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祇眼中看不見凡生。
萬神殿使者,金甲鳥人宣讀完敕旨,立即離開。
清水河邊的局勢,在金甲鳥人與二十一祖靈離開以後,迅速從紛亂中走出。
二十一祖靈緊跟在後面,歸於各家的祖廟。
大祭司領著清水河伯廟一干祭司與神恩戰士,十七家大家族的族長領著各自的族人,脫離接觸,各自歸去。
天水城的吊橋放下,城門打開。
十幾萬生民終於不用惶恐無措地奔逃,可以進入城中。
城衛軍也終於敢出來維持秩序,不讓生民們繼續推搡擁擠踩踏,擴大意外身亡數字。
兩個多時辰過後,十幾萬生民終於安撫下來,並做了疏散。
這個時候,許多人方才發現,這場突如其來的動亂已經造成了兩萬多人的死亡。
然後沒有任何一方勢力站出來說負責的話。
死了也就白死了,沒有賠償可言。
「在沒有強力約束的超凡面前,凡俗的生命太過脆弱了。」
這不是陶鐵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在無始海上甚至見過慘數百倍的情況。
然而,又一次見到以後,陶鐵還是忍不住心生這樣的感慨。
他此時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極低,好似漫無目的地行走在天水城中的各個小巷子裡。
清水河流域其他六座城池的生民正在著急忙慌地撤離天水城。
每一條通往各個城門的大一點的街道,都堵滿了車和人。
只是有著城衛軍的疏通,沒有再發生踩踏事故罷了。
陶鐵的身份問題已經得到解決。
清水河伯與二十一祖靈打起來的時候,有一個身高長相和陶鐵有六分像的年輕人,死在了天水城外。
發現對方以後,陶鐵立即趁亂出手,將對方的真靈、屍體全部攝走。
摸走對方隨身攜帶的零碎物品,陶鐵就把屍體葬於地下,讓對方入土為安。
如果說清水河伯與二十一祖靈這場架有什麼好的地方,也就是通過它們之間的戰鬥,陶鐵尋回了一些力量罷了。
畢竟在百萬大山里,陶鐵也扮演過一回祖靈,對百萬大山的祖靈祭修體系有所了解。
此方陌生世界的神靈-祭司/戰士體系,雖說與百萬大山的祖靈祭修只是形似,並非真的一致,卻也有觸類旁通的地方,可以拿它做支點,撬動自己被封印的道修實力。
將提供身份的年輕人埋葬,是陶鐵給出的一部分酬勞。
另一部份,則要等陶鐵對此方陌生世界有了更深入一些的了解以後,方才能做到。
即讓對方的真靈進入輪迴,而不是被清水河伯廟或者某個姓氏的祖靈拘走。
繞行了幾圈,天徹底黑了之前,陶鐵終於找到名為「宗偉」的年輕人的家。
位於天水城北城區的牛馬市丙七巷六十五號。
「宗偉」父母早亡,獨居,性格孤僻寡言,不怎麼與鄰里打交道,在一間名為「人和堂」的醫館做抓藥、熬藥的工作。
這份工作很累,但是收入不錯。
因而「宗偉」的起居條件還算過得去,放在大庸天朝也算得上小康之家了。
在屋裡稍微轉了一圈,陶鐵坐到院子裡棗樹下的石凳上。
天水城原有三家大家族,天水雲氏、天水橋氏、天水李氏。
雲氏已經被清水河伯大祭司族滅,只有少數旁支族人和流落在外的血脈殘存,以及雲氏祖靈殘存。
天水橋氏一躍成為天水城中實力最強的勢力。
槍打出頭鳥。
經過今天這一場動亂,等清水龍君從沉眠中醒來,著手對付二十一祖靈及二十一家大家族,首當其衝的,就是離清水河伯總廟最近的天水橋氏。
居安思危之下,天水橋氏的主事者聚在了一起,商議應對之策。
曾經負責看守橋懋的中年人並不在其中。
「橋玄,你如此不受橋氏重視,還要替他們賣命嗎?」
天水城外,橋懋身死之處,中年人默然立著,他身旁的一團暗影發出一聲喝問。
中年人,也就是暗影口中的橋玄,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就這麼定定地看著腳下的土地。
橋懋的屍體已經被天水橋氏族人帶走處理。
地上留存的,只有些許不屬於橋懋的血肉殘渣。
暗影見橋玄不吱聲,語氣愈發憤恨:「你還這麼冥頑不靈!今天發生的事,還沒有讓你看清那些神祇和祖靈的真面目嗎?在它們眼裡,只有它們的力量,沒有凡俗的性命!只要它們能夠增長力量,提升位格,死再多的人,在它們看來都值得。還有……」
說到這裡,暗影頓了一下,將涌到嘴邊的「萬神殿」三個字隱去,改了稱呼,低聲吼道:「還有那座殿,無論是神還是人,全都斷情絕性,沒有慈悲,不會憐憫!只有掀翻了那殿,斬殺了那些神和人,我們這些凡生才能有活路!」
橋玄這時沙啞著聲音反問:「掀翻那座殿?拿什麼去掀翻?」
說著,橋玄的右手從袖子中伸了出來,攤開。
一個指頭大小的袖珍橋懋靈體出現在橋玄的掌中,雙眼緊閉。
「就憑這個?」
看著掌心中的橋懋真靈,橋玄嘴角微微譏笑。
話音落下,指頭大小的橋懋真靈睜開雙眼。
一股澎湃的力量洶洶湧入,頃刻間將橋懋真靈撐大。
恢復神智的橋懋真靈脫離橋玄掌心,在空中變回正常一人大小,落於地面。
「叔父,我這是在哪?我不是死了嗎?」
落地以後,橋懋環顧左右,又上下打量自己,疑惑問道。
這一聲問的聲音,並沒有在現實中產生,只是靈識的波動。
橋玄眼底閃過一絲悲色,右掌翻轉,五指指尖對著橋懋真靈輕輕一抓。
幾道流光自橋玄指尖溢出,落在橋懋真靈身上。
仿佛有咔咔的聲音響起。
一枚又一枚金屬甲片不知從哪冒了出來,與橋懋緊密貼合起來,轉瞬間形成一個戴了面甲的甲士。
在這個過程中,屬於橋懋的個人意志一點點被抹除。
最後一枚甲片落下,世上再無橋懋此人,只有一個戰力相當於五品武修的靈傀。
無論橋玄下達什麼命令,哪怕讓靈傀自毀,靈傀也會毫不猶豫執行。
一直留心著橋玄動靜的陶鐵將這一幕納入眼帘。
「有些像兵馬法和偃師傀儡結合起來的產物。」
做出這個判斷,陶鐵繼續關注橋玄處的動靜。
「就憑這個!」
此時,暗影發出聲音,透出激昂,「萬物有靈!神祇也好,祖靈也罷,都是靠著我們這些凡生的靈的信仰供奉,方才化靈成神。既然神靈可以利用靈性,沒道理我們凡生不能利用。」
橋玄出聲打斷了暗影的激昂論述:「你們所謂英靈會摸索出的這個製作靈傀的法子,卻也是建立在祖靈奉祀的基礎上。要是橋懋生前不是受到橋氏祖靈眷顧的靈眷戰士,它的真靈製成的靈傀,不可能具備現在的實力。能有十分之一,都算不錯了。」
「正因如此,為了迅速發展壯大,我們必須先朝那些祖靈戰士下手,若是可以,神祇祭司更佳。」
暗影似乎沒有聽懂橋玄在說什麼,又或者故意不懂,聲音一如先前那般激昂。
橋玄微微蹙眉,心有不喜。
懸在空中的右手握了握。
已成甲傀的橋懋真靈立即化作一縷流光,落回橋玄掌心。
隨後,橋玄一聲不吭離開。
暗影沒有阻攔,就這麼默默看著橋玄揚長而去。
「嘿嘿嘿……」
待橋玄的身影越過城牆,進入天水城,暗影發出一陣陰惻惻的笑聲。
好似一個布下的陷阱中有了獵物的獵人。
靈傀法,豈是想修就能修,想不修就能不修的?
橋懋真靈被煉為靈傀,哪怕橋玄不以之大興殺戮,橋懋真靈為了延續自己的存在,也會本能地展開獵殺。
人死以後,靈性是會逐漸消失的!
笑聲漸漸壓低,以至於無,暗影融入夜色之中,不知所蹤。
橋玄徑直回到了自己位於橋氏大宅西囿苑的小院。
基於一些往事,橋玄沒有成家,小院裡也沒有僕役和丫鬟,一人獨居。
進了院子,也不點燈,橋玄摸黑走到院中水井旁邊。
一番繁雜的秘法操作過後,水井底下發生了奇異的變化,衍生出一個水中鏡像世界來。
橋玄的身體還停留在現實世間,靈魂已經轉移到水中倒影上。
水中鏡像世界,西囿苑還是西囿苑,橋氏大宅還是橋氏大宅,只不過左變成了右,右變成了左。
想要往前走,腦子裡想的必須是往後退。
想要動左手,腦子裡想的必須是右手揮。
人也是倒立的,天地是翻覆的。
就連規則,也是與現實世間相對相反的。
「嗯?」
耐心得到收穫的陶鐵登時來了更大的興致。
但他沒有貿然去嘗試進入水中鏡像世界,而是一直保持著關注。
較為可惜的是,陶鐵的靈識不足以深入其中太多,只能更多地觀察橋玄留在現實世間的肉身。
這個時候,陶鐵發現,橋懋真靈煉化而出的靈傀並沒有被橋玄帶入鏡像世界。
而沒了主人控制的靈傀,躁動了起來。
嗜血的欲望迅猛滋生。
一炷香內,橋玄不回歸,靈傀橋懋就會行動起來,展開獵殺。
以天水橋氏的實力,靈傀橋懋只能逞凶一時,殺死一些僕役、丫鬟,和一些低階的橋氏族人,就會被鎮壓或者直接消滅。
陶鐵並不在意這一點,在意的是,橋玄究竟有幾重身份,和哪幾個勢力有染。
更在意的是,通過對橋玄的觀察,還能夠獲得多少對此方陌生世界的了解。
抱著這樣的心思,陶鐵保持了對橋玄的持續關注。
與此同時,他也在分心多用,對橋氏、李氏兩個天水城大家族的動靜,對清水河伯宗廟,乃至對清水龍君保持著關注。
特別是清水龍君。
沒能徹底化龍,不得不沉眠,以期長出第五爪的清水龍君,可以說進入到了最為虛弱的時刻。
若是有誰想要針對清水龍君,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極其難得的機會。
二十一祖靈卻真的只是聯合起來爭取喘息時間,並沒有「落井下石」之意。
至少雲氏、橋氏、李氏的三位祖靈,回到自家宗祠以後,真的偃旗息鼓,沒有任何動作了。
就連家族被覆滅,血裔所存無幾的雲氏祖靈,也頂多讓聚攏來的為數不多的後人,將雲氏大宅廢墟做了清理。
尚未更名的清水河伯總廟,也禁閉廟門,隔絕內外。
陶鐵的視線不敢貿然窺探廟宇內部,只能觀察外圍,並不清楚實力超卓的大祭司在幹什麼。
對清水河的關注也是如此,暫時只能停留於表面。
綜合了種種情況,陶鐵做出一個決定:「得想辦法弄一些此界的修行法看一看。」
正這般想著的時候,橋玄靈魂從鏡像世界回來了。
陶鐵非常敏銳地察覺到,橋玄的靈魂強大了幾份,還帶出了一面似虛似實的鏡子。
稍微穩了穩身體,儘管肉身和靈魂之間仍有些不協調,橋玄兀自掏出了那面鏡子,將橋懋真靈丟了進去。
一接觸到鏡面,靈傀的甲片瞬間化作飛灰湮滅。
原本已經抹去的神智重新歸來。
橋懋真靈的眼神不再呆滯,恢復靈動,只是處於鏡面之中,嘴巴張得再大,也無法發出聲音。
「你且好生將養,其它莫管。」
橋玄低聲囑咐一句,便將鏡子丟下了井。
旋即又是一番錯綜複雜的秘法操作,將水中鏡像世界掩去。
陶鐵在橋玄的秘法完全起效之前,送了一縷靈識附著在似虛似實的鏡子上,試著探尋一番鏡像世界。
橋玄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奈何一日之內,這種秘法不能過多施展,只能心中暗暗記下,留待明日恢復好以後再來探查。
考慮到自己可能被盯上了,橋玄非常果斷地趁著夜色離了橋氏大宅,出了天水城,進了絕靈山。
在絕靈山里,神靈-祭司/戰士體系,會受到極大的針對,甚至實力全失。
正因如此,橋玄才能在這裡找到安全感。
陶鐵想了想,任由橋玄去了,沒有做攔截。
把全部注意力投入鏡像世界的探索。
誰曾想,馬上就探索出了第一個收穫,非常輕易。
「宇稱不守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