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的孫靜立刻意識到了氣氛不對勁。立刻連哄帶騙地把蹲在地上流著鼻涕,瞪著眼睛看熱鬧的兒子抱回到屋子裡面。
其實她對林大才那位早死的亡妻是特別介意的。畢竟林大才是真的挺愛那個女人的,這麼些年了,每年到她忌日的時候都會帶著全家人去給她送花。
只是她是活人,總不可能真的和死人計較,所以這麼多年來,基本上沒有主動提過姜麗麗。更從來沒有因為姜麗麗的事情和林大才鬧過。
「她是怎麼死的?」許硯冰冷的語氣之間帶上了一些梗塞。
「當初她生孩子難產,大出血,從此以後,身體留下了病根,幾乎纏綿床榻之間,後來……」
許硯沉默了很久。
在許硯不加掩飾地打量著林大才的時候,林大才也在偷偷地打量著許硯。
這個男人眉骨立體,鼻骨優越,身上帶著肅殺卻又正直之氣。但凡和他對視上的人,無一有不心驚的。
他和那一張老照片裡面的男人長得很像,就連氣質都很像。特別像是能夠稱雄一方的軍領。
只是他的嘴唇,很像姜麗麗。仔細看看的話,會發現和林筱滿的嘴唇也特別特別像。
所以面前的這一個男人,原來就是姜麗麗的兒子嗎?
難怪為什麼當年他只是隨口一提要是有個兒子就好了,姜麗麗會瞬間變得很悲傷。
他一開始只是以為姜麗麗在愧疚不能給他生一個兒子,幫著他們老林家傳宗接代。
只是沒有想到,原來真相是,姜麗麗也許是在思念她自己的兒子!
林大才一時之間,有一些心梗。
原本他還覺得這找上門的兩個同志,他得好好的巴結,沒準能攀上關係,平步青雲呢。
現在?
他看這倆男的就是專門跑來他家裡給他的傷口上撒鹽的。
就是不想要讓他痛快,就是想要嘲笑年少的他有多麼愚蠢。
「剩下的就是我和她夫妻之間的事情了,恐怕是沒必要,也不能和外人說的。寒舍簡陋,恐怕是不太方便招待兩位了。」
他發出了逐客令。
許硯一點都不惱。
他還是好奇為什麼母親會看上這個男人。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樣讓母親迫不得已的事情呢。
父親和母親究竟為什麼會走散?為什麼這麼多年來,父親會找不到母親的蹤跡呢。
按道理來說,母親的蹤跡應該是很好找到的。
他方才在這個村子裡面問了一些老人,這些老人基本上都對姜麗麗有印象。
「當初是不是你脅迫了我母親。」許硯直接發問。
「我父母親分明恩愛,在母親失去蹤跡的這麼多年以來,父親始終以淚洗面,相思入骨。因為你拐走我的母親,隱瞞了她的行蹤,才導致了我們一家人支離破碎,不得團聚!」
許硯聲線裡面帶著一絲厭惡,那雙眼睛也漸漸地被陰鷙代替。
雖然理智告訴他,他所以為的,並不一定是真相,但是,只是猜測有這麼一個可能,他就恨不得現在就屠殺了林大才。
「恩愛?」林大才突然之間放聲大笑。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
「你確定?」
「這位同志,我看你應該也不是什麼尋常人,見識應該也比常人要遠一些。我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到底是拿什麼來隱藏她的行蹤的?」
「更何況你到處去打聽一下,都知道我為人厚道,人緣極好,整個村子臉上的人多的是,但凡我當初是脅迫姜麗麗的,旁人也多少會知道一些的,但是你去打聽打聽,有這回事嗎?」
「我看你就只知道睜著眼睛亂說話!糊塗得很。」
林大才這下子是氣狠了。他最後悔的事情就是,他是一個窩囊的好人,沒把這些人都殺掉殺掉!
憑藉著窩囊的良知,讓他當了一輩子的老好人,現在居然被別人污衊成那樣。
「你在這等著,你想要證據的話,我現在去給你找!」
林大才擼起袖子,往自己臥室裡面鑽。
姜麗麗這麼多年來就不太愛說話,就算是心情極好的時候,只要他覥著臉湊過去問姜麗麗在高興什麼,姜麗麗就會立刻收斂了笑容,輕輕地搖頭。
但是姜麗麗是文化人,愛寫日記。
這還是在收拾姜麗麗遺物的時候,他發現的日記。
厚厚的一本羊皮紙日記,材質極好。看得出來是價值不菲。
他一開始還會翻翻,發現那本日記前頭寫的全都是對她之前那個男人的愛恨嗔痴,他就徹底沒了興趣。
也不願意再翻。
之所以還留著,只不過是想要留著紀念。
畢竟真心愛過。畢竟他有的時候也會產生一種姜麗麗好像有一點點愛過他的錯覺。
許硯接過那一本羊皮日記。
「第17頁,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林大才冷哼了一聲,「你生母當初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可是差點瘋了呢。」
許硯不知為何,突然有些緊張。
翻開了那一本屬於母親的日記本,居然有一種好像在窺探著母親秘密、和母親對話的感覺。
「我真的會死掉的,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我一直在尖叫,一直在祈求許昌隆能夠放過我。我那麼愛他,幾乎是他想要的任何東西我都拼了命去給他。我失去了自己,把自己活成了他的附庸品,把全部的精力和注意力全都放在他一個人的身上。他說他愛我,只愛我的。原來一切都是一場令人作嘔的騙局。太噁心了,他太噁心了。」
許硯看到這一段明顯能透出極端絕望的文字,突然有一些不太敢往下翻看了。
父親當年到底做了什麼樣子的事情,會讓母親崩潰成這個樣子。
雖然恐懼,但是他還是面不改色繼續往下翻看。
「太滑稽了,他說他會陪著我,直到我原諒他為止。可是他還要去辦事,臨走之前,他說他放心不下我,他不能沒有我。我說放心吧,我不會離開你。
我的態度非常的平和,就好像是之前的那一道毀掉我信仰摧毀我自尊的傷痕早就已經癒合了一樣。但是沒有的。許昌隆一走,我就開始無休無止地尖叫,扇自己耳光,恨自己為什麼要墜入他給我編制的帶毒的網。」
「最正確的做法就是,永生不見。當作從來沒遇見過。」
「說愛我,卻背著我和別的女人苟且,我卻傻傻的什麼都不知道,直到那個女人抱著剛出生的女兒跪在我的面前,求我讓孩子有條生路……」
許硯指尖有些微微的顫抖。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真相。原來這就是為什麼父親現在一看見許蓉兒,眼神中就會出現有那麼強烈的後悔。
父母之間的恩怨,的確讓人嘆惋。
可是,他又何其的無辜呢?從小大院裡面的那一些小孩就會笑話他是個沒有母親的可憐蟲。
就算後來他用自己的手段報復了回去,也難以抹掉他曾經受過的傷。
指尖顫抖,羊皮日記掉落在地上。
林大才連忙去撿,小心翼翼地護在懷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