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亡者的皮影演繹,秦河看到並不只亡者的死亡,而是他們的一生。
他們的生老病死,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的悲歡離合。
就像那名把總,他曾是邊軍銳士,和戎族、狄虜都交過手,鎮守過長城邊關,積累了一些戰功,後調回京營升任把總。
他也曾克己奮發,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欲仿大小曹將軍精軍報國。
然而京營終究不是邊軍,皇城腳下有太多的裙帶牽扯、太多的派系鬥爭,令他的報復無法施展,只能在同流合污中沉淪。
流民營暴亂,他率兵帶頭衝殺,結果手下兵丁一鬨而散,致他身陷重圍,帶著憤恨和不甘戰死,這才有了屍體的凶變。
僅僅通過這一具屍體,秦河就對大黎邊關形勢、工事防禦有了基本的認識。
關外之事,秦河同樣知曉不少。
貢獻者是蛇仙柳滄,柳滄是東北出馬仙家,跟隨長老接觸過狄虜高層,走過東北的許多地方,風土人情、山川地理、仙家分布都有了很多的了解。
不同身份的亡者交叉印證,整個東土大地,正一塊拼圖一塊拼圖的在秦河腦海中拼湊成型。
回到焚屍所,秦河扛起鏟子又去了亂葬崗。
昨天拾了柴火還剩下不少,爭取今天再燒兩具。
時間有點晚,送屍時間已過,秦河只能去挖去搶屍體,一座亂葬崗追到另一座亂葬崗。
狗群哪見過這麼囂張的人,竟追著犬口奪食,遂奮起抵抗。
於是乎,整個下午亂葬崗都是狗叫,驚的附近的居民個個疑神疑鬼。
……
「師妹,那些狗怎麼回事,叫了半天了。」
亂葬崗幾里開外的一座破廟,一名雙手抱劍的貌美青衣女子對另一名拿著長筒鏡的白衣女子問道。
「野狗搶食,不用理會。」白衣女子隨口應了一句,慢慢的推拉長筒鏡,杏眼睜的大大的。
如果秦河在此,一定會大喊一聲,「賊女,還我金創丸。」
正是白箐兒。
「師姐,這南洋來的玩意挺厲害啊,我都能看清楚焚屍所的牌匾了。」白箐兒一臉驚奇。
「這叫望遠鏡,喜歡的話師姐送你了。」青衣女子道。
「謝謝師姐。」白箐兒喜笑顏開。
「師妹,探子回報說你受了重傷,可看你好像沒什麼事的樣子。」
「那……是飛魚衛的鷹犬沒抓住我虛報戰功呢,我只是受了點皮肉傷,已經快好了。」白箐兒有些不自然的轉過身子,避開了青衣女子的目光。
青衣女子有些奇怪,但不疑有他。
「紅塵如獄,眾生皆苦,輪迴不止,憂患不休,憐我世人,有神天降,無生老母,真空家鄉。」
就在這時,梵音響起,其聲如金鐵,不辨雌雄,攜帶一股震人心魂的鏗鏘之力。
二女身子一震,急忙轉身朝破廟一處陰影躬身一拜:「恭迎師父。」
話音落下,一個帶著面具黑衣人無聲無息從破廟陰影處走出,銳利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猶如實質化。
「恭喜師父,賀喜師父,流民營之變,我聖教得死士上千,大業再近一步。」青衣女子上前一步。
「全賴師父運籌帷幄,決勝京城。」白箐兒也道。
黑衣人聲音低沉,道:「此次行事,一是朝廷作孽,二是眾使同心,其中也有你們的功勞。」
「謝師父誇讚。」二女同聲。
「箐兒,傷勢如何?」黑依然目光聚焦向白箐兒。
「回師父,一點皮外傷而已,朝廷鷹犬謊報戰功,讓師父您擔心了。」白箐兒急忙道。
「哦?」
黑衣人波瀾不驚的聲音終於出現了一絲疑惑。
「師父,連飛魚衛都開始謊報戰功,這狗朝廷撐不了幾天了。」青衣女子冷笑一聲。
「越是關鍵,就越要小心。」
黑衣人目光從白箐兒身上移開,後者張開小嘴很小心的呼了一口氣。
「師父,接下來我和師妹的如何行事?」青衣女子問。
「計劃不變,依計行事,另外最近儘量避免靠近東城焚屍所。」
「東城焚屍所怎麼了?」白箐兒抬起頭。
「呵呵,說來蹊蹺,柳滄一個小孫子竟然被活活燒死在那裡,它已派刑奴南下,那裡怕是會有一場龍爭虎鬥,你們靜觀其變。」
「是,師父。」
……
日落西山紅霞飛,亂葬崗搶屍把營歸。
肩扛鐵鍬,邁著六親不認的步子,秦河心情大好。
沒別的,一下午時間進帳三具屍體,直到上次的撿的柴火燒完,他才意猶未盡的往回走。
人無外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這屍體得搶來的才香。
得益於街頭亂鬥術,秦河與狗群大戰三百回合,最終全身而退。
再努力努力,打服狗群,他就能獲封稱號——亂葬崗之王。
「喲,這不是秦河麼,回來了。」
焚屍所門口,三個官差正指揮流民往各個焚屍房送屍體,為首的凌忠海朝秦河打了聲招呼。
最近秦河接二連三處理凶屍,全部安全過關,慢慢的地位就比其他焚屍匠高了那麼一些。
特別是昨晚那具把總的凶屍,飛魚衛的常溫看了都發怵,結果也被秦河給燒化了。
原先這待遇是給馬屠子的,馬屠子死後,經過幾次考驗,落在了秦河頭上。
甭管什麼單位,總要有那麼幾個能幹的,要不然關鍵時刻就得跑肚拉稀。
「官爺好。」
秦河咧嘴一笑。
凌忠海是焚屍所官差頭領,算徐長壽的半個上司。
徐長壽不在,只有他們三人。
「你這是幹啥去了?」凌忠海見秦河扛著鐵鍬,好奇的多問了一句。
秦河自然不可能說實話了,道「那啥,我種樹去了,金山銀山不如綠水青山,植樹造林,人人有責。」
三人一聽,滿頭都是問號。
「這傻小子說什麼呢,什麼有責,環保?」
等秦河錯身過去,凌忠海扭頭小聲問身邊二人,李鐵和高林坤。
李鐵搖頭,表示也沒聽明白。
「沒啥奇怪的,這小子啊,指不定這有點毛病。」高林坤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凌忠海和李鐵恍然,這才回想起,秦河這傻小子確實有點拎不清。
前些時日兵部侍郎柳大人的侄子被變屍襲殺之後明顯凶變,就是這傻小子自告奮勇燒的屍。
還有,這傻小子偶爾還會提著無人認主的骨灰出去埋。
「哎呀,可憐吶,流落他鄉成了流民,腦子還有毛病,這麼年輕肯定連媳婦都沒娶。」凌忠海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
「世道不好,沒辦法,大家都難。」高林坤搖搖頭。
「腦子有毛病還能流這麼遠來京城,這命也真夠硬的。」李鐵也道。
凌忠海緩緩點頭,說:「這樣吧,今天晚上就安排他燒一具得了,咱們焚屍所也就這傻小子還算能幹了,平常咱們該照應的還得照應。」
李鐵和高林坤自然沒啥意見,誰多燒一具誰少燒一具,不過是一句話的安排。
可就在這時,已經走到七號房門口的秦河突然頓住,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