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間裡沒有人,季星凌剛開始還以為林競是嫌這層不乾淨,所以去了其它樓層。他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過半天卻是於一舟接起來:「沒找到人?他手機在外套兜里,我看是你就接了。」
季星凌說:「沒,那我再去樓上看看。」
於一舟實在難以理解這連上洗手間都要在一起的小學雞行為,牙疼地說:「你差不多就可以了。」
季星凌「切」了一聲,剛準備轉身離開,餘光卻瞥見地上有個棕黃色的毛團。
是早上便利店那個贈品鑰匙扣。
季星凌微微皺眉,蹲下仔細看了看,掛環和毛絨掛墜已經被蠻力扯裂,可達鴨的腦袋上破出大洞,而掉落一旁的掛環明顯是新的,上面還有沒拆掉的寬價簽。林競有個毛病,閒得無聊就喜歡找個東西捏,逛民俗展的時候,這張塑料價簽差不多被他蹂|躪了一路,皺巴得油印字都掉了大半。
……
於一舟還在嚼著口香糖,他懶洋洋接通電話:「你又有什麼——」
「讓所有男生全部去找林競,每一層的洗手間,快點!」
於一舟愣了愣,站直身子問:「出什麼事了?」
「先把人找到再說。」季星凌也在往樓上走。這家商場一共七層,洗手間的數量不算少,「我去頂樓。」
聽出他話語裡的焦急,於一舟不敢馬虎,當即去電玩城召集了一堆男生,又把對面博物館的也叫過來一批。王宏余正在樹下調著相機焦距,突然就見高二一班一群崽子像潮水一樣湧出博物館,呼呼啦啦地往對面商場跑,也被這光明正大完全不把班主任放在眼裡的逃學方式震驚了,氣得吹鬍子瞪眼:「幹什麼!都給我回來!」
「王老師,林競丟了。」有男生報告,「於一舟讓我們去幫忙找人。」
王宏余瞪大眼睛:「林競丟了是怎麼回事?」
其實按照季星凌的意思,是想先自己找找看的,畢竟就算看到可達鴨被扯斷,也不能證明什麼,萬一最後是場烏龍呢。但王宏余不知道啊,聽到學生不見了,他也懵了,一邊交代李陌遠和韋雪在這裡維持秩序,讓剩下的同學不要亂跑,自己也趕緊跟去電玩城。
保安上來問:「你們要幹什麼?」
「我是山海高中的老師。」王宏余回答,「我們班有個學生在六樓電玩城打遊戲,現在人找不到了,你們負責人在哪裡?」
一聽有人在商場裡失蹤,保安不敢馬虎,趕緊把他帶到保衛科。季星凌也被王宏餘一個電話招了下來,幾個人一起查了監控,發現林競最後出現的地點的確是洗手間外,進去就沒再出來。
王宏余問:「裡面有監控嗎?」
保衛科長搖頭,哪家商場敢往洗手間裡安攝像頭,他猜測:「洗手間對面就是消防通道,會不會是下樓梯了?」
季星凌搖頭:「不可能,我們都在外面等著,他下樓幹什麼?」
保衛科長答不上來,只能安排更多人去找,還插播了個商場廣播,讓林競同學聽到之後迅速前往五樓保衛科。看起來大張旗鼓的,季星凌卻沒耐心等了,直接推門就往外跑。
王宏余趕緊追出來問:「你又要去幹嘛!」
少年跑得像風,一瞬間就消失在了拐角處。
王宏餘氣得頭疼,一連打了個幾個電話,把該通知的都通知到,才跟著保衛科一起去找人。
季星凌沿著安全通道往下跑,他剛剛已經去七樓檢查過了,通向露台的通道被一把生鏽大鎖掛著,應該不在那裡。而往樓下跑,每一層的安全通道都通往不同樓層,地下停車場從b2到b5,要是一處一處仔細找起來,翻一整天也未必能有收穫。
所以他直接回了江岸書苑,敲了兩下門:「姜阿姨!」
1302沒有人,姜芬芳應該是去了超市,季星凌直接打開密碼鎖,去浴室里抄起林競常用的沐浴露就走。
招搖鋪的潮流aj店裡,狌狌老徐正在聽著搖滾,突然就見一團黑霧撞進了窗戶,電得周圍空氣都要發藍,頓時魂飛魄散地站起來,雙手護住剛做好的火紅新髮型:「有話好好說,我什麼要求都答應!」
季星凌問:「你女朋友呢?」
老徐:「……哪個?」
「地狼。」
「哦,昨天剛分,現在是前女友。」
「帶我去找他。」
老徐不肯:「你找她幹嘛,我們分得很難看的,她硬說我劈腿,這女人又野蠻又不講道理你知不知道,啊!」
最後那句「啊」不是有感而發,而是他被電成了爆炸頭。最後酷哥老徐被迫頂著搖滾髮型,哭喪著臉出現在了前女友家門前:「求你了,幫幫我這小兄弟吧。」
剛睡醒的美貌御姐:?
地狼是嗅覺最靈敏的妖怪,傳說這個族群甚至能聞出月亮的氣息。
真假暫且不論,但這次御姐和酷哥分手的理由,的確是因為她聞出了男朋友身上的香水味,儘管老徐舉手發誓解釋八百回,那一定是前任的味道沒洗乾淨。
地狼靠在門口,上下打量著面前惶急的少年:「你要找誰,女朋友?」
……
林競頭上被蒙了個黑布袋,手腳都捆著,車輛一顛簸,就被顛得一疼——也說不上是哪兒疼,好像全身都疼。前段時間狂查妖怪資料構建出的心理防線,還沒來得及用在男朋友身上,就先在這裡發揮了一下作用,至少能讓林競在親眼目睹蛇尾妖怪後,還能保持冷靜分析目前的局勢。
車已經開了很長一段時間,並且後期沒有因為紅綠燈停過,大概率是在通往城外的高速上。他只是不懂妖怪為什麼要綁架自己,第一反應就是,難道是為了威脅季星凌?或者是誰暗戀季星凌?
可能是因為小時候用偶像劇代替《托馬托和他的小夥伴》的鍋,林競在這方面的思維有點奇葩,畢竟「綁架情侶其中一方而讓另一方孤身營救」屬於大眾狗血梗,他看了不說五部也有四部,而季星凌不管家世長相還是囂張程度都很像欠揍男主,簡直完美匹配。
正在胡思亂想著,車子好像是拐了個彎,又猛然剎住了。
林競橫躺在後排座椅上,沒有借力點,整個人向前一滾,又「咚」一聲摔得七葷八素。
而比林競更七葷八素的是司機酸與,他胡亂一把拉開門,衝出去蹲在路邊乾嘔了半天,差點連膽汁都吐幹了。見他這副鬼樣子,之前正在路邊等著、卻差點被他撞到的幾個人也就不好再罵了,上去問:「你這是緊張過頭?」
「那小子,車裡那小子。」酸與接過一瓶水,漱口後癱軟地坐在地上,「到底是什麼玩意,我快連人形都維持不住了。」
「真這麼牛?」另一人打開後車門,把林競扯了出來。
腳下的路面有不少石子,林競踉蹌走了兩步,依靠聲音判斷,這個綁架團伙少說也有五六個人,而且是成年男人。狗血劇里的青春少男少女打架鬥毆情節看來是不會出現了,就算小林老師再不想承認,也只能承認,這次自己好像真的遇到了一場精心謀劃的綁架案。
林競不太確定季星凌能不能看見那個倒霉的可達鴨,還是根本就已經被情節阿姨掃走了,但當時情況緊急,也實在留不下更多線索。他被人推著坐在沙發上,繩子沒人解,嘴上的封條和眼前的黑布袋也沒人揭,只能依稀聽見有人在外面打電話。
酸與在剛才狂吐過一次後,已經徹底虛了,被人扛回房間裡休息。其它的妖怪也就不敢再靠近林競,不懂這小崽子為什麼靈力這麼強,只遠遠地看著他。
「老大。」其中一個人打電話,「人已經綁來了,就是老六夠嗆,只開著載了這小子一路,回來差點連命都去了半條。」
「人還老實嗎?」另一頭的男人問。
「一直坐著,不哭不鬧不掙扎的,應該已經嚇懵了,你什麼時候過來?」
「後天晚上,多餵他喝點水。」
「放心吧,渴不死。」男人掛斷電話後,擰開一瓶招搖山產的礦泉水,回屋被林競頭上的布口袋往後一扯,依舊擋著眼睛,又把嘴上的封條一撕,「喝水。」
林競不知道這是什麼玩意,當然不肯張嘴,全部順著下頜流進領口。男人不耐煩了,直接捏開他的下巴灌進去大半瓶,盯著他全部咽下去後,才丟下空瓶離開。
林競咳嗽了半天。其實水嘗不出什麼異味,但這種情況下,佛跳牆也只能喝出噁心。但好歹嘴上的膠條是撕掉了,於是他試探著問了一句:「你們想幹嘛?」
沒人回答他,這間房子裡壓根就沒有人,綁匪都在外面待著。
林競白彬彬有禮了半天,最後自覺閉嘴了。
報紙上常有人質在警察來之前,就先設法逃脫的社會新聞,但那也是有前提的,你得先和綁匪溝通一下,用演技麻痹對方,才能為自己爭取機會。像現在這種兩眼一抹黑,手腳還動不了的局面,基本無解。
林競琢磨了一下,又扯著嗓子來了一句:「我要喝水。」
這回果然很快就有人應了。
林競配合地「咕咚」下大半瓶,剛想抓緊時間說話,剩下的水連帶著玻璃瓶,就重重砸在腳面上,鞋全濕了。
對方似乎是忙不贏地跑了出去,腳步匆匆。
林競:「……」
林競深吸一口氣:「我又渴了!」
窗外有人火了:「你小子故意折騰我們,找死是不是?」
「沒。」林競回答,「因為我緊張。」
他語調又顫又飄的,綁匪也就被唬住了,摸不准這個品種是不是一緊張就容易缺水,害怕真渴死了,只好一次又一次進來餵水。林競倒是抽空問了幾個問題,類似「你們想要多少錢」、「我什麼時候才能走」,儘量顯得自己不那麼膽大機智,結果對方一律回答「不知道」,而且每次都離開得飛快。
林競胃裡鼓脹,覺得自己快成水母了。
他不得不再次張開嘴,結果外面正好進來一個人,於是隨手抄了瓶水插進去。
「咳咳!」林競猝不及防,嗆得眼淚都出來了,艱難地說,「不是,哥,我想去洗手間。」
對方把礦泉水瓶丟在地上:「就在這兒尿。」
林競:「……」
林競:「我有潔癖!」
回應他的是關門聲,潔個屁。
林競急了,這回是真急了,他真的很想上廁所。於是窗外幾個人就眼睜睜人質自己掙扎著站起來,直直往前一蹦一跳,跟中邪的殭屍似的,於是面面相覷,這崽子瘋了?
蹦躂了兩下後,小林老師更加臉發白:「我要上廁所!」
「我要上廁所!」
「快點!」
幾個人又繼續坐回去,哦,就想上廁所啊。
尿唄。
沒人搭理他。
結果就又聽屋裡傳來鏗鏘一句:「否則我就再也不喝水了。」
「……」
操!
綁匪狠狠扔了菸頭,進門扯著人丟進廁所。
林競基本已經掌握了這群神經病的弱點:「把我手解開,不然我就絕食絕水。」
「……」
被捆綁許久的手腕依舊是麻痹的,林競揉了很久才緩過勁,又扯下腦袋上的口袋,四下環顧,這間洗手間沒有鏡子,沒有窗戶,只有一個低瓦數燈泡,以及一個能讓潔癖當場自殺的馬桶。
綁匪在外面站了許久,裡面都是安安靜靜的,於是一踹門:「你玩我呢?」
林競也很崩潰:「你這太髒了,我尿不出來!」
綁匪服了,真服了。
漫長的五分鐘後,林競終於腳步虛緩地出來了,他倒是挺有自保意識,可能是怕看到對方的臉後會被滅口,又把口袋自己罩回了腦袋。
於是綁匪也就沒把他的手腳再捆上,推在沙發上坐好後,往他身邊丟了一提水:「老實點!」
林競已經基本確定,從這群人嘴裡是問不出什麼了。他摸過一瓶水假裝要喝,放在腿上在布袋的縫隙里一瞄,沒有標籤的普通玻璃瓶,看不出什麼,但包裝成本又高又不花里胡哨,應該不是人類的產品。
為什麼這麼希望自己喝水?林競不解,指甲在瓶上輕輕磕著。
城市上空,麒麟崽正背著比自己體型大兩杯的夜狼,在雲層間急速穿梭。
「這麼快確定沒問題?」他有些擔心,生怕對方會遺漏過一絲氣味。
「好好走你的路吧。」夜狼比他更想儘快結束,作為一個火辣御姐,讓這未成年小崽扛著飛,硌得肚子不舒服就算了,心理壓力還巨大,總覺得老娘是不是又胖了五斤,才會壓得對方滿頭是汗,上氣不接下氣。
商場保衛科、學校和派出所都在找,妖管委也出動了大批搜捕隊,從防空洞一直找到了雲洞。
路過一片郊野時,夜狼鼻子抽動了兩下:「停!」
麒麟崽一個急剎車,身邊帶起旋風,把厚重雲層絞成絮。
而與此同時,林競正在隔著毛衣,輕輕摸著垂在胸口的戒指和樹葉。
微微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