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寢室樓時,正看見王卓和何昊走出來。
「打球,去不?」王卓沖他們揮揮手,笑得眼睛都快沒了,無比燦爛。
「好啊,我和凱風送完書包去找你們。」林飛然看著王卓,想起剛才教室里王卓的書桌。
那裡面沒有一本完整的書,看起來很是好好地發泄了一番。
林飛然很能理解王卓的心情,作為一個原本在班級倒數十名徘徊的學渣,王卓高二下學期期末成績上升到中游,高三一年更是開了掛一樣穩步上升,漸漸直逼尖子生行列,其中種種努力辛酸不用想也知道,不過要說最辛酸的其實應該是何昊才對,一邊自己學,一邊還要高壓監督學渣男朋友。
用王卓的話說就是——「比老鄭管得都嚴,有種和教導主任搞對象的錯覺,如果不是真愛早分手了。」
送完東西換了身球衣,穿上情侶球鞋,兩人去籃球場找王卓他們。
那幾個平時玩得好的男生也都在,熟悉的陣容,熟悉的場地,卻是最後一次一起在這裡打籃球,不過大家都默契地沒提這茬兒,像平時那樣痛痛快快地玩了兩場,直到天黑。
散場時王卓提議去買些啤酒一起上天台喝,得到了大家的支持,於是幾個男生去學校外的超市買了兩大箱聽裝啤酒,拆了箱子分裝進塑膠袋,又用零食蓋住,一人拎一袋順利運回了男生寢室樓。路過510寢室時,王卓還進去從寢室床底下抽出一把落灰的吉他,扯了幾張紙邊擦灰邊興致勃勃道:「好久沒彈了,給你們露一手……彈得不好就賴何昊,就他總不讓我彈。」
何爸爸縱容地笑笑,不說話。
男生們上了天台,坐在天台邊緣各自把毛腿伸出欄杆懸在空中,腳丫子在風中盪啊盪,林飛然把頭枕在顧凱風肩上,看著並沒有多少星星的星空,勉強辨認出了北斗七星和北極星。
想出上天台聊天看星星的不只他們,還有兩撥人也各自坐在別處談笑著,有香菸的味道與青澀的咳嗽聲一同逸散在空氣中。男生們七手八腳地分發啤酒和零食,易拉罐開啟的清脆聲響此起彼伏,有一罐可能是被晃得厲害,散發著麥香的雪白泡沫放肆地冒了出來,被沾濕了褲子的男生哈哈大笑著,最後,大家一起把手中的易拉罐舉向夜空,很不整齊地互相致意:「慶祝解放」、「祝大家都考好」、「祝有對象的百年好合」
………
祝青春無悔。
大家紛紛仰頭咕咚咕咚地灌下手裡的啤酒。
因為冰涼,所以能清晰地描繪出那微苦的酒液從喉嚨流入胃袋的路線。
男生們喝著酒聊著天,笑著鬧著貧著嘴,這時,空氣中響起一聲吉他清亮的撥弦聲,王卓把兩條腿從欄杆外收了回來,盤腿抱著吉他清了清嗓子問:「我要彈了,誰陪我唱?凱哥來一首不?」
何昊忙阻止道:「別了吧。」
顧凱風微微眯起眼睛盯著這一唱一和的夫夫倆:「……」
王卓嘴賤道:「也是,他一張嘴我怕我忍不住把他推下去,嫂子來吧。」
林飛然晃了晃手裡半空的啤酒罐:「好啊,你會彈什麼?」
「你會唱什麼我就會彈什麼。」王卓胸有成竹道。
兩人商量了一下,林飛然大大方方地開唱,他唱了《那些花兒》,唱了《驪歌》,唱了《那些年》……唱到那首前兩年大火的歌時,所有人都跟著一起唱了起來。
「……笨拙繫上紅色領帶的結,將頭髮梳成大人模樣,穿上一身帥氣西裝……」
唱到最後,三班那個經常和他們一起打球的大高個突然吧嗒吧嗒地掉起了眼淚,一米九的大個子,壯得像熊一樣,苦著一張黝黑黝黑的臉傷感得不行,和他同班的那個一米七的後衛只好努力挺直腰杆強行借個肩膀給他靠,幾個男生看見這一幕全都哈哈哈哈爆笑起來,然而,可能是啤酒的作用,是酒精放大了各種情緒,總之最後大家笑著笑著都哭了。
王卓抹了把眼睛,一本正經道:「艹,啤酒從眼睛裡流出來了,假酒!」
林飛然扯過顧凱風的球衣光明正大地擦臉,作為一個小哭包,這回終於有一大群人陪他一起哭了。
顧凱風抬頭望了會兒天,很快平靜下來,把林飛然摟進懷裡安撫地揉了兩把。
林飛然感慨地看著月色下的學校,看著那些他曾經走過幾百上千次的道路,一草一木,一磚一石,輕聲道:「以後就各奔東西了。」
「我們不各奔東西就行了。」顧凱風抿了口啤酒,柔聲道,「你讓我往東我就往東,讓我往西我就往西。」
林飛然的眼睛彎了彎,靠在顧凱風身上喝酒。
男生們在天台上一直待到天亮,很多人說著笑著就迷迷糊糊地東倒西歪躺了一地,再睜開眼睛時,一切都已經結束的實感才隨著第一縷映入眼帘的曙光真實地投映進心裡。
他們將一片狼藉的天台收拾乾淨,各自回了自己的寢室換上畢業典禮要穿的校服。
九點鐘,高三全體師生在禮堂集合,有幾個女生湊錢給老鄭買了很大一束花,老鄭捧著花笑得燦爛非常,最後同學們互相告別,三三兩兩地合影,據說還有幾個人終於鼓起勇氣向暗戀的人告白了。畢業了也不怕人看了,顧凱風大大方方地環著林飛然的肩,貼在他耳邊說話,眼底的溫柔和笑意滿得快要溢出來,兩人身邊仿佛籠罩著一層生人勿近的甜蜜氣場,暗戀他們兩個的人不少,尤其是公認的顧校草,但是壓根兒沒人來找他們告白,畢竟很少有人會幹這種明顯自討沒趣的事。只有一些膽大的女生來問他們要了合影,說以後和別人炫耀用,我們學校的帥哥質量最高云云。
畢業典禮結束,同學們都散得差不多了,家長們紛紛來幫孩子取寢室里的行李,顧凱風光是搬兩人的鞋就搬了四趟,最後兩家開來的車都被裝得滿滿當當。
「上車吧孩子們,沒落東西吧?」顧媽媽打開副駕駛的車門招呼著,扭頭朝後面小轎車裡的林媽媽道,「讓飛然坐我們車,等會兒我們兩家一起吃個飯去。」
林媽媽點了頭,他們開來的轎車裝東西不行,連後排座都塞了林飛然的東西,林飛然要坐自家車就只能和鍋碗瓢盆擠一擠了。
於是林飛然上了顧家的車。
車子開出學校大門時,林飛然看見老校長正站在大門中央,負手而立,脊背挺得筆直,威嚴的神色中帶著一絲難掩的驕傲,那總是故意板得平直的嘴角微微向上翹著,他不顧車流與人潮穿身而過,只是站在那裡看著這一批學生走出他親手創辦的學校。
校門口堵車厲害,車子烏龜一樣慢吞吞地往前蹭著,林飛然按下車窗,沖老校長招了招手,前座的顧爸爸顧媽媽以為他在和同學打招呼,都沒在意。
老校長看見林飛然,重重一點頭,眼神十分欣慰。
這時,顧凱風從後面湊過來,以一個親昵的姿態壓在林飛然背上,也沖老校長揮手致意。
「……」老校長唰地就變臉了,很怒!
這屆學生不行!太放肆了,在校長面前公然摟摟抱抱!
林飛然無語地推了顧凱風一把,顧凱風大笑著縮了回去,不給老校長添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