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大成三人傻眼了好一會。
天空中飄散的雪花都落在頭上薄薄一層了,才回過神來。
下一刻,三人就炸了!
「甲、甲長?」
馬名瞪大了雙眼,一副見鬼了的樣子,「我沒有聽錯吧?這位大爺剛剛說啥?」
「他說廣寧城被韃子攻破,十五萬大軍敗了?」劉勇神情恍惚,仍在不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話。
鍾大成也是咂舌愣神了半晌,扶著額頭,臉上滿是煩惱,最後重重嘆了一口氣:「哎,我知道這位大爺犯病了,腦袋不好使,但沒有想到這都成癔症了!」
馬名和劉勇深以為然,同樣認為溫越剛才是犯病了,出現癔症了。
「甲長,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馬名問道。
「還能咋辦,只能順著這位爺唄。他是百戶大人,官不知道比我們大多少,下的命令咱們又不能不聽。」
鍾大成無奈道:「去,把大家給叫來,陪這位爺演演戲,讓他高興一下,不然咱們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馬名和劉勇想想,也只能這樣了。
兩人嘟囔了一句,各去召集墩所其他人了。
不一會。
「邦邦邦……」
梆子聲大作,墩所瞬間陷入慌亂。
聽到梆子敲擊聲,墩所的軍士立即放下手上的事物,紛紛朝墩所趕去集結。
青牙墩所的馬圈圍牆外正有三人在休憩,這三人兩大一小,周邊還繫著幾匹馬。
其中兩大做親兵打扮,穿著全副甲冑,聽到梆子敲擊聲,立即站起,手握著精良的短柄長刀,做出戒備的動作。
而另外一小,則是一個少年郎,看上去約莫十二三歲的樣子。
但臉上卻沒有少年稚氣,聽到急促的梆子聲,他同樣拔出短刀,做出戒備。
「柏叔,發生什麼事情了?」少年郎問道。
「桂哥兒,是墩所內召集軍士的梆子聲。」
親兵之一的祖柏邊回答道,邊警惕著望著四周。
「是建虜出現在附近了?」
「應該不是,沒有發現建虜的蹤跡,我們這條去廣寧的路很偏,也不會出現建虜。」
「那倒奇怪了,既沒有建虜蹤跡,何必召集軍士?」少年郎面露不解,一擺手道:「走,我們過去看看。」
「是!」
兩個親兵都以少年郎為首,跟著他走向青牙墩的吊橋前。
青牙墩所前,圍牆內的小片空地上。
溫越穿戴整齊,身穿飛魚服,腰挎繡春刀,身形筆直,站在一塊石碑前,背對著眾人。
他的身後,歪歪扭扭地站著八人,男女都有。
其中男性五人腰間掛著表明身份的腰牌,穿著破舊的衣服,上面布滿補丁,從制式和夜色上看,依稀可以看出是鴛鴦戰襖。
舊例大明軍士的鴛鴦戰襖每三年給賞一次,不過此時大明很多邊軍的戰服怕是十年都沒有換過了。
而他們手上拿著的武器,則是長槍或是短刀。
如果不是這些腰牌,戰襖,還有武器,從他們面有菜色,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根本看不出是鎮守墩所的邊軍。
另外三名則是蓬頭垢面,衣衫不潔的婦女。
此時,這些男女們正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著,每個人的臉上都或多或少流露著無奈和不耐煩的神色。
他們已經從甲長鍾大成的嘴裡,得知了這次突然召集他們的原因,是要陪著溫越這位大爺演戲。
溫越仔細看了許久面前的石碑,這才轉過身來。
看著面前的歪七八倒的眾人,他眼睛一眯,問道:「一刻鐘已到,甲長,墩所內人員可到齊了。」
鍾大成賠笑道:「啟稟百戶大人,墩所內的所有人都在這裡了,百戶大人請下指示。」
「休要唬我!」
溫越面色一沉,喝道:「甲長,你可知欺瞞長官,是犯何罪?這石碑上可寫明了,青牙墩可是有十二人,在場卻只有八人,你做如何解釋。」
他的身後豎立著一塊石碑,上面記載著正是青牙墩守軍與妻口姓名,此外還詳列著墩內火器,器械,家具等情況:
「……青牙墩守軍七人,計有夜不收兩名:李通,妻張氏。王城。
墩軍五名:甲長鍾大成,妻張氏。馬名,妻何氏。劉勇,妻陶氏。錢乙,妻石氏。趙丙。
家具:鍋六口,缸九隻,碗十六個,碟十三個。
器械:每人刀槍各一把,弓一張,箭三十支。
火器:線槍一桿,大銃一隻,小鐵炮一個,鉛子四十個,三眼銃一把,火藥火線齊全。
……軍旗一面,旗杆兩根,扯旗繩兩副,燈籠四盞,軟梯一架,柴堆六座,煙皂五座,擂石二十堆,牛馬狼糞全……」
這種石碑在大明每座墩台都有設立。
其用意很簡單,就是防止守墩軍士逃跑,還有日後驗收。
同樣的,考慮到守墩軍士安心戍守,會讓每位墩軍妻室的隨同居住。
鍾大成慌了。
他本以為溫越犯癔症了,隨便打個哈哈過去,卻沒想溫越居然會從石碑上,看出墩所的情況。
「不敢欺瞞百戶大人。」
鍾大成趕忙恭敬行禮道:「墩所內的人員的確全數在此,只是兩名夜不收王城、李通在墩外日常戒備,一時間趕不回來。
另有在下和李通是連襟,妻張氏因其父親有恙,故共同回探望,不在墩所之內。」
溫越死死盯著鍾大成,厲聲質問道:「夜不收巡視周邊理所應當,但軍法有令,你等兩人之妻,怎能讓她們私離守地,擅自回堡?」
「這、這……實在是她們家中的父親……」
鍾大成支支吾吾,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墩軍之妻,離開墩所的確違背了軍隊規定,但大家都是睜一眼,閉一隻眼。
畢竟墩所生活質量就那樣,讓婦女們有些去城裡換一點東西很正常,只要不是軍士擅自離開墩所就行。
然而,溫越真要靠這事追究起來,卻也是個不小的罪過。
被溫越用凌厲的目光望著,鍾大成的額頭上汗流不止,心裡砰砰直跳,恐慌不已。
過了許久後,才聽到溫越緩聲道:「罷了,念事出有因,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謝大人!」
鍾大成聞言,一顆恐慌的心重重落回了心底,但連汗都來不及擦,急忙跪下抱拳行禮。
心中卻也詫異無比。
這位大爺不是腦子不清晰,犯癔症了嗎?
怎麼這下子全然不像有一點犯癔症的狀況?
而看見溫越一下子就發現了鍾大成嘴裡的紕漏,凌厲喝問。
其他人都面面相覷,剛才的輕視之心一下子就收起來了,臉上不再露出無奈和不耐,有的只是惶恐和不知所措。
望著不安的眾人,溫越面色平靜,剛準備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墩所的馬圈圍牆的吊橋前傳來叫喊:「裡面的墩軍,發生什麼事了?為何要敲響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