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藉口要到同學家小組討論,把馮叔先打發了回去。
季星凌帶著林競繞到背巷,問他:「你以前翻過牆嗎?」
「沒,為什麼要翻牆,我出校都是裝病的。」好學生就是這麼迷之有底氣,連裝病都能說得理直氣壯。
但這次不能再找老師簽假條了,林競看了眼矮牆,把書包丟給季星凌。
大少爺還在問,那你要不要踩我的手,小林老師就已經蹬著一輛破自行車,矯健坐到了牆頭上。
「……」
林競比較冷靜地問:「然後呢,我要怎麼下去?」
季星凌沒理解這高深問題,納悶回答:「什麼怎麼下去,翻下去啊。」
林競表情複雜,實不相瞞,我這方面的業務有點生疏。
季星凌後知後覺,「噗嗤」笑出聲:「你只會上不會下?」
「快點!」小林老師稍微有那麼一點點惱羞成怒,我騎在這裡很尷尬的!
季星凌拎著兩個人的書包,身形利落攀上去,自己先跳進學校。
「下來吧,我接著你。」他張開雙手。
林競閉起眼睛,抱著「男朋友是妖怪他萬能他超猛」這種心態,直直戳了下去。
季星凌沒想到他會是這麼個挺拔筆直的棍式姿勢,差點沒能接住:「哎,你軟一點好不好?」
「為什麼要軟一點,男人不要硬一點嗎?」
「……不是,你不要突然深夜午夜檔,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放我下來。」林競拍拍他的肩,「我們去找大樹爺爺。」
這是兩人第一次溜進深夜的校園,小操場漆黑無風寂靜,東山樓那邊卻燈火通明,應該還有工人在做室內拆除,三四層綠色安全網被白熾燈穿透,照得整片天都發綠。廢渣車進進出出,到處都是帶著安全帽的工作人員,塵土飛揚。
「花園那邊的路燈也開著。」林競壓低聲音,「我們要是現在過去,肯定會被那些人發現。」
「來!」季星凌拉過他的手,在夜色中跑得像風。
他們先是從辦公樓後繞了過去,又穿過體育場,再翻出廢舊器材室,最後躲到了一片陰影里。
而老樹就在不遠處。
林競沒想過還能有這種奇詭路線,他氣喘吁吁地說:「季星凌你真的好厲害!」
你星哥淡定隱瞞這是自己逃學逃出的豐富經驗,很酷地表示,小意思。
但最近也只能到這裡了,一隊工人正在花園前抽菸聊天,旁邊還額外拉了一串燈泡,照明全方位無死角。
林競問:「他們不可能在這裡站一整晚吧?」
「不會,晚上太冷了。」季星凌攥住他的手,揣進自己校服兜里暖著,「我找個朋友去樹旁邊問問。」
「妖怪朋友嗎?」
「嗯。」季星凌在這方面比較注意,就算已經超喜歡小林老師,也沒有暴露忘憂草小弟——畢竟妖怪的身份還是很**的。他剛準備給葛浩打個電話,卻被林競拉了一把:「等一下,好像有人來了。」
一輛建材車停在跑道盡頭,從上面又跳下來十幾個人,為首的男人穿著一身黑色運動服,季星凌說:「是魏力。」
「鑫力的老總?」林競吃驚,「這麼晚了,他來幹什麼?」
沒過幾分鐘,東山樓那頭的工人也開始成群結隊往過走。
這明顯不是拆除舊樓的必要流程,眼看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花園附近,林競也跟著越來越著急:「他們根本就是沖大樹來的吧?」
「先別慌。」季星凌遠遠看了眼,摸不准該不該給妖管委通風報信,就對林競說,「你先把他們的行為錄下來,萬一將來有用。」
林競觸了兩下屏幕:「靠,沒電了!」
季星凌接過他的手機,幾秒鐘後還回去:「好了,以後不准學我說髒話。」
林競:「……」
他看著手機開機畫面,震驚地問:「你還可以這樣?」
「嗯,我自帶閃電。」雖然這個種族天賦確實非常猛,但現在明顯不適合炫耀,更不適合解釋什麼是妖怪電流轉換器,老樹周圍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了,虛浮的土層也悉數刨開,一大卷浸濕水的白棉泡沫被滾過來,明顯是準備裹樹根。
天氣太冷,林競的手機半天還停在開機畫面,他眼睜睜看著一個民工背上蹦出八隻手,下鏟如飛地揚起一片黃土,而周圍的人卻都一臉淡定,臉色不由一白,不可置信地壓低聲音:「這百十來個人都是妖怪?」
季星凌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也顧不上考慮神樹的想法,打算先報告妖管委再說。
可電話連「嘟」聲沒有就被掛斷,再打兩次也是這樣,信號微弱到幾乎搜索不見。旁邊的林競也是,手機好不容易緩慢開機,結果不但沒網絡,連攝像頭都只能拍到一片晃動的光影。
季星凌納悶:「你幹嘛拍我?」
林競更懵:「我能錄到你,但錄不到花園。」
兩人就像是被一道無形的屏障籠住了,和外界完全失聯。
三更半夜遇到這種事,四捨五入基本等同恐怖故事,更別提遠處還有一批奇形怪狀的妖怪,他們已經連人形都懶得再維持,仗著天黑紛紛拔出原身,爪牙齊上陣,幾乎在老樹旁邊刨出了一場小型沙塵暴。
林競忐忑不安:「我們是被什麼東西罩住了嗎?」
季星凌剛開始也有點慌,但他畢竟是見過世面的大猛妖,很快就重新冷靜下來,覺得……怎麼說,這道招人煩的屏障好像有點熟悉,似乎出自蜃龍,但靈力又很稀薄,所以難道是蜃叔叔家那條炸鱗冷漠崽?
於是他故意說:「沒,也有可能不是東西。」
話音剛落,器材室里果然砸出來一個破籃球。季星凌拉著林競敏捷一閃,籃球直直向前飛去,卻在半空中不知道撞到什麼,發出沉悶一聲,又重重彈往反方向。
一來一回鬧出的動靜不算小,林競本能地看向花園,就見那些工人還在忙碌著,像是全然沒有覺察到這頭的聲音,連魏力也變成了一頭……不知道是什麼玩意,野豬嗎,還是狗。
身為一個未成年高中生,小林老師承受了太多不該承受的驚悚畫面,他已經連「怎麼回事」都不用再問了,只幽幽看向季星凌——你超猛,你先說。
「再等等吧。」季星凌按住他的肩膀,反倒不著急了,既然蜃也在,再聯繫之前鎮守神樹的態度,大概能猜到妖管委或許真有部署,就說,「反正老樹一時片刻也挖不走。」
林競又用餘光瞥了瞥身後,那器材室里呢,什麼情況?
「沒事,自己人。」
「嗯。」見他這麼淡定,林競也稍微安心了一點,繼續看著花園裡的動靜。天邊掛著一輪慘澹彎月,透出一絲淺紅,不鬧個鬼感覺都對不起這經典場景。季星凌覺察出他的不安,於是伸手把人摟住:「冷不冷,不然我先送你回家?」
林競沒答應,他放心不下老樹。兩人眼見花園裡的坑已經越刨越大,聲音「乒桌球乓」的,卻連個來過問的保安都沒有,再一晃眼,更是連魏力都不見了。
「……」
季星凌解釋:「他剛剛鑽進了土裡,那是一隻狸力。」
為了更好地了解男朋友,林競之前查過不少資料,依稀記得狸力似乎是一種善於打洞的妖怪。但還沒等他提出新的疑問,老樹的巨大樹冠已經開始左右搖晃,急促「沙沙」聲如最密的春雨。
林競心裡一空,還以為大樹要被連根崛起,腦子一熱差點跑過去阻止。
結果下一刻,一根細韌的樹枝就卷著狸力,硬生生從地下扯了出來。那隻健碩的妖怪吱吱掙扎著,幾次試圖用尖牙去啃斷樹枝,都沒能得逞,反倒招來另一根樹枝凌空一甩,重重給了他一個耳光。
「啪!」
狸力發出一聲慘叫,頭一歪,像是暈了。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快到現場的工人們甚至愣了幾秒,等反應過來那倒霉一坨就是老大時,才紛紛凶相畢露,呲開獠牙、揮舞著利爪就要撲上去,卻有更多的樹根冒出地面,如一條條馬鞭揚起,掃破灰塵裹著風,噼啪抽在這群妖怪身上。
「啊!」
嚎哭的叫聲此起彼伏,響徹在空蕩蕩的校園裡,比哨子更加刺耳尖銳,妖怪們四散奔逃,可無論躲到哪裡,都逃不過鎮守神樹的虬根——沒人知道他的根究竟生長到了哪片區域,似乎無邊無際,體育場、圖書館、教學樓,細細密密的根須不斷伸長蔓延,在白熾燈下發出銀色的光。
是這棵老樹托起了整座山海高中。
妖管委的人已經到了,他們看起來早有準備,帶著警察和搜捕隊,幾輛大卡車魚貫而入,唐耀勛和季明朗也在其中。
整個事件從「小人利用卑劣手段獲得勝利」的不美好劇本,變成了成年人將計就計、或者說是引蛇出洞的故事,妖管委看起來計劃周密收穫頗豐,季星凌小聲說:「不然我們也走吧,現在應該沒事了。」
林競從他手裡接過書包,兩人按原路溜出了學校。
而直到離開山海高中,手機才恢復滿格信號。林競還在想剛才的畫面,心臟狂跳,半天才說了一句:「那算不算最厲害的妖怪?」
「算。」季星凌站在路邊叫車,「也不知道狸力是怎麼想的,居然會帶百來個妖怪去刨神樹。」
幸好,小林老師接下來並沒有提出「那是你厲害還是神樹厲害」這種顯而易見會令男朋友尷尬的話題,而是繼續問:「為什麼那麼大的慘叫聲,周圍的居民樓都沒有亮燈?還有,器材室里的是誰?」
「因為妖管委早有部署吧,所以讓蜃叔叔提前隔絕了山海和外界。」季星凌解釋,「器材室里的也是蜃龍,不過它的靈力很單薄,可能是蜃叔叔的兒子,跟過來湊熱鬧的。」
「剛剛我們的手機出問題,也是因為蜃龍?」
「他是在提醒我們別輕舉妄動,有蜃的屏障在,你就算衝出去救大樹,也會被擋回來。」
「那我們剛剛怎麼不等等他?」
「等他幹什麼?」
「打招呼,還有道謝。」
「你是想看蜃龍的樣子吧?」
「……嗯。」
「下次吧,今晚太亂了。而且有蜃叔叔在,萬一被他發現我們兩個,又要批評教育。」
小林老師還想繼續十萬個為什麼,但網約車已經停在了面前,只好暫時閉嘴。
因為兩人之前都向家長打過報告,說要去同學家做小組討論,所以可以夜不歸宿一下。司機把他們拉到了附近的麗思酒店,前台小姐見是兩個穿校服的高中男生,問都沒問就直接給了雙床房。
你星哥沒什麼開房經驗,推門才發現這怎麼有兩張床,不行,不可以,於是抗議:「我申請換大床。」
「不換。」林競把書包丟在沙發上,「你去洗澡吧,我還要消化一下今晚看到的事情。」
「不用消化,我明天問問我爸,就能知道整件事的始末。」季星凌去浴室看了一圈,「那我沖個澡,你休息會兒。」
住酒店是臨時決定,兩人都沒帶換洗衣服,潔癖小林老師也只能湊活。季星凌洗完澡後,赤腳踩出來,單手擦著頭髮,只在腰間圍了塊浴巾。
林競沒有一點點防備,目瞪口呆看著這半濕不濕的帥哥出浴圖:「你為什麼不穿衣服?」
「因為我沒帶睡衣,要是穿白天的那件t恤,你一定會嫌髒。」
「你睡你自己的床,我為什麼要嫌髒,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
小林老師一眼看出此人的不良企圖:「別睡了,背你的3500去吧。」
大少爺撲在床上,單方面採取「我不管我要睡覺」方針。
林競扯過被子,把這手長腳長還要強行攤一個「大」字的暴|露|狂男朋友蓋住,自己也去洗澡。
等到浴室水聲停後,季星凌懶洋洋靠在床上,突然大聲提醒:「你知不知道酒店裡的浴袍都有可能擦過什麼?」
「季星凌你不要說!」
「嗯,我不說,你自己想,反正就那什麼和那什麼,你知道的。」
潔癖你林哥:「……」
五分鐘後,他也裹著浴巾出來了,並且火速爬上另一張床。
季星凌樂不可支:「你怎麼這麼不禁逗啊?而且浴袍和浴巾毛巾什麼的,不是一起消毒的嗎,只不穿浴袍好像也沒用。」
林競丟過來一條濕毛巾:「閉嘴吧。」
季星凌再接再厲:「而且還有床單,被罩,枕頭,哎你知不知道酒店的枕頭多久消毒一次?」
林競徹底沒脾氣,他捂住耳朵轉身,試圖隔絕這大型噪音源。
季星凌繼續說:「所以只有你男朋友才是最乾淨的,而他可以免費抱著你。」
林競覺得自己要被這人吵死了。
「過來睡嗎?」
「不要!」
「那我過來。」
「不行!」
「為什麼?」
「因為你還沒背完單詞3500。」
小林老師式穩准狠,一擊即中。
沒有背完單詞3500的學渣沒人權,連開房都只能開雙床。
這是什麼獨屬於當代男高中生的殘酷真實。
季星凌蔫蔫地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