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3章 法華會盛舉
玄機門的幾人自然也被動領略了江家教女的風格。
不過他們都是聰明人里的尖子，知道如何不讓自己尷尬，更不讓別人尷尬，早就互相嘻嘻哈哈地聊起了途中趣事，儼然沒在意江燕兒這邊的動靜，連眼神都沒往上清山弟子身上瞟一下。
祈寧之只悄悄對幼蕖點了下頭，幼蕖知道他意思，他會約束同門，不讓今天的尷尬事擴散出去。
她心裡嘆了口氣，就算玄機門的人閉口不提，江燕兒難道心裡就能好過些了？一路同行，她對這位高傲聰穎卻心路坎坷的同伴油然而生一種憐憫之意，只能付之一聲嘆息。
終於，江燕兒面前的劍書散去光芒，消失於半空。
江夫人應該是訓話完畢了。
三把算盤熱情地招呼起在場的其他人：
「此處佛門聖地，雖是清淨，卻未免寡淡，又不便呼朋喚友。我們廣源齋在離此地十里之外的峒中林設了流水英雄宴，諸位若不嫌棄，還請賞光，任一時辰來都是敝商會的上賓！」
財大氣粗地招呼完，金銀銅三把算盤騰空而起，意氣揚揚地去了。
幼蕖回頭去看，只見江燕兒一個年紀輕輕的妙齡少女，此時的神情竟然顯出心如死灰的枯槁之氣來。
她暗呼不妙，給真海使了個眼色。
真海會意，雙掌一振，原真缽發出「嗡」的一聲長鳴，清亮悠長、餘音裊裊，聞之令人耳目一清，大家的注意力當即被吸引過來。
他高宣一聲佛號，朗聲道：
「諸位，家師聞得諸位齊至，知是小僧至交，極為歡喜，特備下金剛咒一篇，為諸位增持心力。如蒙不棄，還請隨小僧前往清聽。」
他神采湛湛，氣若泉清，雙掌合十之際，眉目低垂，真有一種小高僧寶相莊嚴之感。
聞得慧鏡大師親誦金剛咒，這可是難得的機緣，一眾年輕人如何不願？當下齊齊應聲，端肅神色，跟著真海飛下雲端。
小高僧緇衣被天風吹拂得獵獵作響，但背影筆直如松，自有端嚴氣象。
祈寧之「哼」了一聲，悄聲對幼蕖道：
「這小和尚！還真被他裝到了！」
幼蕖輕輕一笑，回頭招呼同伴，大家都若無其事地跟上，未有一字提及剛剛的場面。
只小於有意無意地說了兩句：
「人家都說我臉皮厚、心大，其實是我不與他們計較！我不愛聽的話，幹嘛還存在心裡？就像你聽了人放屁，噁心一回就算了，難道還反覆去想？好人都是被氣死的，所以我覺得我能活一千歲！」
杼羽笑著打趣：「都說禍害活千年，所以我們得做個沒心沒肺的禍害才行！」
餘人一笑。
江燕兒默然不語，心裡卻無比悲哀：連沒有什麼深交往來的同門都知道維護她的尊嚴，為何偏是自己的親娘將她踐踏至爛泥？
她知道同伴的善意，可是，沒有人能夠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她對娘親的孺慕敬仰與恐懼憤激交織在一起，那種巨大的無措與壓迫感沒有人能夠體會和分擔。自己就要在這陰影下過一輩子麼？
幼蕖與景明等都暗暗擔心江燕兒的狀態，見她只是一味沉默，倒沒有其他表現。
一時無從安慰，她們各自心裡也有事，只得先將江燕兒這頭擱著，容後再說。
雖然沒多少人真正對佛法感興趣，但法華會上聽到眾多大能智慧紛呈、妙思碰撞，還是很給人大開眼界之感。這裡豈止是法會，這就是一樁盛舉。
各方各派之人得以藉此機會，一抒己見，也有了心胸去聽聽別人的觀點。
修道修道，一味施法弄劍或是全然埋首於經典都不對。前者失之機械粗暴，後者則紙上談兵，任何一方偏倚都會導致修煉的瘸腿。
要兩條路走路，就要保持平衡。許多修士都只顧著刀劍法術的精進，不免看輕了理論的思索，甚至有時會覺得空談無益。
可當法華會大小論壇打開，當許多修士口中迸出令人振聾發聵的金句，那些忙於劍刃上搏殺和尋奇覓寶的修煉者，突然發現，這種純粹形而上的精神解惑、交流、挖掘同樣重要。
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比試與法會恰似修煉者交流的文武兩途。
四明道會、八派大比這些比試是強者為王，以修為爭金榜上的高低名次。難免勝者揚揚，輸者怏怏。
可法華會是誰都可以登場宣講。五大主壇是卓犖寺高僧主講，另又設了十個分壇，供與會修士自由論談。
而且，即使在主壇會場，也不是只聽高僧宣講佛法，只要你的觀點能自圓其說。無名小卒也可以提出辯駁、甚至推翻，只要能真正樹立起自己的一己之見。
沒有人會因為見解不同而被鄙視，也沒有人因為言辭壓過別人而自以為勝利。因為，還有無窮的追問接踵而來，被質疑的過程里反而會發現自己腦海中更多的閃光點，對挑戰者會生出感激與惺惺相惜之情來。
追問、反駁、修補、完善，每個參與者都有一種深挖與被深挖的痛快淋漓。
而且佛法寬容，廣納百川。
共襄此盛舉者，不止是八大門派，還有海外仙山諸散修，多少年未現於世間的秘地的靈異成精者，甚至來自西北三州修習魔門功法卻偏平和性情的潛修者。
當青空界最聰明、最具才能的一批智者能人云集一處，那種火花四濺的交流所帶來的心靈的震撼與感動，非想像所能達。
即便是順路來瞧熱鬧的閒人，也都深感不虛此行。
幼蕖看著那麼雙充滿智慧的眼睛，聽他們將許多想不通、想不到的奇談妙論競相拋出，又將這些觀點引向匪夷所思卻合乎自然的方向，腦袋簡直有些發暈。
這裡聚集了青空界頂級的頭腦，是智慧薈萃之地。在這裡形成的每一條被認可的思想，都足以引領年輕人的修煉和行動。
雖然很多人也不能互相認同，也有些好博眼球者故作驚人之語，也屢見荒謬觀點與可笑言語，但這些大都立不住腳，很快就被更多的清醒理智又言辭鋒利者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