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惡魔睜開了猩紅的眼
風從高山吹向陸地。
一團團雲朵飄過太陽，懸停在鋸齒狀的森林上空。
大獅鷲從天空掠過，裹挾的狂風便將那一片片的雲撕得粉碎，化作一大片碩大的陰影籠罩大地。
墨綠色的鋸齒切割巍峨的大山。
獵魔人勒馬停下。
前面，是一條寬寬的河流，將一望無際森林一分為二。
「阿爾巴河的支流。」維瑟米爾從馬鞍袋中掏出了地圖，食指比對著泛黃皮質地圖上的線條。
「看來今天只能追到這裡了。」艾林眯著眼睛看著大獅鷲背影，不過停下十幾秒鐘，那龐然的身軀便已化作了一個小黑點，被橡樹遮蔽。
正值夏汛，橡樹前，阿爾巴河的支流又湍又急，水花翻湧。
遊戲裡，傑洛特可以不分是小溪、江河還是大海，縱身一躍，只要不害怕浪費時間，哪裡都能游過去。
但現實可不同。
兩個獵魔人身上的盔甲雖然都不重，屬於皮革摻雜金屬防禦的中甲，但縱身躍入河水之後，只有下沉一條路。
可湍急的水流，又肯定不會讓他們安安穩穩地沉底，用殺人鯨在水下穿過河床，走到對岸。
這樣迅疾的水流，說不準會將獵魔人衝到什麼地方去。
甚至腦袋一不留神，砸到某塊石頭眩暈過去，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辛特拉……
不！
按照阿爾巴河的河道，或許會躺在牛堡的港口都說不準。
「看來是這樣。」獵魔人大師握著黑線系在地圖旁的炭筆，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叉，「走吧，沿著河邊騎行，今天找到渡河的位置，明天我們就在對面等大獅鷲。」
「這樣正好也能避開人群。」
艾林微微頷首，拉了下韁繩。
低下頭飲用著河水的蘿蔔，聳拉著耳朵，不情願地噴了幾下響鼻，才抬起來沿河踱步。
「獵魔人追獵魔物，就是這樣……」維瑟米爾遠眺著阿爾巴河支流的走向，「為了能殺死幾隻跑進農戶家裡，偷食雞鴨禽畜的水鬼，都要忙活半天。」
「大型魔物更是都築巢在深山老林，一周內找到位置都算是很難得的了。」
「維瑟米爾大師，我有耐心的。」艾林知道維瑟米爾是在擔心他急躁，沒有耐心按照傳統方式追獵魔物。
「那就好。」維瑟米爾欣慰的勾了勾嘴角。
不知道為什麼，以往幾年都見不到一次的怪物，今年就像瘋了一樣，都不用主動尋找，一個接著一個地出現。
冰之王、巨沼仙、妖靈、大獅鷲、白寡婦、巨食屍鬼……
自從年初下山以來，兩個獵魔人以離奇的頻率殺了很多魔物，且大多實力不凡。
聽說艾林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也對付了不少。
簡直像是有男巫在他們兩個身上固化了誘魔儀式。
他們因為這些魔物收穫了不少賞金，艾林更是剛成為獵魔人便藉由這些怪物，一躍成為了艾爾蘭德的貴族。
因此維瑟米爾確實有一點憂慮，擔心他將特例當成常態，失去了獵魔人耐心追獵魔物的冷靜。
這對獵魔人而言，非常危險。
從艾爾蘭德回到凱爾莫罕後，他就察覺到了這個問題。
若是過去他的遊歷學徒，有這種苗頭直接訓斥，甚至揍幾頓，肯定都能改過來。
但艾林……
怎麼說呢……
他的實力提升得太快，快到讓維瑟米爾都看不懂。
過去還可以說是因為那獵魔人之瞳，但就在前幾天，艾林竟然只依靠亞克西和那古怪的吼聲就輕而易舉地殺死了一隻巨食屍鬼。
維瑟米爾很確信，若是一個月前，不算上那神奇的各種魔藥，他還可以和艾林打一打。
現在。
他應該……應該徹底不是艾林的對手了。
這該怎麼勸說？
幸好……
「幸好艾林還是和過去一樣，一樣地成熟可靠。」維瑟米爾在心裡鬆了口氣。
閒談著馳馬沿河岸向上游而行，卻沒找到淺灘、橋樑。
河道在盡頭一分為二。
經過一番努力，獵魔人距離對面的森林的障礙，成功地由一條河變成了兩條河。
「回頭吧，再往下遊走了看看。」維瑟米爾無奈地在地圖上，將這條會分叉的無名之河標註上，「霍頓說的沒錯，亞甸這裡，狼學派來的次數太少了。」
「若是在科德溫、瑞達尼亞和泰莫利亞，再怎麼說也能沿著地圖冊，一直走到阿德瑞亞的山腳……」
艾林聽到這話，抬頭看了看。
阿德瑞亞的常年冰封的峰巒，似乎更遠了。
「對了，」維瑟米爾雙腳輕蹬馬腹，讓馬兒速度快一些，「等年末獵魔人都會凱爾莫罕過冬時，別忘了抄錄一份地圖冊。」
「等明年，你就得自己依靠地圖冊找路了。」
艾林聽到這話愣了一下，然後意識到維瑟米爾話語中的隱意。
「遊歷試煉不是五年嗎？」
「對普通獵魔人可能是，」維瑟米爾溫和地笑了笑，「但我覺得自己已經沒什麼可以教你的。」
「如何冥想，如何追獵魔物，如何找到合適的休息之所……」
「遊歷試煉能教的東西本來就不多。」
「之所以需要五年，更多的還是因為剛通過高山試煉的獵魔人實力還太弱了，需要五年的時間，讓煎藥改造出的變異之血提升獵魔人的力量、敏捷、體質、感知和魔力……」
「在學會如何在城市和野外生存的前提下，提高劍術和法印，以及對不同魔物的認知。」
「而且五年，就算遊歷導師再怎麼吝嗇，年輕獵魔人也能結交一些人脈，闖出一些名聲，不至於獨自離開凱爾莫罕之後，被餓死。」
「但你，艾林……」
維瑟米爾看向艾林的眼神更加柔和與驕傲：
「該學的東西，你都已經學會了。」
「劍術、法印、身體素質，你現在甚至比我都強。」
「這一點我心裡很清楚，」他抬手阻止艾林出聲，「而且不光是我，說不定很快你都能超過首席了。」
「至於人脈……」
維瑟米爾回想了幾秒，苦笑著搖搖頭。
「薇拉女士、伊安娜大祭司喜歡你，艾爾蘭德的梅森公爵授予你騎士、瑞達尼亞的建城者庫恩家族甚至將傳奇英雄扎特雷特·沃爾塔的神劍，都贈送給你……」
「說實話，艾林，我認識的人里都沒有幾個地位有這麼高的。」
「至於名聲，昨天剛在酒館裡聽到吟遊詩人，稱頌你的事跡……」獵魔人大師的視線下意識向艾林背後的艾爾莎看了一眼，「相信等到年末，凱爾莫罕收到的你的邀約能填滿整個鴿箱。」
「可能你還沒有意識到，艾林，你已經是一個合格的獵魔人大師了，甚至在各方面超過了狼學派大多數獵魔人大師。」
「明年再讓你跟著我遊歷，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好處，只會讓我白白占便宜。」 維瑟米爾語氣很真誠，一副拼命趕艾林走的樣子。
但艾林心裡卻滿是感動。
雖然半年的時間不長，而且大部分時間甚至都不在一起。
但維瑟米爾真的是毫無私心地，將他所知所會所識的一切都毫無保留地教給了他，甚至像這次狩獵大獅鷲這樣，違背自身原則的事情都做過許多次。
望著維瑟米爾柔和的暗金色貓瞳，艾林一時間有無數話想要說出口。
但等張開嘴巴，卻只有一句：
「謝謝你，維瑟米爾大師。」
艾林側著身子直視維瑟米爾的暗金色的貓瞳，語氣十分真摯。
「艾林大師，」維瑟米爾按了按黑色寬檐帽大笑，「以後，叫我維瑟米爾就行了。」
林間休憩的鳥兒們被爽朗的笑聲驚起，四散飛開。
「噠噠噠~」
輕快馬蹄踩踏過地面。
天氣漸漸由悶熱轉變為涼爽。
金綠色的阿爾巴河支流在斷橋的橋墩間流淌，西沉的夕陽下，河水熠熠生輝。
「下游也找不到過河的路嗎？」
維瑟米爾無奈地看著激流的河水上腐爛的木頭和生鏽的鉚釘，嘆了口氣。
往往一條河上只有最適合搭建橋樑的位置才會搭橋。
既然這裡有一座斷橋，依照維瑟米爾過去的經驗，即便再往下遊走，估計也很難在短時間找到過河的路。
潮濕的風吹過臉頰，艾林抬頭眺望著波光粼粼河水的另一端。
雖然剛剛才向維瑟米爾說過「我有耐心的」，但半天的無用功，讓此刻看著斷橋的獵魔人，心裡還是略有一些煩躁。
無比期望突然有一頭飛行坐騎能將他載到對岸。
「為了抓飛行坐騎才要過河，沒有飛行坐騎卻又過不了河……」
「這可真是太生艹了。」
艾林在心裡無奈地嘆了口氣。
「獵魔人狩獵魔物就是這樣的，」維瑟米爾深吸一口氣，既是在安慰艾林，又像在說服他自己，「習慣就好。」
「不過有橋的地方一般都應該靠近村莊，或某個人類的聚據地。」
「等回到大道之後，我們問問，打聽打聽這條阿爾巴河的支流附近有沒有什麼村子。」
「嗯。」艾林嗅著帶有淡淡水腥味的濕潤空氣，長出一口氣。
往回走，翻身上馬。
「要是能在溫格堡解決那頭大獅鷲就好了，俯衝在狹窄逼仄的城市裡，又有城衛士兵幫助，一定很快就能解決。」
跳上棕馬的維瑟米爾，又戴上黑色寬檐帽，回望大獅鷲飛去方向的遠山嘆了口氣。
「可惜不行。」艾林惋惜道。
襲擊城市確實是大獅鷲最好對付的一種狀態了。
短短片刻，他的腦子裡甚至出現了許多畫面。
爬上高樓，在樓宇間跳躍、翻滾、躲避，然後一躍落在襲擊地面士兵的大獅鷲的背脊。
緊跟著趁怪物不悅，轉頭想要進攻的時候，一扔獨眼氏族的巨獸捕索，套住鷹首，順利收服大獅鷲。
一氣呵成。
可惜即便不談狼學派的中立原則，用獨眼氏族的巨獸捕索捕獲大獅鷲的場面，他也不太想讓其他人看見。
「是啊，可惜不行。」維瑟米爾也感慨了一句。
只是看他擰得緊緊的眉頭。
顯然。
維瑟米爾可惜的事情和艾林可惜的或許不太一樣。
夕陽西下，天色漸暗。
騎馬追著大獅鷲的時候不覺得，等回程時，卻發現他們偏離大道格外地遠。
而且或許因為白天大獅鷲的威壓不在，維瑟米爾和艾林又遇到了好幾波水鬼，食屍鬼和野狼。
兩項迭加，直到暮色徹底籠罩大地，星辰灑滿天際後，他們才回到了來時的亞甸主道上。
這個時候再去詢問阿爾巴河的支流附近有沒有村莊，顯然不合時宜。
何況埃爾尼和克拉爾他們都還在旅店等著他們。
於是。
兩個獵魔人騎馬行在主道上之後，默契地都沒有提到這一點，兩胯一夾馬腹，迅速向著旅店的方向疾馳而去。
……
舉著火把，兩個獵魔人在村外偽裝好後，才牽著馬進村。
獵魔人一行人現在居住的旅店，已經不是剛離開弗堅時的那家了。
這家旅店靠近溫格堡的同時，也同樣足夠地偏僻。
「也不知道那幾個臭小子，今天有沒有惹禍？」維瑟米爾咕噥著，將黑馬系在馬廄。
由於不能顯露獵魔人的身份接委託，幾個年輕獵魔人這幾天都被迫待在旅店，各自的房間裡足不出戶。
無聊之下，前兩天著實闖了幾個大禍，差點將他們的身份都暴露出來。
「昨天也懲罰過了，而且有埃爾尼和克拉爾管著，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的吧？」艾林也有些沒有自信。
「希望如此。」
兩個獵魔人走旅店。
旅店一樓是一個小酒館，稀稀拉拉坐著幾個農夫，桌上只有幾杯麥酒。
而且獵魔人知道，這幾杯麥酒或許已經被他們喝了一整天了。
旅店的老闆站在吧檯後面，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正百無聊賴地擦著杯子，見到艾林和維瑟米爾走進來，立馬迎上來。
畢竟。
他們可是這家小旅店，一年到頭都難得遇到的大顧客。
「兩位回來，想吃點……」
婦人帶著諂媚的笑容，正招攬著生意，卻被維瑟米爾突然揮手打斷。
「等等！」他急促道。
淡淡的心悸感上涌，仿佛身後突然出現在酣睡巨龍的巢穴。
兩個獵魔人幾乎同時轉身，衝出了旅店。
北方。
低垂的夜幕閃爍著紅色極光，似惡魔睜開了猩紅的雙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