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就是高二一班的節目,觀眾席一陣騷動,有不少人都掏出手機,準備全程錄像,甚至還有給外校人士搞在線直播的。王宏余坐在第一排,很滿意這全場矚目的效果,對旁邊的同事說:「老馬你看看,我們班的節目,這效果,嘖!」
馬老師是高一十三班的班主任,也教語文,上一個節目就是他們班的詩歌朗誦,那叫一個長啊,又無聊,誦得連校領導都快睡著了。他正尷尬呢,偏偏王宏余還要炫,就不滿地一瞪眼:「你就得意吧!」
燈光被調到了最暗,林競在舞台左側找了個位置。
道具和服裝的粗糙屬於客觀原因,畢竟班費一共就只有那麼點。但在不要錢的方面,比如說情節的編排、音樂的選擇上,整個劇組還是很用心的。開場的音效是暴雨伴隨疾風,燈光照出電閃雷鳴的效果,很快就驅散了上一場詩歌朗誦帶給觀眾的陰影……以及困意。
因為場景設置的關係,整個舞台此時還是黑暗的,只有一束光打在季星凌身上,因為你星哥是報幕板,擔負著解釋全長劇情的重任,所以必須全場保持醒目狀態。
他坐在一個兩米多高的台子上,整個人看起來乾淨挺拔,氣質一如既往冷而張揚,不像童話里的王子,反倒更像夜晚山林中的一棵樹,浸透在寒涼的白色薄霧裡,再被月光籠滿皎潔銀輝。
李陌遠捏著嗓子說:「啊!魔鏡!誰才是這座王國里學習最好的人!」
全體觀眾異口同聲:「季星凌!」
可見大家沒什麼節操,全看臉辦事。
只有李陌遠還在尖叫:「我!是我!你們這些愚蠢的人!」
林競掏出手機,給季星凌拍了張照,雖然學校會全程錄像,但不一樣,性質不一樣。
羅琳思的出場也帶來了一個小爆點,她身上的廉價公主服只要不細看,其實很能冒充華麗璀璨。二班的章露雯這次也參演節目,壓軸出場的鋼琴獨奏,演出服和妝容都是專人定製的。因為時間還早,所以她一直坐在台下看節目,第一排的醒目位置——其實只要台上的那個人轉一下頭,或者僅僅偏移一下視線,都能看到自己。
但沒有,一秒鐘都沒有。
喜歡了很久的男生,眼神根本不會落往台下,他一直在看著舞台的左側,偶爾會笑一笑,就會引來周圍女生一片輕喊。
章露雯不甘地捏住了手。
她甚至刻薄地想著,憑什麼你們也能喜歡他。
羅琳思拎起裙擺,有些生氣地拍了拍背景板:「你說,誰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人?」
你星哥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更換了手裡的台詞板——身為高中生,我們應該好好學習。
台下哄堂大笑,對這明顯為了附和校領導喜好的虛偽行為表示出適度嘲諷。
十六七歲的男生女生,明艷靈動,他們在舞台上互動時,整個禮堂都是擋不住的年少青春。小林老師剛開始的時候,還打著手勢幫季星凌調整背景板順序,後來發現他記得很熟,完全不需要自己操心,於是開始專心致志搞攝影。而同為導演之一的白小雨按理來說也是要拍照留存的,但她往對面看了一眼,見林競一直舉著手機,就沒再乾重復工作,也放心大膽地拍起了季星凌。
台上諸位演員全然不察自己被兩位導演無視,還在賣力搞演出。於一舟這人笑點比較低,雖然也參加過幾次排練,但李陌遠今天明顯雞血過頭,說台詞的時候非常戲精,基本類同被命運攥緊咽喉的尖叫雞,女主羅琳思和森林小提琴手韋雪還能稍微忍一忍,變異樹木你於哥就沒這麼多顧慮了,站在角落裡哈哈哈哈笑得沒停,雖然沒有搖曳,但抖出的效果勝似搖曳。
整場舞台劇在全場的口哨尖叫中落下了帷幕。
王宏余帶頭起立鼓掌,因為他坐在醒目位置,這樣一來,其餘觀眾也就跟著站了起來——反正就湊熱鬧嘛,況且演出效果的確好。只有同事老馬依舊心裡不平衡:「老王你一大把年紀了,沒想到還挺虛榮。」
王宏余沾沾自喜,我虛榮,那是因為我的學生爭氣!
休息室里擠滿了人,因為等會還有頒獎環節,所以大家都沒換衣服,各自找了個角落休息。葛浩費力地摘下頭套,氣喘吁吁地問:「萬一我們沒得獎呢?」
「我們必須得獎。」侯越濤正色,「否則就是有黑幕!」
「沒錯,李總和羅琳思都那麼賣力了,還有星哥壓場,必須一等獎!」
「不給我們一等獎,就是不給星哥面子!」
總導演你林哥採取雨露均沾鼓勵法,主動表示也不僅是季星凌,大家都挺帥的,我們這次一定是第一名。
「林哥,給我們看看照片唄。」
「就是就是,我也要看!」
「發到群里吧。」
眼看一大波男女同學即將襲來,林競果斷按下關機鍵,面不改色:「我手機沒電了。」
「白小雨,小雨妹妹。」
「小雨姐姐。」
「來共享一下。」
白小雨:「……」
白小雨神情緊張:「那個,我我我的手機也沒電了。」
全班同學:?
林競出來打圓場:「沒電才說明我們拍得多,這是敬業的表現好不好,晚上再發。」
他一點都不擔心這張空頭支票沒法兌現,有老王那個中年攝影愛好者在,估計能把相機內存卡活活拍到爆滿。
寧芳菲帶著幾個學生,給他們買回了漢堡和炸雞,大家中午都忙得沒怎麼吃飯,現在正好墊一墊。季星凌單獨拎了一個炸雞桶:「出去吃?」
「外面都是人,還是算了吧。」林競收拾出一張桌子,「萬一王老師過來。」
季星凌答應一聲,想去拿可樂吸管,中途被小林老師一巴掌拍飛:「先戴手套!」
「……哦。」
於一舟看得相當服氣:「林哥,到底怎麼教育出來的,給我也傳授一下先進經驗?」
季星凌斜眼一瞥:「教育個屁,你這種吃飯不洗手的山頂洞人有什麼資格嘰嘰歪歪!」
大少爺這嗓子扯得懶洋洋,大半個休息室瞬間就安靜了,諸位沒洗手的山頂洞人紛紛哭喪著臉去戴手套,寧芳菲樂得直笑:「不然我去給王老師說一下,讓星哥當生活委員吧。」
現任生活委員兼苦力勞動者驚喜交加:「真的?」
「假的。」季星凌長腿往椅子上一搭,「去吃你的飯!」
原味雞長得都差不多,林競隨手捏起一塊,一咬才發現是雞胸。
「來來,這個給你。」季星凌把自己的雞翅遞過去,「我吃你的。」
林競敏感而又警惕地往周圍看了一眼,確認沒人注意這邊,才和他交換了食物。
季星凌笑:「這么小心啊?」
「小心一點不好嗎?」林競把椅子踢到他身邊坐好,「難道你想拿著大喇叭巡迴全校,告訴大家我們在談戀愛?」
「倒也不是。」季星凌說完又認真補充,「不是我不想啊,主要有點得不償失,耽誤你考北大。」還耽誤我考北大附近。
小林老師把可樂推到他面前:「嗯。」
季星凌繼續「嘎吱嘎吱」咬著雞鎖骨,顯得牙齒異常鋒利。林競覺得自己沒救了,連男朋友啃骨頭的樣子也覺得超帥,戀愛濾鏡之厚可環繞地球一整圈。季星凌在他面前晃晃手:「你在發什麼呆?」
林競不假思索:「在想你今天超帥的。」
「我哪天不帥了?」
「你哪天都很帥。」
帥到讓小林老師恨不得明天就能結束高考展開新生活,十八歲生日快樂。
季星凌很滿意這個答案,主動幫他吃掉了剩下的半塊雞腿。
校慶最後一個節目是章露雯的鋼琴獨奏,高二一班的男生出於挺羅琳思的心態,沒一個去看那所謂校花,集體手機對戰弱智小遊戲,明目張胆把校規當擺設,直到快頒獎了,才被寧芳菲轟出去。
今年校慶演出的評獎走分豬肉路線,只要參與就都能「優秀」一把,剩下的,三等獎三個,二等獎兩個,一等獎一個。
章露雯的鋼琴獨奏和高二一班的舞台劇,算是一等獎的熱門節目。章露雯是想得第一的,主要是為了季星凌,而舞台劇各位業餘演員也很想第一,主要是因為第一有獎金!數額高達2000塊!可供全班出去吃一頓燒烤!
那這就他媽必須爭一爭了!
大家紛紛摩拳擦掌,並且埋怨老王怎麼不早說,要是知道有錢拿,我保證還能曳得更風騷一點!
章露雯的鋼琴獨奏是二等獎。
高二一班按捺不住激動之情,還在後台就開始嗷嗷,恨不得敲鑼打鼓繞場慶祝。給二等獎頒獎的是唐耀勛,所有人都覺得,一等獎怎麼著也該由校長親自公布,結果禮儀小姐卻扶上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爺爺。
林競和季星凌都很意外。
台下的觀眾大多不認識這位老先生,不過能出現在這種場合的,不是老校長就是老教師,所以都自發起立鼓掌。鎮守神樹接過獎盃,笑著遞到林競手裡:「加油。」
林競有點不好意思,早知道大樹爺爺在,他就不編這充滿網絡用語的輕浮喜劇了,要改個莊重嚴肅一點的。
鎮守神樹慈祥拍拍他的手:「晚上來我家吃飯吧。」
季星凌不得不在旁邊咳嗽了一聲。
鎮守神樹:「行行行,你也來。」
季星凌:這是什麼充滿嫌棄的請客態度!
要不是因為小林老師,我也不是很想去植物家做客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