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華一聽有海晏公主的重要消息,陰陰一撇嘴,「這個臭婆娘!老子早知她留有一手。」
要是這個時候他能拿到關於海晏公主不為人知的私密消息,他那群以曾祖父為首愛罵人的長輩們是不是就得高看他一眼?
「走,瞧瞧去。」李天華手中摺扇嘩一聲打開,搖一搖,邁出了志得意滿的步伐。
他來到柴房這邊,遠遠就聽見一個瘋婆子在那吼,「李四公子,李四公子,我有重要消息……」
下人們都遠遠地看著,也不過去,怕被血腥氣熏著,晦氣。據說沾染了這種血,要倒霉好些年。
李天華不知這些規矩,但小廝知道。可小廝忘了提醒,直到打開柴房門,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
他才想起,「爺,咱還是先撤吧,據說沾了這種血腥會倒霉。」
李天華就著小廝手上照亮的燈籠往裡一瞧,便見女子奄奄一息倒在滿是血跡的地上。
只怕現在不聽,隔一陣人就沒了。李天華拿扇子捂住口鼻,想了想,還退了兩步,朝里喊,「你嚷嚷什麼?有什麼話就說!」
冬喜垂下的眼帘遮去了目光中的陰冷,說出的話氣若遊絲,「奴家是……忽然想起了……想起了時安夏的一個秘密,覺得對公子有用,所以,所以……咳咳……」
她後面說了什麼,李天華是一個字兒都沒聽到。他只聽到「時安夏有一個秘密」……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皇太后可不就是想要掌握「鳳女」的秘密而不得嗎?
他感覺自己要立功了,上前兩步,「你大點聲兒,本公子聽不見。」
冬喜輕輕抬起頭,「隔牆有耳,這重大消息別讓旁人聽了去才好。奴家……奴家……快要不行了,也只能最後為公子做這點事兒了。公子,你來,我說給你聽……」說著,她就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只那微微起伏著的背,顯示著她似乎還有點氣兒。
李天華遲疑片刻。一隻腳踏在柴房外,那是一條生路;一隻腳踏在柴房裡,那是一條死路。
生死之路,一念之間而已。
李天華其實並不擔心裏面有什麼危險,只是覺得裡面味兒太難聞,且還會倒霉。
可他轉念又想著,這丫頭別死了,死了就聽不著秘密了。
掙扎一瞬,李天華抬腳便要進柴房去。
那小廝忙攔著他,「四少爺……」
李天華搖了幾下扇子,揮走鼻端的血腥味兒,「不要緊,你打著燈籠跟上。」
他到底還是有些害怕在這樣的柴房裡見一個全身髒污的丫頭,有個人陪著也好。
小廝萬般無奈,應了一聲,跟在身後。
李天華居高臨下看著地上的冬喜,仍舊用手裡的扇子遮著口鼻,那露出的眉眼說不出的嫌棄。
他用腳踢了踢她,「說吧!爺可沒功夫陪你在這說話!」
冬喜緩緩睜開眼睛,費力地想要仰頭去看他一眼,已是不能夠。
累了,她太累了。
她身下的血,已染紅了她的衣裙。
可她今日穿著大紅的喜裙……呵呵,她笑了一下,「公子,你終於來了。奴家這就把秘密告訴你吧,這也是奴家最後能為你做的事了。」
李天華聽她說話聽得費耳朵,聽半天也只聽了個咿哩嗚嚕。他不耐煩地彎下腰,發現還是聽不到。
他只能緩緩蹲下身來,俯近了冬喜。
小廝莫名心頭一跳,手裡的燈籠都抖了一下。可還是晚了……
就在此時,冬喜動了。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子把李天華撲倒在地。
小廝嚇蒙了,怔愣著扔了手裡的燈籠朝冬喜撲來的同時,一支尖利的長棍直插李天華的胸口。
這是夏日,衣料子很薄。
長棍被削得無比尖利,插進軟骨頭一般的李天華身體裡,鮮血噴涌而出。
不止,冬喜順手撿起地上的剪刀,在李天華的慘叫聲中揮起又落下。
揮起,落下。揮起,再落下。朝各個方向刺去,刺的最多的是李天華的身體。
小廝也在混亂中被剪刀戳得鮮血直流,「四少爺!爺!爺……」
轟!
燈籠忽然燃起來,火苗子竄得老高。
沒錯,柴房裡還閒置著一盞油燈,放在角落裡沒拿走。冬喜早早就將油燈里的油,潑在地面上,用乾草蓋著。
黑燈瞎火,加上有血腥味的遮掩,讓人絲毫沒注意到腳下的異樣。
直到燈籠掉落在地,點燃了地上的油,又點燃了乾草,再一股陰風吹來,火勢迅速蔓延。
小廝也出不去了,凶相畢露地撲向冬喜。
「臭婆娘!」小廝狠狠一個耳光打得冬喜腦袋一偏。
她頭髮散落下來,像個索命的幽魂,陰陰地問小廝,「不是要快活一下嗎?」
隨著這句「快活」出口,那把剪刀揮起就往對方脖子快活地戳去。
一陣劇痛襲來,小廝愣了一下,猛地撲上來掐住冬喜的脖子。
冬喜胡亂揮動著手中的剪刀,也不知戳了小廝多少下。
冬喜的口鼻漸漸沒了呼吸,手也軟軟落了下去。
她睜大眼睛,痛苦中仿佛看到了光亮。
一個聲音說,「冬喜姐姐,你去歇著。你今日身子不爽利,摸不得涼水,活兒我來干。」
這是紅鵲的聲音。
一個聲音說,「冬喜,你快來嘗嘗我做的糯米飯,看看好不好吃?」
是自己靦腆的聲音,「姑娘都還沒吃,我怎麼敢吃?」
「哎呀,就是因為夏兒姐姐還沒吃,所以才讓你吃嘛。你快嘗嘗,看看香不香?這是五色糯米飯,我用了好多種野菜做的呢,你看,好多種顏色,可好看啦。」
這是紅顏的聲音。
冬喜還記得那五色糯米飯的味道,是她一生中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七嘴八舌的聲音從四面湧來。一個美麗的女子端坐在椅上,眉目間漾著莫名的溫柔,「我再說一次,以後你們是我的人。未經我允許,誰都別想主宰你們的人生。」
「那,姑娘,奴婢算您的人嗎?姑娘,奴婢來的時間短,可奴婢喜歡姑娘,想一輩子跟著姑娘。」
那聲兒爽朗又堅定,「才多大點,就一輩子!這路,還長著呢!」
路,不長……就此斷了。冬喜最後一滴淚從眼角滑下。這一瞬間,她最想說的竟然是,姑娘,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