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母女一直到郎中走後才走。而老太太聽聞小桃說了自家姑娘的具體情形,在晚飯後,喊人過去回話。
「小姐,外面風大,大夫說你剛落水,身體還虛著,還是穿件斗篷吧。」
雖已日暮,但空氣中飄蕩著暖意。童芳若笑了笑,道:「哪裡用得著斗篷,我沒事,走吧。」
兩人沿著雕花長廊一路行至老太太的院子。那時童府最深的院子,因老太太喜靜,且吃齋念佛,是以平日連請安也免了,只自己在院中過安靜的日子。
進了院門,童芳若打量了一圈,發現這府中的人齊了。
老太太端坐在太師椅上,童府的一家之主童正越坐在下首第一個座位,宋氏坐在其後,童芳凝則站在母親身後。
見她進門,屋中人齊刷刷地朝她看了過來。
童芳若不慌不忙地上前,對老太太和童正越分別福了福身子,道:「芳若見過奶奶,見過爹爹。」
老太太點了點頭,道:「芳若,怎麼如此不小心,竟會落下水去?」
童芳若尚未開口,便聽童芳凝哽咽著道:「都怪我沒看顧好妹妹,妹妹說要過去看看府里新進的錦鯉,我便帶著她過去了,誰知,她盯著池子裡的錦鯉看了片刻,竟忽然就跳了下去。是我不好,沒有及時攔著,還請奶奶和父親責罰!」
童正越道:「既是她自己要往下跳,責罰你做什麼。芳若,怎麼不說話?」大約是對她這樣沉默的姿態不滿,童正越沒什麼耐心,道:「也不知是欠了你什麼,每日都是這麼個樣子,全家人聚到一起是為了什麼,還是不是為了關心你?你倒是與我說說,童府到底是哪裡對不住你,要你在生辰這日尋死覓活?」
往日一旦說到這樣的地方,童芳若便低下頭去,什麼也不說了。她本就不是個喜歡爭辯的性子,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與她無關。
可今日,她仰起臉來,看了看宋氏母女。他們倆方才對視了一眼,顯然見她如此作態,以為危機已經度過,可以高枕無憂了。
她不動聲色地笑了一下,道:「奶奶方才可是問我,怎麼會落下水去?」
她頓了頓,轉向童芳凝道:「若是我自己執意要尋死,為何卻是姐姐叮囑小桃,與我有些話要講,要他們不要跟著?」
童芳凝愣了一愣,道:「你說什麼?」
童正越皺眉道:「芳若,你想說什麼?」
童芳若對著老太太和父親再次福了福身子,道:「芳若知道,自母親去世後,我的性子便不大能讓人接受。平日裡芳若也儘量不給人添麻煩,可經歷了這一遭,芳若有些話,實在憋不住了。」她看也不看童芳凝,道:「今日落水,乃是童芳凝將我推下去的。」
「住口!」
「你胡說!」877好書網 .
宋氏和童芳凝的聲音接連響起,母女臉的過激反應一下子惹得老太太黑了臉。童正越忙訓斥道:「不得無禮!芳若,你接著說。」
童芳若點點頭,道:「姐姐的想法我無從得知,但我雖不喜說話,卻還覺得這世界美好,想要接著活下去,斷然不會尋死。今日出事後,姨娘和姐姐還來了我院中,帶了一盒麗妍齋的胭脂,叮囑我一定要堅持是自己掉下去的。」她忽然朝著老太太的方向跪了下去,道:「芳若不孝,卻也不認為自己的命是一盒胭脂就能蓋過去的小事。芳若已經沒了娘親,在這府中便只有奶奶和爹爹,還請奶奶為我做主!」
宋氏道:「老夫人,老爺,不是這樣的,芳若素來孤僻,平日說話便顛三倒四,萬不可聽她胡言亂語啊!」
見童芳凝愣在原地,似乎還在狀況外,她拉了拉童芳凝的袖子,拉得童芳凝也跪下來,童芳凝臉上立刻流下了眼淚,哽咽道:「妹妹,我究竟是做了什麼惹你厭惡了?你竟要如此害我?」
童正越看了母親一眼,也有些犯難,對著童芳若問道:「當時池塘邊可還有人?」
童芳若搖搖頭,道:「姐姐想得很程全,並無下人看見。」她聲音低啞了一些,道:「空口無憑,是芳若給大家添麻煩了。爹爹若是覺得難做,便當今日之事沒有發生過吧。」
她起身便要往外走,老太太轉著佛珠的手一頓,怒道:「站住!」
童芳若停在了原地。
便聽老太太道:「我這童女平日寡言少語,卻也從未有過胡編亂造之語。芳凝,若非你所為,為何帶著一盒胭脂去東院?」
童芳凝愣了愣,道:「今日是妹妹生辰,那胭脂是麗妍齋新出的,我想著當做賀禮,是以買了送給妹妹的。」
老太太冷笑了一聲,道:「她有一整個庫房的嫁妝,又哪裡會缺你這一盒小小胭脂。況且你們是先得了消息趕過去的,竟還顧得上生辰禮?」
童芳凝張口想要辯解,可一看到老太太的眼睛,忽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走出院門,童芳若忍不住在心中感嘆,老太太到底是過來人,那點小伎倆一眼便能看穿。她抬頭看了看暮色,心道:「傻孩子,今日也算是為你討了個公道了。」
正想著,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隨即童芳凝的手腕那被人一拉,險些摔倒。
她定睛,正是氣急敗壞的童芳凝。
「姐姐,父親不是讓你禁足半月?你這是要做什麼?就不怕我喊一聲,你又惹得奶奶和爹爹不快?」
手被宋氏拉下來,童芳凝惡狠狠地道:「倒是沒看出來,你這賤人還兩幅面孔呢。怎麼,以為自己贏了是嗎?爹爹寵我,即便認定是我將你推了下去,也不過給了個禁足半月的懲罰,你又能奈我何?」
童芳若微微一笑,道:「我又何必如何?論財力,我有一整個庫房的皇家嫁妝,你一輩子也不會擁有;論地位,我才是童府的嫡女,姐姐覺得,我又何必同你計較?」
這下,連同宋氏也愣在了當場。童芳若沒再看他們,帶著小桃,信步朝東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