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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3章 抑鬱的太皇太后

2024-12-05 14:21:20 作者: 要離刺荊軻
  第813章 抑鬱的太皇太后

  送走蒲宗孟與錢勰。

  趙煦放下手中的魚竿,看著眼前平靜的湖面。

  「蒲宗孟,是一條好鲶魚!」他如是評價著。

  在現代社會,有著【鲶魚效應】的概念。

  通過引入外部刺激,來達到激活組織內部效率,促進組織自身代謝。

  如今的大宋朝堂,在過去兩年,趙煦為了【穩定】和【拉攏人心】而實施的種種措施下,在政治上來說,幾乎可以被認為是在原地踏步,甚至倒退了!

  旁的不說,這朝堂上的宰執們,幾乎全部都是守舊派。

  即使是身為新黨的李清臣、鄧潤甫,他們兩個其實也是新黨里的保守派。

  是傾向於與舊黨調和的。

  新黨的激進派,幾乎全部被排除在外。

  但現在,這屁股下的皇位不是穩了嗎?

  所以,趙煦在罷免了張璪、安燾這兩個新黨的投機客後。

  就迫不及待的,開始遴選起,一條可以攪動朝政,製造混亂的鲶魚來。

  起初,趙煦想用的是呂惠卿。

  所以,一直在給呂惠卿造勢。

  就是想要讓呂惠卿回朝後,給他衝鋒陷陣。

  但呂惠卿這傢伙也不知道怎麼了?

  還沒回來就開大,一部《縣法》的序言,嚇得朝野瑟瑟發抖。

  在這樣的情況下,趙煦只能放棄呂惠卿。

  他要選的是鲶魚,不是鯊魚!

  於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在曾布和蒲宗孟中選。

  而曾布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出局了。

  他太滑了!

  拜他為相,他甚至可能跑去和呂公著和衷共濟。

  這怎麼行?

  當然了,趙煦內心的記恨,也是原因。

  所以,在事實上,他只能選蒲宗孟了。

  好在,蒲宗孟今天的表現也沒有讓趙煦失望。

  他是可以作為一條優秀的鲶魚的。

  只是……

  「不能拖了……」趙煦喃喃自語著:「以免夜長夢多!」

  於是,他站起身來,帶著人來到了保慈宮。

  趙煦到的時候,向太后正帶著人,在保慈宮的蠶房中餵著今年的春蠶。

  「母后……」趙煦來到蠶房門口,便看到向太后正在將一些正準備結繭的蠶兒,放入為它們準備好的蠶室中。

  聽到趙煦的聲音,向太后驚喜的回過頭:「六哥回來了?」

  「見過蒲學士和錢學士了?」

  「嗯!」趙煦走上前去。

  他現在的身高,差不多已經到了向太后的肩膀。

  所以母子兩人站在一起,倒也和諧。

  向太后問道:「兩位學士如何?」

  趙煦答道:「回母后,兒以為都是可託付社稷的大臣!」


  向太后點點頭,道:「那六哥是想拜蒲學士為相?」

  錢勰的翰林學士制詞已經頒布,他雖然立刻上表婉拒。

  但那只是虛應故事。

  所以,只有蒲宗孟這個職位懸而未決的大臣,才是重點。

  向太后回頭,看著趙煦道:「可是,母后聽說,蒲學士風評不太好……」

  「兒也聽說了!」趙煦說道:「但,宰相當用能臣,而非道德之士!」

  「且……如今都堂之上的列位相公,已是清流占優……須得拜一位濁流來平衡、制衡!」

  在趙煦的特意鋪墊下,如今都堂的宰執,從呂公著以降,清一色的清流官出身。

  哪怕是身為新黨大臣的李清臣、鄧潤甫,也是如此。

  一個個都是為官清廉,名聲好得不得了。

  「也是……」向太后想了想,點頭道:「六哥說的對,是該用一位濁流的能臣了!」

  她雖然對於庶政,不是很熟悉。

  可,這大宋天家的人,對於制衡、平衡這種事情是無師自通的。

  大小相制,異論相攪嘛。

  「但……太皇太后那邊……」向太后說道:「似乎有意用揚州的曾學士呢!」

  曾布本來和相位,八竿子都打不著。

  因為,他的資序連蒲宗孟都不如。

  他是元豐七年的十二月,才被拜為翰林學士的。

  只當了幾個月,就以端明殿學士出知揚州。

  在理論上他別說拜相了,就算是進入兩府,也還不夠資格,還得磨上幾年——起碼也得混上一個資政殿學士的貼職,他才有資格進入兩府。

  但就是這幾個月,讓他搭上了太皇太后的關係。

  被慶壽宮視作了自己人。

  而且,曾布有個好妻子。

  其妻魏玩,很得太皇太后喜歡,屢次被慶壽宮稱讚為【國朝命婦之楷模】。

  要不是年前,其胞弟曾肇曾惡了慶壽宮。

  那麼,韓絳致仕後,慶壽宮很可能會直接下詔,召回曾布。

  這樣就沒有蒲宗孟什麼事了。

  所以,曾肇的案子,真的很難說是偶然,還是朝中的人發現了這一點,將曾肇利用了起來。

  只能說,政治就是個黑暗森林。

  身在局中,沒有人知道,什麼時候從什麼地方,會冷不丁的射出一支瞄準你的暗箭。

  為了防止被人暗算。

  所以多數人都會提前下手。

  正是因此,趙煦召回蒲宗孟的時候,放了很多煙霧彈。

  甚至將呂惠卿、崔台符、楊汲都當成了煙霧彈,放出去吸引注意力。

  以至於,直到蒲宗孟入京,所有人才恍然大悟。

  趙煦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就對向太后道:「兒以為,蒲學士比曾學士更適合拜相。」

  「況且,曾學士還年輕,有的是機會!」

  「至於太母那邊,兒去說說看……」


  向太后將手裡的方格放下來,帶著趙煦走出悶熱的蠶室,來到涼爽的庭院中。

  「太皇太后因罪臣張敦禮一事,至今慚愧,在慶壽宮中只吃齋念佛……」

  「六哥要多去慰問……」

  「兒明白!」趙煦攙扶著向太后,母子兩人走在保慈宮的迴廊中。

  在他們身後,帶御器械的內臣與沉默的御龍直,默默的跟隨著。

  端著各種茶水、點心的女官,則緊隨其後。

  ……

  在保慈宮中,陪著向太后用了午膳,然後睡了一覺,起來後,趙煦梳洗完畢,就帶著人,又到了慶壽宮。

  自張敦禮死後,慶壽宮就陷入了沉默。

  太皇太后每日都在宮中佛堂,念經祈禱。

  沒辦法!

  張敦禮一案,對於慶壽宮的威望和名聲的打擊,太過強大。

  駙馬案前,汴京遲遲不雨,其案發之後,當即就颳風下雨了。

  別人怎麼看不知道。

  但慶壽宮的太皇太后,是被嚇了個半死。

  她本來就是個迷信的,對於神佛深信不疑。

  出了這麼個事情,她的內心,自然很是惶恐。

  加上事發後,宗室內部的那些長舌婦,一直在竊竊私語。

  說什麼的都有!

  而這些議論,自然很難不影響到宗室內部的其他人的看法。

  大宗正趙宗晟和同知大宗正趙宗景、嗣濮王趙宗暉這三位宗室領袖,更是在張敦禮一案後不久就上表要求加強對外戚的管理。

  要以張敦禮為戒,嚴防死守野心家和亂臣賊子的出現。

  尤其如今,主少國疑,四夷窺伺。

  這幾乎就是在毫不客氣的指責慶壽宮了。

  就差沒有舉西漢王太后和北周楊麗華的例子了。

  對宗室的這些人來說,朝廷和皇室,你們想怎麼玩都行。

  但只要傷害到他們的切身利益了。

  那他們就肯定會跳起來罵娘了。

  而張敦禮的案子,則讓他們跳腳——家人們,誰懂啊!差點就被人偷家了!

  好多人都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一下子就想起了,後周的孤兒寡母和歷朝歷代那些被人嘎了全家戶口本的皇室成員。

  於是,慶壽宮的氣氛也就能夠想像了。

  寂靜、陰沉、蕭瑟……

  內臣、女官們雖然在走動,但都和行屍走肉,泥塑木偶一般。

  幾個大貂鐺,更是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一個個都好似好幾天沒睡覺一樣,心不在焉。

  也就是趙煦到的時候,他們才終於打起精神來。

  「大家……」慶壽宮的大貂鐺梁從政在看到趙煦的儀仗的瞬間,就滿血復活,立刻從半死不活的狀態中回魂。

  他第一時間,就帶著人,出了宮門,迎了出來。

  趙煦見了這個他父皇親自放在慶壽宮的【臥底】,嘴角就溢出些笑容來——當然,這是梁從政上上輩子,在太皇太后病重的時候,偷偷告訴趙煦的。


  沒有人知道真假,也沒有人去計較真假。

  「梁押班……太母何在?」趙煦問道。

  「奏知大家,娘娘方小睡了一會,如今在佛堂中誦經……」梁從政低聲回答著。

  「太母今日如何?」趙煦問道。

  他早上才從慶壽宮請安離開,彼時的太皇太后,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趙煦只問了安,便拜辭離開了。

  「奏知大家,娘娘今日還是與往常一般,只用了些齋飯,便到了佛堂誦經禮佛……」

  「嗯!」趙煦點點頭。

  他抬起頭,看向面前的慶壽宮,老實說他也沒有想到,張敦禮的案子會在下雨前捅開。

  這直接將張敦禮釘死在了野心家、陰謀家、亂臣賊子的恥辱柱上。

  也讓慶壽宮的威望和聲望,一落千丈。

  現在,就連宗室都不怎麼親近慶壽宮了。

  一個個都忙著到保慈宮去了。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太皇太后連續拒絕宰執們的【乞御正殿】的請求。

  而且看樣子,哪怕過了端午節,慶壽宮大抵也還沒辦法出來聽政。

  對此,趙煦只能說,稍微有點玩大了。

  於是他問道:「今日可有人入宮?」

  粱從政答道:「回稟大家,曾端明的夫人魏氏上午曾奉旨入宮,與娘娘說了些話……」

  「哦!」趙煦對此並不意外。

  現在,陷入困境的太皇太后,可太需要來自士大夫的認同和支持了。

  而曾布的妻子魏玩,是大宋有名的才女。

  甚至是少數幾個在歷史書上留下名字的大宋女子。

  其必然是有著能夠留名青史的原因的。

  顯而易見的,除了那些故事趣聞外。

  這位魏夫人的待人接物的水平和做事的手段,也是很高的。

  以這位才女的水平,有心交好太皇太后,將之哄的開開心心的,自然沒有問題。

  「帶我去見太母吧!」

  「諾!」

  在梁從政的帶領下,趙煦來到了慶壽宮的佛堂前。

  「太母!」趙煦在門口,跪下來請安:「孫臣來看您了!」

  端坐在蒲團上的太皇太后,回過身來,勉強露出個笑容:「官家來了呀!」

  「進來說話吧!」

  「諾!」

  趙煦起身,走了進去。

  佛堂中燃燒著的檀香味,沁入口鼻。

  他走到太皇太后身邊,坐了下來,關切的道:「孫臣聽梁從政言,太母今日用膳,還是沒有胃口?」

  「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

  太皇太后搖頭,慈愛的看著趙煦,道:「官家的孝心,老身心領了……」

  「只是老身得的是心病……」

  「心病那裡有藥醫?」她自嘲的笑了笑。

  趙煦默然。


  他知道的,太皇太后的心病,一半是因為張敦禮,一半是因為權勢的驟然變化。

  宰執、宗室……

  都在若有若無的疏遠著她,也警惕著她。

  這些日子來,朝中雖然沒有人公開談論【限制】慶壽宮。

  可那些私底下,悄然進行的小動作,卻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不誇張的說,現在,若只是慶壽宮單獨籤押的詔書,到了外廷,都堂的宰執可能不會認。

  至少不會馬上認。

  而在宗室內部,已經有幾個旁支,在外面嚷嚷著【官家日長……當效章獻明肅故事,乞太后娘娘與官家同寢而居】。

  這就是赤裸裸的不信任慶壽宮了——不然的話,他們就該是【乞兩宮慈聖,與官家同寢而居】。

  而保慈宮的態度,更加曖昧。

  過去,每次趙煦來慶壽宮,向太后都會陪著一起來。

  但現在……

  除了早晚兩次請安外,向太后都沒有再來。

  顯然,保慈宮在刻意的疏遠慶壽宮。

  這也能理解。

  對向太后來說,她什麼都可以忍讓。

  獨獨是趙煦,她忍不了,也讓不了。

  所以,暗地裡,保慈宮也有動作。

  譬如皇城司,如今就多了一位管勾皇城司公事——劉惟簡。

  雖然,劉惟簡的任命,名義上是【皇太妃令旨特擢】。

  但傻子都知道,就朱氏那個性格,哪裡有膽子干涉皇城司的人事?

  只能是保慈宮的旨意,只是為了避免刺激,才叫朱氏出面,以太妃的身份,除授一位親信內臣,掌管皇城司。

  而這個任命,都堂幾乎是秒過,宰執們第一時間就用了印。

  在這種局勢下,慶壽宮的太皇太后,要是不抑鬱,那才叫見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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