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楚交代完周丞相之後，轉身就走，正當他要踏出門的時候，春桃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
「小王爺，你這是打算甩手不幹了？」
穆楚的背影一頓，緩緩轉過身來，那幽深的眼眸中滿是晦暗不明的情緒。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問道：「春桃，河祭司的預言，真的從未出錯嗎？」
春桃的手在胸前交叉，一臉嚴肅地回答道：「千百年來，她開口預言過的每一句話，都不曾出過差錯。」
穆楚的喉頭滾動了一下，繼續問道：「她說過，小青會平安生下我們的孩子……我……我能信她嗎？」
春桃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
「小王爺，還記得河祭司說過的話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誰也逃不掉的。」
春桃這麼一說，穆楚的腦海里立刻浮現出了剛來鬼域時，河祭司將他的神智恢復清明之後，對他說過的那些話。
人各有命，天命難違。
「雖然你之前也怪我，說我把那些無辜的女人帶來鬼域和你成婚，以至於她們在這裡被活生生嚇死了。但是我從來沒有隨便擄走任何一個人，她們或是被身邊的人賣掉，也有自己出賣自己的。我給了錢，她們簽了契紙，這中間我也沒有強買強賣，也沒有脅迫過任何人，但歸根結底，不管是悲苦還是自己作踐，這都是她們的命數。」
春桃的聲音平淡如水，仿佛只是在說一件很無關緊要的事情，不帶什麼情緒。
穆楚低下了眼眸。
「小王爺，小青嫁給你，也是她的命數，更別說當初是她自己親自上的花轎，親自喝下的交杯酒，就算你不讓她生孩子，命運的輪迴也不會放過她，只會在其它地方補回來的。」
穆楚背過身去，讓人看不清他的臉，也不知道他的表情，更猜不到他此刻的心緒。
「穆小王爺，你是鬼，還是鬼王，這幾千年的歲月難道還不能讓你明白，命數是誰都改不了的嗎。」
春桃的聲音有些縹緲，像煙霧一樣，裊裊鑽進人的心裡。
「春桃，我覺得我太在意小青了，以至於我會害怕，我怕河祭司的預言，萬一這次就不准了呢？我怕萬一這冥冥中的命數，不是幸福的結局，而是我們都沒預料到的走向呢？」
他的身影映在鬼域的黑暗裡，仿佛只剩下他毫無底氣的聲音。
春桃看著他，原本尊貴傲氣的穆楚，此刻好像什麼都抓不住一樣。
「我愛小青，不僅僅是因為男女之歡，更是因為...她是我的寄託。春桃，你還記得銀蕊嗎？」
春桃面上不顯，內心卻是被擊中了。
銀蕊，她的銀蕊。
那個在絕境中，從來沒有放開過她的手的銀蕊。
最後被她自己親手送上嫁車的銀蕊。
「我明白了。」
春桃走過去，拍了拍穆楚的肩膀。
「河祭司有篡改生死的本事，就算到時候有什麼意外，你也可以放心地交給她去善後，她能開口跟你要簽血契，那就證明她對這個事情有把握得很。」
穆楚點點頭，稍稍放心了些，隨即又問道：
「當初為什麼不讓河祭司去救銀蕊？」
穆楚第一次看見春桃黯淡的眼眸，她說道：
「是我晚了一步，大概...這就是命吧，小王爺。」
春桃想要離開，穆楚的聲音響起：
「周傳靖說，讓你善待他的女兒。」
春桃不屑道：
「嘖，這事兒還輪不到他來擔心。」
聲音剛落，尾音還沒散去，春桃的身影一瞬消失。
穆楚停在原地片刻，看著春桃離開的地方，若有所思，隨即也離開了鬼域。
他回到莊園裡，看到林小青正在和楊柳碎碎念著一些瑣事，也聽不清是什麼。
見穆楚回來，林小青放下手裡的甜碗，向他小跑過來，撲進他的懷裡。
「你回來啦~」
懷裡的小女人眼裡帶著光，昂著頭看著自己。
穆楚將林小青擁緊，他的手不自覺緊了又緊，撫著她的後腦，滿頭青絲覆在他的手上，纏到他的心裡。
「嗯，我回來了。」
「吃的什麼？聞著甜甜的。」穆楚柔聲問道。
「冰糖燕窩，蓮葉說這個養身子，就吩咐廚房給我燉了些，你要吃嘛？」
林小青的臉挨在穆楚的胸膛，聲音軟綿綿的，像只小貓。
「我就不吃了，你多吃點，你現在還是太瘦了。」
穆楚用指腹摩挲林小青的臉，然而她卻很敏銳地察覺到了穆楚的情緒。
「你怎麼啦？又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情了？」
林小青離開了穆楚的懷抱，她看著穆楚，聲音都變得有些認真了起來。
穆楚拉過她的手，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轉述了一遍給她聽。
「那就生啊。」林小青就像沒事人一樣，簡單一句就作為回答。
穆楚緊緊拉著林小青的手，面對面直視著她：
「你不怕嗎？」
林小青沒有絲毫退縮，目光堅定：
「怕，但是有你在就沒關係。」
穆楚看著林小青的臉，有些無法面對林小青的堅定和勇敢。
穆楚的聲音變得低沉了些，低下頭，只看著林小青的手道：
「我會去找河祭司問問，然後...再等一段時間吧。」
穆楚想能拖就拖。
「行，都聽你的。」林小青什麼也沒說。
然而穆楚還是有些低落。
林小青反而笑了，說道：
「我的王爺，你在想什麼呢？我那爹媽就算不把我賣給你，也會把我賣給其他人的，就算我嫁給其他普通人，不也是得生孩子，這鬼門關我不是還得走一遭？」
穆楚這時也認真地和她討論起來：
「可是其實你明明可以不生的，這樣就不會有任何危險了呀！」
林小青嗐了一聲，在穆楚的腿上坐下，給他說道：
「可是你想想，如果生孩子是我免不了的宿命，而我註定要死在生孩子的過程中的話，那我還不如認命了呢！不然的話，我今天沒有因為生孩子而死，那我改天還是會因為別的事情死掉的！那我的死因會變成什麼？車禍？綁架？中毒？哎喲那還不如發揮一下自己最後的價值，生個孩子給你留個念想呢。」
穆楚看著眼前的林小青，一口氣給他叭叭叭講了一堆。
聽起來，好像又確實有點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