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丞相女!迎新婦!
冠軍侯府。
一輛並不起眼的車攆,明晃晃地停靠在府門之前。
引得無數不少路過的百姓,側目而視。
門前值守的披甲銳士卻是驅趕也不是,前迎也不是。
一時間竟陷入了手足無措的尷尬境地。
畢竟剛剛送這輛馬車來的人說得很清楚。
他們是丞相府的人。
而丞相府是個什麼存在,如今這大雍就算是最無知的人,也不會不知道。
好在秘書郎周玄動作很快,很快便尋來了君侯。
見韓紹須臾親至,門前值守的親衛如蒙大赦,躬身拜見。
「君侯!」
韓紹微微頷首,便將目光望向了那輛堵在侯府門前的車攆。
造型普通,並不奢華。
與丞相府身份來說,甚至可以稱得上一聲寒酸。
正打量之際,只聽車攆之中傳來一聲淡漠女聲。
「君侯既至,不迎妾身入門嗎?」
聲音沒有什麼情緒,粗聽時略顯暗啞。
可細細聽來卻有著幾分獨特的韻味。
韓紹在原地稍稍停留了幾息,才上前掀起了車簾。
一抬眼,便對上一雙漠然的眼眸。
「只你一人?」
韓紹語氣並沒有多少的訝異,仿佛隨口一問。
女子聞言,答道。
「一件隨手可贈的尋常物件。」
「又如何值得大費周章裝點門面?」
聲音沒有任何起伏,也不帶絲毫怨念。
似乎真覺得自己只是一件毫無感情的物件。
見韓紹一直看著自己,才接著道。
「君侯對妾這個物件,可還滿意?」
「若是滿意,不若待取回私宅,再行仔細觀摩、賞玩,如何?」
也不知是不是剛剛被塗山妃璇那妖狐勾動了心緒。
女子這一句『賞玩』,竟讓韓紹心念起伏了一瞬。
待念頭斬滅之後,韓紹出現在了車攆之中,順勢向她伸出了手。
女子也不避諱,那隻略顯蒼白的修長手掌便放在了韓紹掌間,而後借力緩緩起身。
掌間的冰涼,韓紹引著她走到車攆門前。
只是在即將下得車攆的時候,韓紹卻是動作一頓。
而後在女子有些不解的目光中,向著下方隨自己而來的中行固吩咐了一聲。
少許時間之後。
只見一道喜慶紅毯從侯府大門處,一路直接鋪到車攆之下。
而後便是一眾披甲執銳的府中親衛,魚貫而出。
列陣在紅毯兩側。
等到一切完成之後,中行固那沙啞中帶著幾分尖利的聲音,隨之傳來。
「君侯迎新婦!當同賀!」
話音落下。
無數大雍寶錢有如大雨,瓢潑而下。
四周不少一直好奇打量車攆的百姓,聽聞中行固這話,先是愣了一下。
等反應過來,驟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賀喜之聲。
「為君侯賀!」
「願君侯與新夫人琴瑟和鳴!早誕麟兒!」
有些甚至奔走相告起來。
表現得比他們自己成親納妾還要欣喜。
當然,那些掉落在腳下的喜錢,該撿還是要撿的。
不圖別的,就圖沾一沾君侯的喜氣與吉慶。
而這一幕明顯出乎了女子的預料。
望著四周越聚越多的百姓,以及越來越喧鬧的歡呼聲。
女子被攏於黑色面紗下的面容看不清神色變化。
可那雙略顯狹長的眼眸卻是明顯怔愣了片刻,而後忽然道。
「君侯無需顧慮妾那父親,既然將妾送予君侯,妾便為君侯私有……」
韓紹聞言,扭頭回望了她一眼,有些奇怪地打斷道。
「本侯納妾,與他上官鼎何干?」
見韓紹直呼上官鼎名諱,沒有絲毫尊重與敬畏。
女子沒有露出什麼不滿。
她只為自己感到悲哀。
畢竟眼前這個男人如果對上官鼎還有些許敬畏,或許自己還能安享些許安寧。
可如果連這點敬畏都沒有,怕是自己心中僅存的那點奢望,也是妄念。
不過好在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罷了,一件尋常物件,供人賞玩的玩物,又何須考慮太多……』
女子從韓紹身上收回目光,落在腳下的喜慶紅毯上,黑色面紗的嘴角泛起一抹似是自嘲的嘲諷。
「妾一路遠行,有些疲乏。」
「先行入府,如何?」
韓紹聞言,也不拒絕。
下了車攆後,便攙扶著女子下攆。
四周百姓喧鬧賀喜,兩人就這麼沉默無言地踏著喜慶紅毯一步步往侯府內走去。
只是就在即將踏入侯府的那一刻,女子卻是腳步一頓。
望著眼前的侯府正門,驀然說道。
「妾……該走側門。」
妾室是沒資格走正門的。
別說是正門了,有些妾室連過一過側門都是奢望。
只能於後門悄然入府,卑微低賤。
韓紹哂笑。
「本侯納妾正大光明,何以正門不走,偏走側門?」
女子沉默片刻,然後道。
「這不合禮法。」
韓紹搖頭。
「丞相府的禮法,管不到本侯頭上。」
女子終於再一次扭頭望向韓紹,微微蹙眉。
這一刻的韓紹,讓她感覺有些太狂妄了。
而人若癲狂,必陷無知無妄。
日後難逃覆滅之劫。
她倒不是真的關心眼前這個即將占有自己的男子。
她只是擔心他覆滅、遭劫之後,自己的下場。
畢竟作為一個女子而言,成為一個人的玩物和成為很多的玩物,差別是很大的。
如果前者只是煎熬的話,後者卻是地獄。
就好似去年歲末和今年歲中神都覆滅的那幾個真仙家族。
在族中男子盡數死絕後,那些昔日貴女的下場,不問可知。
女子神色猶豫了一陣,本想規勸一二。
可看著眼前那俊俏面龐上的銳利眼神,她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更何況能夠光明正大地從正門而入,這世上又有哪個女子不願意呢?
人活一口氣、一張臉、一個念想……
當有機會實現這些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忽略掉很多本該謹記於心的顧忌、擔心和恐懼。
『罷了,若真有那一日,大不了隨他一死便是……』
心中念頭一生,女子不再堅持。
「那便走吧。」
說著,蓮步重啟,隨著韓紹一步步向侯府正門走去。
可她沒有想到兩人這執手而行間,卻聽身邊這人忽然語帶歉意地道了一句。
「你來得倉促,什麼都沒來得及準備,委屈你了。」
雖說這女子是上官鼎強行塞給自己的,但既然進了他的家門,該有的態度還是要表明一下的。
聽到韓紹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女子分不清真假。
卻還是忍不住在心中一股莫名的暖流。
至於說委屈?
這倒是沒有。
畢竟從踏出神都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有抱有什麼希望。
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麼委屈。
反倒是韓紹一連串的舉動,讓她有些帶來了幾分意外與不知所措的慌亂。
「君侯客氣了。」
定了定心神後,女子道了一聲謝。
正欲隨韓紹一同踏過那道並不高的門檻,卻聽韓紹道。
「跨過這道門,就是一家人。」
「以後這樣的話,不要說了。」
「本侯不喜歡。」
女子聞言,心中莫名一顫。
似是刺痛了一下,又隱隱酸脹。
『家?妾還有家嗎?』
當母族被屠,生母被杖斃的那一刻,自己就沒有家了。
至於說眼前這座冠軍侯府……
她更是從來沒有抱有過任何期望。
神都貴女皆言這些邊地武夫,性情粗鄙,殺氣深重。
折辱女子的手段,也極為酷烈。
尋常女子落在他們手中,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不成人樣。
自己有些修為在身,雖然不至於這般悽慘,可想來也不會太過好過。
只求……只求他能輕些、快些……
想到臨行前相府那些嬤嬤傳授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女子心中嘆息一聲。
嬤嬤們口中的『忍耐』,她自問能夠做到。
可那曲意逢迎四字,她卻是怎麼也學不會。
女子望著腳下的門檻,很是克制了一番心中的畏懼,才一步踏實。
『沒有回頭路了……』
……
侯府之中,庭院深深。
與神都丞相府肯定是沒法比。
新婦入府,來得如此突然。
連韓紹都有些措手不及,就更別說這侯府中人了。
好在中行固處置得當,轉眼便安排好了一些。
有腳下喜慶紅毯引路,韓紹自然順順噹噹地帶著身邊的上官氏進了一處偏院。
「見……見過君侯。」
「見過上官夫人。」
臨時抽調過來的府中女侍,明顯還沒有反應過來,有些慌亂。
韓紹也沒有怪罪。
只是對身邊的上官氏道。
「這些女侍你先用著,要是用得不順手再換。」
說完之後,韓紹擺擺手,便讓這些有些手足無措的先行下去。
省得她們難受,自己看得也難受。
只是這樣一來,這偏院寢臥之中便只剩他們這一對陌生男女獨處其中,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韓紹就近倚著身後的床榻坐下,正猶豫著怎麼開口,問一問她的情況。
卻見上官氏緩緩揭開那副一直遮在面上的面紗。
玉面瓊鼻、一點朱唇。
上官鼎那老貨確實沒有糊弄他,的確頗有絕色。
只是剛剛從塗山妃璇那裡回來的韓紹,此時多少有些審美疲勞。
所以眼神從始至終都很平淡。
上官氏微微蹙眉。
「君侯對妾……不甚滿意?」
韓紹聞言,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說他對女色不感興趣吧,多少有些虛偽。
可要坦言說上一句,老子剛剛見過一個比你更好的,又有傷人。
於是只能岔開話題,隨口道。
「世間女子皆喜嫣紅、粉黛之色,你怎麼一身玄色?」
眼前這上官氏一身黑裙,雖襯得其本就白皙的肌膚越發白皙,可無奈這女子從始至終都沒有絲毫表情。
這一身黑裙倒顯得有些死氣沉沉了。
而他這一句本是轉移話題的隨口之言,落在上官氏耳中,卻讓她聽出了別樣的意味。
一陣若有所思之後,上官氏望著外間明亮的天色,心中嘆息一聲。
『何至猴急至斯?』
抬眼望了倚在床榻上的韓紹一陣,上官氏神色怔愣。
老實說,單論皮相來說,眼前這男子確實不凡。
除了眉宇間透露出來的眼神,有些太過鋒銳,仿佛能夠直透人心。
其言語、儀態,不但和她印象中粗鄙武夫大相逕庭。
更與傳言中的人屠名聲,似乎根本扯不上關聯。
可上官氏出身丞相府,見多了這世上的腌臢事,也見慣了這世間的人面獸心之輩。
所以這一副精緻皮囊並沒有讓她心中安慰,反倒是越發畏懼。
只是事已至此,她還有選擇嗎?
念頭倏忽轉過後,上官氏終於放棄了掙扎。
隨後緩緩轉身走到寢臥門前,在門外值守女侍錯愕的眼神中,輕輕闔上門扉。
『你關門做什麼?』
韓紹同樣不解。
不過仔細一想,幽州苦寒,到底不比神都宜人。
而女子天生畏寒,可能是受不了這門外的北地寒風。
所以也沒有多想,便道。
「待會兒本侯讓人在房中替你添些爐火……」
可這話剛說了一半,他便愣住了。
只見那緩緩踱步至面前的上官氏,忽然毫無徵兆地輕解羅裳。
須臾間,黑色衣裙飄忽而下。
映入眼帘的便是耀眼到極致的白。
這一點卻是遺傳至她的生母。
上官鼎曾經甚是心悅她生母,時常以雪姬稱之。
韓紹自然不知道這些過往。
他只是被那高聳雪山上盛開的兩朵朱梅,一時懾住了心神。
視線偏移間,那一如北地女子高挑修長的身影,已經款款近前。
幽香浮現,韓紹本想推開。
可這一瞬,他身上的力氣卻一如這掌間柔軟。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只是現在是私室,也沒有第三人在此。
韓紹終究是少了幾分橫眉冷對的底氣。
『老子果然是唐僧肉嗎?』
『是個妖孽就要上來嘗上幾口?』
韓紹心中無奈嘆息一聲。
「你這……真是害苦了我啊!」
上官氏身形依附近前,頸間交錯間,嘴角泛起一抹嘲諷。
這世間的男子就是這般虛偽。
明明是他用衣裙顏色暗示自己,現在卻是裝起了清白君子。
只是該經歷的事情,躲不過去的。
與其日日擔驚受怕,還不如一咬牙一閉眼。
『或許……很快呢?』
這般安慰過自己後,女子附耳用依舊淡漠的口氣歉意道。
「來時嬤嬤教過一些,只可惜妾天資魯鈍,學不得太多。」
「君侯見諒。」
醜話說到前頭,就算這人對自己不滿意。
想必也能少些折磨。
韓紹總覺得哪裡有些古怪,可如今箭已上弦。
臨陣怯敵,兵家大忌。
唯有狹路相逢,短兵相接才是正理。
於是同樣用淡漠的語氣,回應道。
「你隨意,本侯且看你手段便是。」
……
預料中的痛苦折磨,並沒有發生。
除了身邊這人在見識過自己的粗陋手段後,有些惱怒地說了一聲。
「來日,本侯必要去信上官鼎,讓那老貨將那些什麼勞子嬤嬤全都杖斃了!」
「都教的什麼亂七八糟的!」
殺氣騰騰,讓上官氏有些心驚膽戰。
等到身上這人反客為主之後,竟給她一種極盡溫柔的感覺。
這讓上官氏恍惚中有種不真實感。
可隨後這世人眼中的邊地粗鄙武夫,還是讓她這個神都貴女嘗到了什麼叫幾近瀕死。
只是這般感覺卻讓她一時間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折磨,還是……恩賜……
而就在她目光迷離之際,耳畔忽然傳來韓紹語調溫和地問道。
「對了,本侯該如何稱呼夫人?」
夫人?
不是玩物麼?
上官氏控制著呼吸,努力讓自己維持著貴女端莊。
「妾……妾單名一個芷字。」
上官芷?
聽到這個名字,韓紹動作陡然一頓,眼神驟然銳利。
「虞陽鄭氏是你母族?」
可他這話,換來的卻是女子的如泣如訴。
「君侯……不要……」
「……停……」
艹!
上官鼎你他媽夠狠!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