以上……
大周朝以農為本,是因農業才是士工商的基礎,生產力不足,過度發展商業,資源不足的情況下,官商不會停止自己的貪婪,只會不斷地壓榨、剝削最底層的老百姓,百姓被過度欺壓,會發生民變,天下大弊不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