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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2章 廢稅(2)

2024-12-18 09:24:13 作者: 要離刺荊軻
  第822章 廢稅(2)

  李二虎的行動力很強。

  他在用近乎是起標價——每石三貫又兩百文,買下了這批糖船上運著的苧麻後。

  立刻就著手僱人僱船,打算將這些貨物運回汴京。

  雖然,大宋戶部給漕司定下的運費標準,從仁廟開始,就是水運順流每百里每百斤貨物十三錢,逆流三十錢。

  但是,那是官價!

  在大宋,一個常識是——大多數的商品或者服務,民間的價格,比官府的價格,一直只高不低!

  當然,需要交稅或者核定商品價格的時候,就會顛倒過來。

  所以,李二虎找的船,每石苧麻的運費,最終是談到了差不多五百錢。

  這個價格,不能說是市價了。

  只能算合理。

  因為,正常的話,每石貨物的運價,應該在四百多錢。

  但他這不是第一次做這個生意,第一次與人合作嗎?

  溢價是正常的。

  加上,他想試探一下,這沿途的州縣稅卡,只打算先運一船苧麻回去。

  故而,五百錢一石的運費是很合理的。

  不過呢,在將苧麻裝好船,準備起航時,李二虎得到了船老大的通知。

  還會有幾個客人,與他同船入京。

  李二虎也沒在乎,答應了下來。

  等他登船時就看到了那幾個隨船的船客。

  一共是五個人,但很明顯有四個都是隨從。

  因為,這四個人都是挑著行禮上的船。

  他們的行禮,都是些書、字帖一類的東西。

  而為首的則是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儒雅隨和的中年男子。

  李二虎也沒有在意。

  因為,現在已是元祐二年的五月下旬了。

  明年開春,朝廷就要開科取士。

  而明年的那一科,乃是當朝官家的龍飛榜!

  按照過去的慣例,龍飛榜的進士,哪怕是倒數的進士,在吏部磨勘的時候,吏部的官兒,都得高看一眼。

  所以,每有新君即位,天下州郡的士人,都會想方設法的進京趕考。

  各地的發解試,將在這個關鍵節點,卷到不能再卷。

  對方對李二虎這個商賈,就更不在意。

  那中年男子只是在李二虎登船後,與他微微頷首致意。

  李二虎也不在乎,他現在只想著平安的將這一船苧麻,運抵京城。

  李二虎雇的這艘船,是一艘典型的大宋汴河貨船。

  這種船相較於汴河上航行的那些漕司的大船,明顯要小的多。

  一次最多載重,只能運一千石左右的貨物,因為李二虎這次運的是苧麻,即使想方設法的將苧麻塞到船上,最後也只裝了兩百多石。

  所以,最後不得已,他只能答應,平安抵京的話,再請船老大和船夫們到孫家燒朱鋪里吃酒並外加一個紅包,這才讓船順利開動起來。


  而漕司的那些重型漕船,一艘就能載米萬石!哪怕運苧麻,估計也能運個一兩千石!

  不過貨船除了小之外,在這汴河裡的航速,卻是比大型漕船快的多!

  從襄邑到汴京,漕船可能需要兩天,甚至更久。

  因為在一些河道上或者遇到有北風的時候,它需要縴夫牽拉,才能前進。

  貨船卻不需要!

  它可以在汴河中,快速靈活的航行。

  這得益於其船體的輕便——相較漕船,它沒有用於拉縴的人字桅,也沒有船舵等笨重巨大的設施。

  在同等大小、長度下,貨船比漕船,起碼輕三成!

  其在汴河中的航行動力,全靠船首設置的八支『招』,以及在船尾設置的八支『擼』。

  招和擼,其實是兩種形態不同的船槳。

  前者好似掃帚,後者的形狀則類似於一把大刀。

  除此之外,貨船和漕船還有個不同之處——貨船的船艙里,有專門的客艙,提供給搭船的船客們躺臥休息。

  因為,李二虎這次運的苧麻,重量相較其他商貨,輕便了許多。

  所以,船隻一離開碼頭,航行速度就開始慢慢快起來。

  就是……

  因為壓倉的貨物有些輕,加上汴河上的風今天有些大。

  所以船身顛簸的厲害,沒有多久,李二虎就開始暈船,趴在船首開始嘔吐起來。

  船老大見了,哈哈大笑起來,便命人給李二虎煮了碗生薑熬的湯,又取來一片吃剩下的橘子皮,將其中的汁水擠出來,抹在李二虎的鼻子附近。

  喝下滾燙的生薑湯,鼻腔嗅著橘子的清香,李二虎才總算緩了些,沒有吐的那麼厲害。

  他深深的吁出一口氣,這個時候,那個在船艙中的文人的聲音傳來。

  「足下若不嫌棄,吾這裡有些肉桂,足下可將之泡水服用,或可緩解一二……」

  「多謝先生!」李二虎趕忙謝道。

  就是……

  這人的口音,李二虎感覺很熟悉。

  好像……好像……是福建的口音啊!

  因為,李二虎的東主,那位呂相公就有著這樣的口音。

  不過,他也沒多想。

  福建是科舉大路,每次科舉,都有大量福建人進京趕考。

  等那文人的下人,將兩片紅色的肉桂,送到他面前時,李二虎又拜謝了一番。

  可能肉桂是真的有防暈船的神效吧。

  總之,李二虎將一小片肉桂,煮成湯喝下去後,他感覺舒服了許多,終於是止住了嘔吐,休息了一下後,整個人也有了力氣了。

  便掙紮起來,扶著搖晃的船身,到了那客艙前,拱手拜謝:「汴京李二虎,多謝明公相助!」

  「來日公若在京,遇到什麼麻煩事,可差人至汴京新城外安節坊李家作坊或者馬行街的李家布鋪處……」

  「只消提及『乃是汴河上借肉桂者』,只要事在某力能所及內……某當全力以赴,以報明公今日相助之恩!」


  李二虎是很講義氣。

  這也是他能得到他田齊賞識,下嫁女兒的緣故——雖然,所謂的女兒,只是名義上的。

  但,卻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被汴京布鋪行會的會首選為女婿。

  那等人物擇婿,哪怕是假婿,都是要出嫁妝的。

  自然,都是要千挑萬選,確保自己不會虧本才行。

  船艙中的文人,卻是爽朗一笑:「你我萍水相逢,自是有緣……遇有緣人受難,隨手相助,乃吾本心也……」

  「至於報答……」

  他笑起來:「卻是不必了!」

  不過,很明顯他對李二虎『知恩圖報』的特性,非常欣賞。

  「二虎是吧?」

  「是……」李二虎抱拳。

  「進京之後,若是有緣,自有再見之日!」他在船艙中說著。

  這個時候,李二虎反應了過來。

  那文人的口音,和他的東主相差無幾,想來乃是同鄉。

  但對方自登船至今,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暈船的模樣。

  他的那幾個隨從也是如此。

  所以……

  一個福建人,不怕暈船,卻隨身攜帶著針對暈船的肉桂?

  考慮到肉桂,是嶺南那邊所產。

  而且價格一直不低……

  所以,他不是進京趕考的士子!

  而是一位入京的官員!?

  也只有這種在州郡仕宦,需要經常性的奔波於各地的文臣,才會有這許多的特點。

  李二虎想到這裡,也就釋然了。

  不過,他也依舊沒放在心上。

  畢竟,這大宋朝自仁廟以來,福建出身的官員就越來越多。

  他的東主,就是一位福建人!

  ……

  楊汲端坐在船艙中,捧著手中書籍,看著其上的文字,也聽著船艙外的商賈的拜謝聲。

  「李二虎?」

  他心底輕笑一聲:「想不到,隨手結下的善緣,還是個懂報答的商賈……」

  「不錯!不錯!」

  「這或許是個好彩頭!」

  他在四月下旬,就接到了天子起復他回京為都水監的詔書。

  照道理,他此刻應該早已經到吏部報導,走完陛見的流程,並已經端坐在都水監的官衙上了。

  但,他在接到詔書後,卻並沒有和其他人一樣,日夜兼程的入京。

  他也沒有選最快、最便捷的入京路線:從黃州經光州,抵達蔡州,到了蔡州,就可以通過蔡河-惠民河,直抵汴京。

  全程最多十天!

  但他沒有!

  反而是選擇繞了一大圈!

  自黃州啟程,沿江南下,直抵江寧。

  僅僅是這一段旅程,他就走了足足十天!

  在江寧,他見到了很多昔日的友人、同僚。


  自然,也拜見了恩相王安石,並參觀了已經開學的江寧書院。

  順便,他還拿出了數千貫,在江寧府買了數十頃的良田,捐給江寧書院作為學田,以助書院師生之費。

  做完這些事情,他才在五月初啟程,自江寧入京。

  之所以在襄邑這裡換船,是因為他在應天府下了船,然後去見了一位友人。

  見完友人,他就從陸路進入開封府府界,然後來到這黎驛乘船。

  從黎驛到汴京,水路不過百二十里。

  基本上明天早上,就差不多能回到汴京城。

  這一點,楊汲是很清楚的。

  因為熙寧年間,他和已故的都水監候叔獻,為了將汴河沿岸的灘涂與鹽鹼地,變成耕地,曾走遍了整個開封府的每一個縣,尋遍了開封府的每一條河流。

  他們到處請教老農,也到處觀察那些在灘涂上耕作的農夫。

  尋找著他們的共同點,也探究著那些人為什麼能將鹽鹼地變成良田的原因?

  最終,他們找到了答案!

  是水!

  黃河水,含沙量太大!

  過去,黃河多次決堤導致的水患,已經證明了一個事實——黃河水泡過的地方,都會因為水退後,留下的泥沙,使得原本的良田變成顆粒無收的鹽鹼地。

  而汴河水源,主要來自黃河。

  所以,汴河兩岸的灘涂與河堤兩側的土地,之所以變成鹽鹼地,不能耕作。

  就是因為,汴河水裡的泥沙,將土地變成了鹽鹼地。

  找到了問題所在,自然也找到解決辦法!

  洗田!

  用乾淨的水來洗田,將土地里的的黃河泥沙沖走!

  只要洗掉那些導致土地鹽鹼化的泥沙!

  那麼,開墾出來的土地,就能夠被耕作了。

  於是問題來了?

  去哪裡找這樣一條既乾淨,流量又足夠,至少可以滿足沿汴河兩岸洗田需要,同時工程量在可接受範圍內的河流呢?

  又一場艱苦的尋找。

  最終,他們找到了位於黃河上游的樊山水。

  這條河幾乎完美的滿足了,他們的所有需要。

  於是,立刻開工!

  從熙寧三年,一直到熙寧六年,他和候叔獻在都水監中,通過三年努力,終於引來了樊山河的水,於是汴河沿岸數萬頃鹽鹼地,變成了良田。

  國家每年可以從這些土地上,收穫百萬石的糧食。

  回憶著往昔與候叔獻在這條汴河上,奮戰的歲月。

  楊汲就打開船艙的窗戶,看向汴河兩岸的那些田地。

  時值夏季,汴河兩岸的田中的水稻,已開始抽穗,一穗穗青色的稻穀,垂在田間,遠遠望著,仿佛有稻香撲鼻而來。

  楊汲見此,忍不住嘆道:「景仁公啊……」

  「您看到了嗎?」

  「您昔年所洗淨的田地,如今已是稻香蛙鳴的豐收之景!」


  然而,斯人已逝。

  候叔獻,已永遠看不到這樣的美景了。

  想著這些,楊汲就又想起了此番,天子起復他的詔書內容。

  「大河西流,泛溢千里!河朔之民,以蒲葦為生,與魚鱉同居!朕中食而嘆,思得明習水事之人,而與謀之。具官楊汲,老於河政,才力有餘,曾為皇考都水之臣,知其得失久矣!水官之職,爾實宜之。楊焉、王延世之功,朕有望焉。可!」

  回憶著敕書里的文字,楊汲低下頭去敕書中的文字,讓他動容,也叫他。

  他知道的,此番回朝,再任都水監。

  他的職責重大,壓力重大,任務也極大!

  天子派去黃州傳旨的使者,曾給他帶了天子口諭。

  言及回朝之後,他的任務。

  首先是導洛通汴工程,他需要維護,並確保汴河無礙。

  然後,就是河北的二股河。

  東流道,他需要在宋用臣的基礎上,保持疏浚,不能使之堰塞。

  至於主道……

  則需要他親自去考察,拿出個方案來。

  同時,河北各州郡,在過去因為黃河泛濫而出現的鹽鹼地,也需要他為首會同河北的轉運司、常平司,拿出辦法,予以解決。

  這些事情加起來,不砸個幾千萬貫下去,是不可能成功的。

  雖然,這些錢肯定不是一年就要全部拿出來。

  會分攤到未來十年、二十年的國家計劃里。

  可,這也是每年數百萬貫的支出啊!

  朝廷擠得出這麼多錢嗎?

  就算擠得出,都堂宰執們肯答應嗎?

  宰執們肯答應,天子或者說兩宮肯嗎?

  這些困難,都是他要面對的。

  另外,這次回京,楊汲知道,御史台的烏鴉們,必然日夜盯著他。

  畢竟,元豐年間,他與崔台符還有已經被罷官的王孝先等人,並稱四凶。

  因為他們這些人,這些在元豐時代,先後出任刑部侍郎兼大理寺卿的官員,都是和先帝的探事司,密切合作的大臣。

  有著這個前科在,在清流們眼裡,他必是眼中釘,肉中刺。

  肯定會有各種磨難在前面等著他。

  對他來說,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老友蒲宗孟已經拜相。

  與他一樣,蒲宗孟也是被輿論抨擊的對象。

  如此一來,相信蒲宗孟應該會支持他的工作。

  正想著這些,楊汲乘著的船,就開始向著河岸靠攏。

  楊汲頓時皺起眉頭:「怎麼回事?」

  他對身邊的隨從吩咐道:「爾等出去看看……」

  「諾!」

  片刻後,隨從們回來報告,卻是船老大聽一艘向著下游航行的船隻說,在前方不遠處的河道閘口處,襄邑縣的官吏們,正在檢查過往客船,故此,船老大才要靠岸,與船上的貨主商議,若襄邑官府要抽稅的話,他就得準備好錢,不能叫官府將他的船給扣下來。


  這就讓楊汲皺起了眉頭。

  因為他在應天府時,就已看了邸報,邸報上明言,天子仁聖,已下詔廢除開封府府界內的一切過稅。

  同時命開封府,盡廢一切稅卡。

  楊汲記得,當時整個應天府歡聲雷動。

  無數商賈,都開始帶著貨物,向著開封府而去。

  沒有過稅,沒有稅卡的話,他們的成本就要降低三成以上!

  這就都是利潤啊!

  然而,現在,襄邑縣的官吏,卻在閘口設卡,似乎是要徵稅……

  這要是坐實了……

  就是明目張胆的對抗朝廷,對抗天子!

  襄邑到京城,已經不過百餘里,快馬一天就能來回。

  所以……

  他們這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啊!

  想到這裡,楊汲就站起身來,對左右道:「且與某出去看看……」

  「記住,不要說話!」

  「諾!」

  若能親眼看到,襄邑縣的官吏們抗旨的場面。

  那回頭給天子寫札子的時候,就可以趁機披露,證明自己哪怕是在旅途上,也時刻關心並研究著天子的政策、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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