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螞蟻給的地址,一路催促計程車司機穿過大半個天京城。
偏僻的獨棟別墅格外冷清,但燈火通明。
陸山民緊張的摁響門鈴,焦急的原地不停地走動,正當他抬手準備再嗯的時候,別墅大門打開。一對滴溜溜的黃豆眼盯著陸山民亂轉。
陸山民沒有與螞蟻打招呼,鞋也不脫,直接沖了進去。剛衝到樓梯半道,一個紅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二樓樓梯口。
「嫂子,大黑頭他....」
韓彤的雙眼與她紅色長裙一樣的紅,不等陸山民說完,人已經從樓梯上沖了下來,抬腿就是一腳踹向陸山民。
陸山民不敢躲,也不敢擋,韓彤的大腳丫子正中他的面門,人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陸山民爬起身來,「大嫂、、」。
韓彤咚咚咚地衝下來,一邊下樓,一邊脫下拖鞋拿在手裡,劈頭蓋臉就朝陸山民臉上招呼。
陸山民雙手護著臉,一邊退一邊說道:「大嫂,你聽我解釋。」
「叫媽也沒用!」韓彤像頭髮瘋的母獅子,一邊打一邊大罵,「王八蛋!」
「狗娘養的!」
陸山民雙手抱著頭,歪著頭露出眼睛看向螞蟻求助,螞蟻慢悠悠地坐在沙發上,不慌不忙地點燃一根煙,小眼神裡帶著淡淡的憂鬱。
韓彤再虎,畢竟是個女人,打了幾分鐘就累得氣喘吁吁,叉著腰惡狠狠地瞪著陸山民。
陸山民看了眼二樓,彎腰低頭,卑躬屈膝地問道:「大嫂,大黑頭怎麼樣了?」
「滾!」韓彤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門口,
陸山民的臉皮早已今非昔比,硬是站在原地,「讓我上去看看他可以嗎?」
韓彤一脫鞋砸向陸山民,轉身衝進廚房。
陸山民站在原地,沒有得到韓彤的許可,他也不敢上樓。
不到一分鐘,韓彤再次沖了出來,手裡多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你滾不滾!」
陸山民連連後退,「大嫂,有話好好說。」
「說你媽!」
韓彤揮舞著菜刀就砍,一刀直奔陸山民腦門兒砍去。
陸山民嚇了一跳,這是真砍啊,趕緊轉身就跑,剛一腳跨門,大門砰的一聲關上。
陸山民嘆了口氣,走進院子,坐在了路燈下的長條石凳上,不親眼見到大黑頭平安無事,他沒法安心的離開。
抬頭看向二樓的窗戶,透過窗簾,隱隱約約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的身影站在那裡,不過很快又消失不見。
陸山民眉頭微微皺了皺,有些失神。
別墅門再次打開,螞蟻緩步走了過來,挨著陸山民坐下。
「抽菸不?」螞蟻遞出煙盒。
陸山民猶豫了一下,從裡面取出了一根。
螞蟻掏出打火機給他點上,自己也點上一根。
陸山民吸了一口,又嗆又辣。
螞蟻愜意地吐出一口煙霧,「人生就像這煙,抽一口少一截,等抽完的時候,人生也到頭了。」
陸山民聽得雲裡霧裡,「大黑頭傷得重不重?」
螞蟻輕輕地彈了彈菸灰,「重與不重要看怎麼說。」
「怎麼說?」
螞蟻沉思了半晌,搖了搖頭,「不好說。」
陸山民有種暴起打人的衝動,「說重點。」
螞蟻不慌不忙地吸了一口煙,「為兄弟殺兄弟,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陸山民眉頭微皺,剛才太緊張大黑頭的傷勢,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傻大個怎麼跟以前不一樣了。
螞蟻那張滿是芝麻的臉充滿了憂傷,嘴巴一張一合間,怪石嶙峋的齙牙若隱若現。
「你知道嗎?」
陸山民耐著性子聽著,但等了半天沒有等來下文。
「知道什麼?」
螞蟻笑了笑,但看上去更像是在哭。
「曾經有份真摯的愛情擺在我的面前,但我沒有珍惜。」
「哦,然後呢?」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對那個女孩兒說出那三個字。」
陸山民拳頭緊握,「你知道嗎,我現在很想打你。」
螞蟻撇了陸山民一樣,輕笑一聲,「虛張聲勢,你跟老大不一樣,你是個文明人。」
陸山民實在忍不住,起身抬腿就是一腳將螞蟻踹翻在地。
「老子問你大黑頭的傷勢,你的愛情關我屁事!」
螞蟻沒有生氣,若無其事地撿起掉在地上的菸頭含在嘴裡,起身拍了拍屁股,重新坐在了石凳上。
「可惜我再也沒有機會了。」
饒是陸山民現在脾氣很好,但也有些抓狂。
螞蟻沒理會陸山民緊握的拳頭,自顧自地說道:「可惜她死了。」
陸山民眉頭微微皺了皺,昏暗的燈光下,螞蟻狹小的眼眶裡閃著淚光,這讓陸山民升起一股愧疚,重新挨著他坐下。
「節哀順變。」
螞蟻吐出一口煙霧,「她是為我而死,如果不是遇到我,她的命運會完全不一樣。」
陸山民張了張嘴,以他的經歷,原本可以說出很多安慰的話,但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人都已經不在了,任何安慰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螞蟻淡淡道:「所以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理解黃九斤的心情,只要你活著,他即便是死也是向死而生,如果你死了,他即便是活著也是生不如死。你們兩個是好兄弟,好兄弟就不應該去計較誰為誰付出得多一些,誰付出得少一些,太落俗,也太侮辱這份兄弟情了」。
陸山民睜大眼睛看著螞蟻,突然覺得這張被火星撞過的臉有了幾分帥氣。
螞蟻瞥了眼陸山民,「別這麼吃驚地看著我,我只是有感而發。」
陸山民拍了拍螞蟻的肩膀,「螞蟻兄弟,謝謝你。」
螞蟻緩緩起身,拍了拍陸山民的肩膀,「謝我有什麼用,我只是發了幾句牢騷而已,真正有用的還得你過自己的心關。」
說完,螞蟻轉身走回別墅,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陸山民扔掉只抽了一口煙,呆呆的看著菸頭逐漸地熄滅,直至沒有一絲火星。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魁梧的影子倒影在了他的視線里。
陸山民抬起頭,那張比螞蟻好不了多少的臉,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兩人就這麼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言不發,像兩尊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