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采菱聞訊冷眼瞧了一下時婉珍,「這就是你說的孩子!走吧,跟我去瞧瞧是怎麼回事。要麼你跟他們走,自己出去單過。為母則剛嘛,自己的孩子自己養,不用想著我侯府給你養宋家的孩子。」
她起身走出門外,掠過時婉珍身邊的時候,扔下一句話,「這樣的孩子,我侯府養不起!」
時婉珍便是從這句話里聽出了含義,侯府不是不能養孩子,而是不能養這樣的孩子。
她之所以異想天開覺得侯府能幫著養她的孩子,是因為大姐家的邱紅顏,沒什麼血緣關係都能跟著夏兒享福。那她家這兩個孩子,算來算去,還是時雲起親親的表弟表妹呢。
魏采菱和時婉珍一前一後往膳廳行去,遠遠就聽到十分暴躁的少年音,「滾!你們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就拿這些東西來糊弄我們!」
少女的聲音:「我說了我要吃肉,我們要吃肉!為什麼上這些清湯寡水的東西?打發叫花子嗎?」
少年戾氣很重,「等我們兄妹住進侯府來,再慢慢收拾你們!小爺把你們一個個全發賣了!」
魏采菱踏進門檻,冷冷一聲,「好大的口氣!什麼時候我侯府由得你們這些外人做主了?」
那說話的少年正是時婉珍的兒子宋瑞仕,雖身量還沒長成,但臉上已有了成年人才有的戾氣和表情。
他變臉也快,見魏采菱進來,像是沒聽到質問一樣,忙換上了一副笑臉,「表嫂,這些個丫頭太沒眼力見了,你快來管管。」
時婉珍的女兒宋欣瑩也道,「表嫂,我困了。侯府這麼大,我就不跟母親擠一個院兒了,你給我安排個大點的院子吧。實在不行,夏時院也可以。」
他們剛在侯府走了一圈,她就看中了夏時院。裡面都沒人住,還打理得乾乾淨淨呢。
還有,她還看上了夏時院那片梅林。要不了多久,等再冷些,梅花就要開了。
嗯,她就看中那個院子了。想想能搬到那裡住,就還是很開心的。
少女才九歲多,坐著椅子上腳都夠不著地。
她見表嫂魏采菱不搭理,便跳下椅,站穩,親熱地搖了搖時婉珍的手,「母親,我困了,我要住夏時院!快帶我去!」
這還不夠,她伸手一指魏采菱身邊的花若,「我要這個丫頭侍候我!別的我不要!」
時婉珍聽得臉色發白,「你們閉嘴!」
魏采菱側臉看向時婉珍,「這,就是你說的孩子?」下一刻,她便沉下了臉來問,「剛才是誰用熱湯潑了我府里的丫頭?」
兄妹倆這才察覺表嫂十分威嚴,互相指著對方,又縮回了手。
少女翹著嘴,「是她自己不小心!」
魏采菱看了一眼手被燙紅的丫頭璞玉,「你說,剛才誰潑你熱湯了?別怕,你們來我侯府做工,就是我侯府的人。誰也欺負不得!」
璞玉聽了,便怯怯地伸手一指宋欣瑩,「她嫌湯里肉丸子少,就拿湯潑奴婢。」
魏采菱見桌上的湯碗裡還有小半碗湯,伸手拿起碗就潑在宋欣瑩的手上。
那湯已不熱了,根本傷不了手。
但宋欣瑩還是不敢置信地看著魏采菱,「你!你敢潑我!」
時婉珍也被魏采菱這一作法驚呆了。
她沒想到魏采菱還真幹得出把湯潑在女兒手上的事,頓時氣得脫口而出,「你怎能這麼對一個孩子?」
魏采菱淡淡道,「要不是看在她是孩子的份上,這湯我得讓人煮開了再潑。」她頓了一下,沉聲吩咐,「把這兩個人給我趕出去!往後不許踏入我建安侯府一步!」
府衛們聞言便上前驅趕宋瑞仕,力氣大的婆子則推著宋欣瑩往外走。
兩人頓時傻眼了,雙雙喊起來,「怎麼回事?為什麼趕我們走!母親,母親,你說話呀!表嫂為何容不下我們!」
這大抵是兄妹倆這大半年來第一次叫她「母親」,往日這聲「母親」也是聽不到的。時婉珍想到這些,心裡一陣酸楚。
她其實也體諒魏采菱的難處,任誰家裡養兩個這樣的人,都很難安寧。
她往日不知人與人有多大差距,但回娘家住了這大半年,已經適應了兄友弟恭,姐妹和睦,姑嫂融洽的場面。
就連唐楚君如今對她雖是沒好臉色,說話總呲她,但為她好的心,她是感受得到的。
再看看自家這一雙兒女……怎的養成了這副嘴臉?
以前不覺得猙獰,今日她是真的從兒子身上看出了丈夫打人時的暴躁,也從女兒身上看到了早年自己自說自話且愛慕虛榮的模樣,甚至還看到了當時她看不起剛回府的夏兒,當著許多人讓夏兒難堪的刻薄。
心頭漫過一絲絕望和無力,她也不想要這一雙兒女。可能怎麼辦呢?她生的,她養的,她做母親的還能怎樣?
時婉珍私心裡是希望把這對兒女接回侯府,讓侄兒時雲起帶帶,讓駙馬爺管管,讓建安侯府這股好的風氣也養養她的兒女。
她管不好,但她希望別人幫她管好。顯然,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時婉珍站在侯府的階前垂著淚。
宋瑞仕被府衛架出來就已經很火大了,看見母親只會哭,屁都不敢放一個,更是來火,「哭哭哭,你只會哭!除了哭你還會幹什麼?」
時婉珍抬起帶淚的眼,「仕兒,你就這般跟母親說話的嗎?」
宋瑞仕斜著一雙眼睛看母親,「四姑母說得對,你就是個廢物!」
宋欣瑩在衣裳上擦了擦手上的湯,忙拉著兄長的衣袖,「你別這麼說母親,以後咱們還要靠母親進侯府呢。」
宋瑞仕冷笑,「靠她!她都要被那婆娘趕出來了!」
宋欣瑩走上前,拉著時婉珍撒嬌,「母親,你去求求二舅母和夏兒姐姐吧?她們一句話的事兒。我原先都聽家裡人說了,別看建安侯府的主母是這位不懂事的表嫂,其實當家做主的還是夏兒姐姐。這表嫂小門小戶上不得台面,一點不大氣。」
時婉珍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女兒,不知怎的,一下子體會到大姐死時那晚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