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神國度。
那台像是巨型黑鋼琴一樣的文明機器藏匿於黑暗裡,哪怕沒有人彈奏,它的「琴鍵」也總是會不自覺地按下去,孤獨地在這沒有聽眾的世界裡演奏著樂曲。
而「琴盒」上金屬框架內的立柱鑲嵌著大量的封印之書且不斷地在旋轉著,無窮無盡的信息隨著那金屬立柱軸心的晶體不斷蔓延往上,將璀璨的光注入最頂部的頭像雕塑里。
光芒噴射而出。
光影幾乎遮擋住了高處目所能及的所有空間,兩個世界的情景盡數顯現在其中。
龍人、鳥人、權能者亦或者封印物,他們的影子在其中不斷變換。
憑藉著這台文明機器,赫爾法斯能夠將自己的命令和想法傳達到文明的每一個角落,能夠調動起最龐大的資源,能夠實現各種各樣的浩瀚工程。
而整個世界的變化,他也能夠隨時隨地地掌控在心間。
赫爾法斯一步步朝著那文明機器走去,他的身形變得越來越虛幻,也變得越來越高大。
最後。
他坐在了那文明機器前,手撫住了晶鍵。
「接下來要做的是讓封印之書使者進行審查,讓各處的黑鋼筆使者也可以為這台文明機器添加能力,而其他的黑鋼筆使者和封印物使者也可以自由地選擇這些能力。」
赫爾法斯為這台文明機器添加過許多功能。
最開始的是傳信的能力,後來他力量強大了一些,各地的晶石頭顱也就是封印物使者有著儲存和傳遞聲音、影象的能力。
再後來他又賦予了晶石頭顱可以查看地圖和自身位置的能力,怪異圖鑑的能力等等,不過他們在使用這種能力的同時,也在補充完善著這個世界的地圖和各種怪異的信息。
而現在。
赫爾法斯準備進一步將這台文明機器開放。
他準備給所有區域的黑鋼筆使者權限,讓他們也可以在自己的區域內為所有晶石頭顱設置下某種能力,他們將擁有將這種能力上傳到這台文明機器的權限,而只要封印之書使者審核通過便可以。
甚至於,審核通過之後其他地區的晶石頭顱獲得允許之後也同樣可以向文明機器申請這種能力的使用權。
一個人的智慧總是有限的,那些在人間的黑鋼筆使者和封印物使者更明白所有人需要什麼,他們將一起來完善這台龐大的文明機器,將這個世界的文明推向一個未知的高度。
而從那以後赫爾法斯扮演的不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智慧者角色,而是一個監察者的角色。
「監察者?」
赫爾法斯仔細地按下一個又一個晶鍵,將他的意識思維和腦海信息以立體結構的模式通過這些晶鍵上傳到那頂部的頭顱塑像,但是想到了監察者這個詞的時候。
不知道為何,他想到了那些被稱之為魔女的存在,她們所扮演的不就是監察者這樣的一個角色嗎?
以至於赫爾法斯再度想到了那個名字。
艾妮莎。
而這種和文明機器共鳴的狀態下,讓赫爾法斯似乎觸動了一些什麼。
突然間赫爾法斯的眼睛湧出了靈性之光,光芒的充盈之下他隱約看到了什麼東西。
他扭過頭竟然看到了一條巨大的蛇纏繞在自己的靈魂之上。
它沒有完全死死的束縛住自己,只是纏繞著他,它好像也在看著赫爾法斯,跟著一起有節奏地呼吸。
赫爾法斯的表情瞬間化為了駭然,他的動作咯噔一下子停了下來。
那部巨大的文明機器的所有動作,也在發出一聲巨響的瞬間戛然而止。
「噔!」
但是隨著「文明樂章的演奏」停止,赫爾法斯卻再也沒有看到那個畫面了。
而且赫爾法斯接下來再度嘗試著進入「文明樂章的演奏」狀態,也看不到那剛剛所看到的影像。
仿佛。
剛剛纏繞在自己身上的大蛇只是一場幻覺。
但是赫爾法斯絲毫不這樣認為,隨著晶石頭顱不斷地變多且一次次的代替他輪迴轉生,赫爾法斯的靈性也越來越強大,他冥冥之中總能感應到了一些特殊的東西。
而剛剛他還藉助著文明機器的力量,那種冥冥之中的感應更加強大了,所以自己能夠看到那種畫面和影像一定是有什麼問題的。
「她在我身上做了些什麼?」
「什麼時候?」
「我怎麼沒有絲毫的感覺?」
不過想起來,以對方的力量如果真的想要做些什麼,他當時有感覺那才叫做真的奇怪。
接下來赫爾法斯耐著心思將「文明樂章」演奏完畢,但是心思卻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了。
——
諸神國度的「文明曲演奏」結束之後。
他立刻回到了自己在雲海之巔的宅邸里,開始查看和閱讀起了所有有關於纏繞世界之山和艾妮莎的信息。
他靠坐在椅子上,面色有些沉重。
思考了一會開口說道:「調集一下和纏繞世界之山和萬蛇魔女所有的可能相關的畫面和訊息,全部都給我提取出來。」
封印之書使者在書桌上翻了起來,露出了那張浮雕面孔。
「好的,主人。」
信息如同山河大海,可惜真正意義上有著實質性相關的內容非常少,而且相當地模糊。
赫爾法斯花費了大量時間去查詢,最後也只能通過一些殘碎的信息來總結推算出部分內容,從而獲得一些不知道能不能順利猜中的信息。
他翻看著各種圖像,閱讀著各種文字。
然後將一些東西用鋼筆寫下來,中間還畫著一條條線,再補充上一些標註。
「蛇,纏繞世界之山,萬蛇的魔女。」
「世界是球形的,生命的十條路徑,魯赫巨神。」
「……」
有關於纏繞世界之山,赫爾法斯只知道不論是鳥人還是龍人的世界裡,都有著這座大山隔絕著。
山上散布著某種力量和力場,讓人不敢靠近和翻越。
而他已經知道了整個世界實際上是一個巨大的球體,那麼根據情況可以猜得出這座山實際上可以說是像是一條蛇一樣纏繞在這個巨大的球體之上,既然連天上的月亮和所謂的天空都是巨神所衍化出來的存在,體現在這個世界的外相特徵。
那麼這座看上去怎麼也不可能是正常形成的纏繞世界之山,不出預料的話也應該也是一位巨神的外相特徵,十條生命路徑之一的源頭。
名字不是胡亂取的,必定有著某種意義。
赫爾法斯是非常明白的。
尤其是在這個名字擁有著各種各樣力量的世界上,他更是如此認為著。
而且這位巨神為什麼要纏繞在世界之上,總不能是為了好玩吧,他覺得這個行為本身也一定有著某種原因。
「祂纏繞在世界之上,這個不知道是名字還是稱號也叫做纏繞世界。」
「如果這樣的話,那麼這是不是也代表著這一條路徑的一部分力量的特性。」
纏繞在。
某個存在之上。
世界,亦或者……某個人。
從而在其中獲得些什麼。
書房的桌子上。
他手中的鋼筆圈起了纏繞兩個字,又寫下了世界這個詞。
一瞬間,強烈的沉重感壓在了心頭,甚至感覺筆下壓上了一座大山,連動作都變得緩慢沉重了起來。
腦海之中,似乎也隨著世界這兩個字浮現出了一顆巨大的星球體。
只要想像那一位神祇展開自己的身軀纏繞在世界之上的畫面,何其強大且偉岸的力量多麼不可思議的壯舉。
然後,他又寫下了人這個詞。
隨之而來的,他仿佛看到了那星球被不斷放大。
看到了陸地,看到了山巒,看到了城鎮。
然後在城鎮裡,看到了川流不息的人群,無數張不同的面孔交錯擦肩。
世界與人。
這兩個詞根本就不是對等的。
就像是一滴水和大海相比,一粒沙和荒漠並論。
赫爾法斯坐在書桌前,手握著筆看著紙上的字半天沒有說話。
他得知真相的一瞬間原本感覺到恐懼和慌張,但是此刻卻又陷入深深的疑惑。
他何德何能,能和世界這般偉岸之物比配,就算找不到另一個和世界同等的存在,但是這個世界能夠稱之為偉大和浩瀚之物何其多。
——
赫爾法斯舉著傘行走在天空之梯裡面。
他先是出現在了滿月之地上空的天空之梯出入口,揮手打開了他曾經布置下的結界。
「開。」
這一次他沒有猶豫,直接穿過那層結界前往了天空之梯的另一頭。
仿佛有無形的風颳起了他的傘,不過這一次他顯得灑脫輕鬆了很多,輕輕地抓著那傘飛在雲霧繚繞的通道里。
加速,加速,到停止下來。
腳下雲渦旋轉開來,露出了一個出口。
不遠處就是通天塔。
他躲躲藏藏,兜兜轉轉,最後卻還是回到了這裡。
一出現在這裡,赫爾法斯就察覺到有視線在注視著自己,這是上一次他沒有發現的事情,這也可以說是他力量變強後的體現。
他依舊舉著傘,朝著入口外面走去。
而一走出來就發現自己站在一片雲霧化為實質的雲陸上,前方神話之中的巨塔頂穿天幕星穹,紀元的墳墓埋葬於其中。
而腳下。
透過雲陸之間的間隙可以看到高聳起伏的脊樑山脈,那些山脈的頂部都比那些真正的普通雲層要高,而且高出不是一星半點,更重要的是這些山脈還帶有一股不可翻越的力量。
所以赫爾法斯還是第一次,看到纏繞世界之山的頂部。
而赫爾法斯看向那縱橫起伏的山脈,也發現世界纏繞之山它也可以算是一個獨立區域和生態環境,就像龍人和鳥人的世界一樣,赫爾法斯甚至隱約可以看到那山上有建築。
既然有建築那麼肯定有居住在這裡的存在,甚至是族群。
赫爾法斯扭過頭,接著看向了那座通天塔,這個角度可以發現通天塔赫然也是在纏繞世界之山上。
這裡,應該就是纏繞世界之山的最高點吧!
如果纏繞世界之山比作一條巨蛇,那麼這應該是這條巨蛇的頭部,而通天塔就被那巨蛇頂在頭頂上。
「呼呼!」
狂風湧起,那是某個巨物動起來的附屬之物。
一顆巨大的怪物頭顱它硬生生地穿透雲層,出現在了赫爾法斯的面前,盯著他也不說話,但是龐大如同屋子一般的瞳孔花色里已經問出了問題。
「你來這裡做什麼。」
赫爾法斯看著那瞳孔的花色,他發現瞳孔如果放大到這種程度之後,竟然有著一種奇特的美感。
「我來見艾妮莎。」
那頭顱終於開口了,告訴赫爾法斯。
「魔女殿下在通天塔里,黑髮之人。」
果然,對方是一個擁有智慧的存在,他也早已認出了赫爾法斯。
而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對方便消失在了雲海之下。
赫爾法斯朝著那通天塔的方向走去,他上一次出現便直接在通天塔的腳跟下,還是第一次用遠一些的距離去看這座塔。
但是哪怕距離得遠了一些,那種震撼感卻絲毫沒有消失,還是依舊看不清它的全貌,更看不到它的頂部。
不知不覺間,他走到了那扇被結界籠罩住的大門前。
他看著那扇被封鎖住的大門,這一次他沒有皮卷,所以反而不知道該怎麼上去了。
他伸出手。
想想自己是不是應該敲一敲門。
但是剛剛抬起手,一瞬間就被一縷光芒包裹住了。
一個蹌踉之後一步邁出,赫爾法斯他的身體留在了原地,靈魂卻一瞬間跨越了千層巨塔的遙遠距離。
他抬起頭,就看到了熟悉且奇特的群星和日月並列的天空。
這是通天塔的頂部。
「果然。」
「從一開始你就可以讓我直接來到這通天塔的頂部,卻要我走完整個通天塔。」
赫爾法斯低下頭,目光穿過寬闊的廣場、噴泉池和魔女的會議桌,就看到了艾妮莎。
對方坐在生命神廟的台階上,雙腿交迭在一起,雙手撐在身後。
看這個動作,似乎剛剛正躺在地上欣賞著天上的星辰和日月,赫爾法斯忘記了是從哪裡聽說過的,過度沉迷於星空的人內心深處是在牴觸和排斥自己所處的世界。
她微微側傾著身體,歪著頭看著赫爾法斯,不知道是因為這個角度的問題還是她本身的氣質就是如此,總感覺像是一條妖冶的蛇。
明明過去了一千多年,赫爾法斯感覺自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對方好像從來沒有變過。
聽到赫爾法斯的發問,她回答說:「沒有這段旅途,你能找到成神的方法嗎?」
赫爾法斯說:「但是在這段旅途里,你還在我的身上做了手腳。」
艾妮莎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快成神了?」
赫爾法斯:「還差幾百年。」
艾妮莎笑了:「那應該差不多能趕上了。」
赫爾法斯:「趕上什麼?」
艾妮莎:「你做得不錯,魔女們要提前醒過來了。」
「這幾百年內應該會陸續歸來,不知道誰會是第一個醒來的。」
「哦,對了,到時候說不定還會多上一位魔女。」
赫爾法斯曾經期盼了無數次這畫面,也等待了很久,但是此時此刻,他卻突然有些茫然了。
「為什麼這個時候?」
「還有這和我做得不錯有什麼關係?」
艾妮莎看了一眼赫爾法斯,最後目光落在了那魔女的會議桌上的沙漏上,仿佛是才發現一樣開口說道。
「哦!」
「你一直以為這個沙漏定的只是時間?」
赫爾法斯:「難道不是?」
艾妮莎:「這個沙漏是根據情況和目標而定的,不一定是時間,上一次定下來甦醒條件是文明發展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魔女們便會甦醒過來記錄和監察文明的整體情況。」
艾妮莎嘴角揚起,目光從沙漏上挪到赫爾法斯的身上。
「所以決定這沙漏什麼時候漏盡的人。」
「是你自己啊!」
赫爾法斯有些愣住了,隨後他也扭頭看向了那沙漏,靜靜地凝神注意著那個只剩下一小撮卻依舊還在流淌個不休的精美造物。
他:「原來是這樣?」
不知道為什麼,有種險些被命運給捉弄的感覺。
如果在最開始他發現這個沙漏之後一直等,而不是選擇了建造黑鐵部落,那麼會不會就這樣一直枯等下去直到徹底瘋狂呢?
你以為是你在等待命運的降臨。
實際上,是命運在等你向它走去。
赫爾法斯看著那張桌子還有沙漏,他想起了兩千年以前的自己。
那個背著竹簍和油麵包樹苗的年輕人,那個凝望著深淵巨洞而瑟瑟發抖的自己,那個在怪異的追逐下瘋狂逃亡的自己,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走到了昔日不可遙望的高度,也終於等待到了昔日渴望的時間點。
只是,赫爾法斯在一路朝著命運走去的路上,卻早已經不再期待那沙漏的漏盡了。
這是不是另一種層面的被命運所捉弄呢?
他一動不動,背對著艾妮莎。
「既然當初魔女們一起坐在了這裡,共同約定了進行沉睡和甦醒的時間,等待文明的進程。」
「那為什麼,你沒有沉睡?」
赫爾法斯停頓了一下,再度問出了那個曾經問過的問題。
「你。」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