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競其實一直把禮物裝在褲兜里,但因為剛剛切蛋糕的時候,有人在起鬨要現場拆開,所以他沒有拿出來。
「你要現在看嗎?」
「不要,回家再說。」季星凌握住他的手,帶著一點耍賴和低啞,「我們別回江岸書苑了,你跟我去浣溪那邊吧,好不好?」
林競在黑暗裡抬眼看他。
「我保證什麼都不做。」季星凌繼續把人堵在牆角,「我就想和你待在一起,沒有人打擾的那種。」
樓梯口傳來鄭不凡他們的嚷嚷聲,好像在說電梯一直沒上來,兩人是不是從消防通道走的。然後沉重的防火門就被「吱」一聲推開,一群人亂糟糟地跑下來,間或夾雜著抱怨和鬼叫——為了試有沒有感應燈。
腳步聲越來越近,林競有些慌亂,季星凌卻始終不肯動,他微微俯下身,呼吸燙得像裹了麒麟一族的火,固執又強硬地說:「除非你跟我回家。」
樓梯口已經傳來刺眼光亮,林競猛地扭過頭,似乎這樣就能把自己隱入黑暗。
「……好。」
鄭不凡打開手機電筒,趴在欄杆上照下來:「星哥,你們在下面嗎?」
白光慘澹,消防通道里空空蕩蕩,沒有半個人影。
「沒在這,散了吧。」
季星凌拉著林競的手,一路飛奔穿過樓梯,一口氣跑到了燈火通明的大街上。他眼底亮閃閃的,短髮被風吹得揚起來,路人都有些詫異地看著這兩個男生,不知道他們在興奮什麼——其實連林競自己都不知道。但夏夜的風很好,星辰稀疏閃爍著,穿過昏暗巷道時,還會有大樹落下不知名的花。
浣溪別墅區一如既往地安靜。
季星凌從冰箱裡翻出幾瓶水,和林競一起回了二樓臥室。
禮物的體積很小,薄薄的,也沒什麼分量,包裝倒是挺精緻。最裡面的紅盒上印著xx金店的logo,你星哥比較沒見過世面地想,難道我獲得了一枚傳家龍頭大戒指?如果真是這樣,那好像還有點牛逼,不愧是我的小林老師!
結果是一張漂亮的書籤。
用很細很薄的金絲嵌著,中間是一片龍血樹的葉子——小林老師在洗澡時,掉下來的第一片葉子,具有相當隆重的紀念意義。他上網查了很多風乾保存的辦法,又跑了三四家金店,才做好這麼一小張。
面對這麼真誠又全世界無敵可愛的禮物,季星凌終於理解了老季為什麼總喜歡把自己叼上天,因為小季現在也很想上天,你星哥現在就是站在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最頂端的成功男人,非常需要廣而告之、自我實現一下:「我超喜歡,真的,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嗯。」
「你剛剛的停頓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又準備嘲諷我語文詞彙量貧瘠,所以不懂表達?」
「我哪有停頓,你不要這麼敏感好不好。」
林競揉了揉他的臉:「好了,把你的禮物收起來吧。」
季星凌問:「收起來之後呢?」
林競好脾氣地提議:「收起來之後,時間還早,你可以再背一會兒單詞,生日當天通宵狂背單詞,下一年就會過目不忘,真的。」
季星凌:不,你不要騙我,我拒絕,十六歲的我還剩下一點點,非常珍貴,才不要浪費在單詞裡!
他把下巴架在小林老師肩上,聲音又低又啞,自我感覺非常撩:「累不累,我去幫你找睡衣。」
結果你林哥洞察一切套路:「季星凌你不要學電視劇里的人說話。」
「我靠我沒有,明明就是你自己閱片無數,所以才會看誰都像偶像劇!」
「閉嘴吧!」
就搞得很沒有氣氛。
禮物最終被放進了柜子里,和那張鑲金框的三好學生獎狀並列。林競先去了浴室洗澡,他今天一大清早就被吵醒,電影院那幾十分鐘也睡得不踏實,差不多鬧哄哄折騰了一整天。原本還不覺得累,現在被微燙的水一衝,困勁和酒意才終於一起泛了上來,連頭髮都吹得很敷衍潦草,回臥室就轟然趴到床上:「晚安。」
季星凌是去隔壁洗的澡,沐浴露和洗髮水的瓶子上都是英語,估計是胡媚媚的,香得那叫一個天怒人怨,估計過敏性鼻炎患者會當場崩潰。林競其實也很崩潰,他湊過來聞了聞:「季星凌,你為什麼要噴這麼可怕的香水?」
「我沒有!」即將十七歲的猛男根本受不了這種污衊,「我媽的!」
林競沒聽明白,心想你噴你媽的香水難道就不奇怪了嗎?一樣奇怪的好吧,但算了,不想說,困。
他扯高被子捂住頭:「晚安。」
季星凌還在喋喋不休:「我覺得並沒有很香啊,你這什麼嗅覺。」
林競沒理他。
過了一會兒,季星凌淡定擠過來,把小林老師抱進自己懷裡。
兩米的大床,兩個人硬是睡出了一米二的效果。
「你睡著了嗎?」
「嗯,我睡著了。」
季星凌其實還想再膩歪一會,畢竟這種機會不常有,但小林老師都「嗯,我睡著了」,他也就沒有再瞎撩,只是抱著人親了一口,戀戀不捨地說:「晚安。」
過了一會兒,林競也伸手摟住他的腰:「晚安。」
空調的溫度很低,而兩人離得很近。
林競本來困得黑天黑地,眼皮都要靠火柴棍撐了,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沾到枕頭反而清醒了,可能是被香氣迷人的季星凌熏的,但又不好直接說「我不困了我們來干點別的事情吧」,於是就在黑暗裡數他的心跳。
正常成年人心跳大概在60-100次/分之間,小林老師正經數了半天,還真就是很平穩的正常值,完全沒有「看起來很平靜但其實大腦皮質早就受到刺激,心臟交感神經節後纖維末梢釋放出腎上腺素,導致心跳加速」的跡象。
季星凌真的睡著了!
季星凌好純潔!
林競額頭抵在他胸前,莫名其妙的,又有點傻的,悶悶笑了出來。
季星凌被他折騰得有點想醒,但晚上喝得酒又沒退勁,頭昏得厲害,於是手臂一攬,把人更緊地抱在自己懷裡。
「睡覺。」
「嗯。」
林競閉起眼睛,又數了一會兒對方的心跳——這回就數得相當心無旁騖,和數羊一個效果,終於也跟著一起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或者乾脆說是中午,兩人才從各自不可說的夢裡醒來,都有點心虛的,但又要佯裝冷靜。季星凌擰開一瓶水喝了一半,把剩下的遞給他:「餓不餓,我叫外賣。」
「出去吃吧,早點回家。」林競也坐起來,「今天我爸的體檢報告好像要出來。」
季星凌靠在床頭看他喝水:「我覺得叔叔百分之百就是龍血樹了,要是這次的體檢報告依舊查不出來,要不要來我家游個泳?」
「我媽還在給他做心理建設。」林競說,「其實現在體檢報告都是其次了,她擔心萬一我爸沒有一點點防備就被泡發芽,可能會當場精神分裂。」
畢竟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妖怪,和自己就是妖怪並且老婆兒子也是妖怪,還是有那麼一點區別的。
商薇準時去錦城妖管委領回老公的體檢報告,這次足足有好幾百頁,各路專家動用精密儀器,國內國外來回飛,終於在血樣里窺到了一點點龍血樹的影子,但因為實在隱藏得太好了,所以想讓林醫生發芽,可能還需要耗費一點力氣。
寧城的妖管委也有收穫,他們發現林醫生其實是被老人領養的,和所謂姐姐並沒有血緣關係。當年不講究正規手續,全靠醫院和民間口頭傳消息,聽說哪哪有個不要的嬰兒,當場就能抱回家——不過隱瞞得很好,連林競的姑姑都不知道。
而當事人老林還在搞快樂烹飪,嘴裡哼著非常不著調的網絡歌曲,繫著粉紅色的格子圍裙,花里胡哨,迷之風騷。
被搶奪了廚房使用權的姜阿姨:「……」
商薇:「……」
剛回家的小林:「……」
其實如果林守墨是人類,那一直瞞著倒也不是行,但不行,他真的是一棵樹。
雖然專家斷言很難發言,可這事誰能說得准,萬一哪天頭上真綠了呢。
所以心裡建設還是要提前建設起來。
林競在他面前攤開掌心:「爸,你看,我頭上落了一片葉子。」
老林炒著西紅柿雞蛋:「你真厲害。」
「我最近老是夢到火和大雪。」
「失眠夢多,爸爸給你弄點安神滋補的雞湯。」
「我覺得我是一棵樹。」
「樹好啊,生機勃勃,茁壯。」
小林老師沒轍了。
商薇發起助攻:「老公,我覺得我是一隻鳥。」
林守墨終於琢磨出不對:「你們兩個是不是又在做什麼人性測試,準備從我這榨取私房錢?」
商薇精準抓重點:「你居然還有私房錢。」
林守墨立刻否認:「沒有沒有。」
「老林你背著我藏了多少?又壓在冬天的被子底下是不是?」
「沒多少,不是,壓根沒有。」
林競聽兩人吵了一會兒,突發奇想,把商薇拉到角落:「媽,不如這樣,我們每天偷偷往我爸的私房錢里加一百塊,然後堅決不承認,這樣他就能非常激動快樂地接受有妖怪送錢這件事。」
結果被親媽冷酷拒絕,你以為我還會給他去古玩市場上當受騙傻不拉幾買假翡翠的機會嗎?
不可能的。
我才不要被那些綠玻璃氣死。
商薇提出新思路:「我也可以每天偷偷從他的私房錢里抽走一百塊,然後堅決不承認,一樣能達到靈異事件的效果。」
小林:「……」
爸,我真的盡力了。
你現在轉移私房錢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