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游？」
「嗯。」
雲海聚集地，雲海第一中心醫院，眼科。
「再描述一下症狀吧。」
醫生瀏覽過手中的檢查單，側過臉，目光掃過面前剛坐下的少年。
一頭黑色碎發，將劍眉星目稍稍遮掩。鼻樑高挺，唇鋒似劍，俊朗的有些誇張了。
只是此刻他的神色十分憔悴，眼窩深陷，一副腎虛的樣子。
你是不是掛錯號了？
不過相比這些……
「你好，我們這裡是不許抽菸的哈。」醫生指了指他含著的一截細煙。
「噢，趙醫生不好意思。」江游咂咂嘴，嘎嘣幾聲，將黃底白身的條狀物吸進口中嚼碎，「這是煙糖。」
「……」
頓了頓，江游開口道，「我最近眼睛不太舒服，有時看東西會蒙上一層紅色，眨一眨眼就消失，再一眨眼又出現。然後看黑色的物體，尤其是影子，總有種形容不上來的感覺。」
「症狀持續多久了？」趙醫生問道。
「大概兩個月了吧，剛開始還沒這麼嚴重。」江游憂心忡忡，目光直勾勾看著醫生頭頂上方幾厘米的位置。
在他的視線中，那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凝聚。
血色翻滾，形成長條。
接著光點在長條中部匯聚，似乎像是一個……數字？
兩個月前，他收拾書架時，被一本純白色封皮的書籍砸中腦門，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事後眼睛就產生了異變。
先是看人頭頂有線條，後來出現了顏色，接著線條數量越來越多，直至現在……
當然，還有一點他沒說，凡是看向陰影，總感覺有一團黑黢黢的東西在影子中蠕動。
難不成自己被什麼髒東西盯上了？
嗯，不僅眼科，他順便還掛了污染科。
江游眨了眨眼，趙醫生頭頂那血色長條越發規整，甚至數字也逐漸清晰。
那什麼東西？！
江游瞳孔急劇收縮，渾身一個激靈。
「怎麼了？」
趙醫生順著他目光看向自己頭頂。
江游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大，老老實實坐好，「抱歉，我眼花了。」
只見醫生頭頂線條徹底穩定下來，一個長方形框框，剩下小半截紅色，方框中間顯示著【18%】字樣數字。
模樣，形態，都像極了網遊中的……血條？
江游仔細打量著面前的趙醫生。
對方戴著一個寬大口罩，眼角有幾絲皺紋，頭髮半灰半白，眼中倒是神采奕奕，令其整個人多了數分精氣神。
真是血條的話，18%離死不遠了吧？
「喝酒嗎？」
「現在？」
「？？」趙醫生再次語噎。
「不好意思，我有些走神。」江游輕咳兩聲。
「注意力無法集中，小伙子你……算了睜眼我看看。」
趙醫生站起身，他掏出一支雷射筆，可能也不是雷射筆，反正一按開關冒白光。
對準江游的眼睛，「向左看。」
「向右看」
「……」
上下左右看完一圈，趙醫生重新坐了回去。
「沒什麼大事。各種檢測數值都正常。普通結膜炎，給你開點眼藥水，回去滴半個月。」
「好。」
謝過醫生，江游轉身離開診室。
推門而出，他深吸一口涼氣。
醫生、護士、病人，人來人往。
【88%】、【76%】、【91%】……
血條密密麻麻。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手捂著右眼，眼睛部位往外汩汩冒出鮮血的大哥朝江遊說道。
即便這種傷勢，大哥頭頂的數字仍然高達：【73%】
他一路上左瞧瞧右瞧瞧，越發肯定頭頂的數字和方格是血條顯示。
外科方面，骨折的患者血量普遍不多；內科則較為複雜，有的人外表看不出來，實際內部有問題，血量也是參差不一。
整體看下來，除了在輪椅、擔架上躺著的，很少有人血條低於【50%】
診室里那趙醫生啥情況。
罷了，人家是醫生，肯定心裡有數。
江游看了看手中繳費單，猶豫片刻後塞進衣服里。
還治啥結膜炎，分明是自己金手指到帳了。
能看到血條？
這有什麼用？
江游摸不著頭腦的向醫院外走去。
「近來夜間有異種活動跡象，若有異常請及時呼叫巡夜司，請廣大市民避免夜間出行。」
醫院內，兩側懸掛著的液晶屏播放著一個個畫面。
「為保障廣大市民安全，巡夜司即將開展新一輪擴招，以便夜間巡視街道。」
「大災變九十九年，我們已建立起安全的倖存地。異種已節節敗退，希望屬於我們大周。」
「在我們共同的努力下，當前我國經濟飛速發展，我們的城市安全無比。」
一百年前，也就是千禧年初，藍星驚現深淵裂縫，恐怖而強大的異種從中衝出，肆意踐踏著這片土地。
經過百年奮戰，大周建立起幾座牢不可破的一級聚集地，以及諸多二級、三級聚集地。
雲海，便是一座二級聚集地。
穿越而來已接近一年時間，江游漸漸適應了這個具備超凡力量的世界。
江游其實也蠻慶幸。
得虧現在世界已經安穩下來，要是穿越到的是什麼大災變二三十年的艱苦奮鬥年代……自己這小胳膊小腿，哪裡熬得過去。
城市安穩，豐衣足食，同樣是一種簡單的幸福。
江游長舒一口氣，叼上一根煙糖，邁步走出醫院。
回家躺屍，鼓搗鼓搗這血條是什麼情況。
他緊了緊衣衫，俯下身繫鞋帶。
冬末初春的季節，今天天氣似乎格外暗沉，還幾分陰冷。
將鞋帶打上一個可愛的蝴蝶結，江游緩緩起身，然後僵住。
一絲絲寒意從心底開始向身軀蔓延，直至整個人手腳冰涼，如墜冰窟。
目光延展，他心跳慢了半拍，瞳孔一點點收縮，直至針尖大小。
偌大街道，空無行人。
目之所及，建築變成黑與灰纏繞的冷暗色調。
破敗的窗子、枯朽的路燈，以及毫無生機的樹木；
四肢修長，肌肉線條流暢，體態如轎車般龐大的怪物在建築上攀爬跳躍；
長著四條觸手，身體臃腫的像一個葫蘆般的怪物在大街上扭動身軀，進行著怪異的舞蹈；
像煙霧一樣扭曲，街邊若隱若現的怪物……
視角拉大，再拉大。
一隻只奇形怪狀的異種在街上，在樓頂，在巷道中遊蕩；一名名身穿黑紅交織作戰服的戰士，身影穿梭，持刀拼殺。
江游感覺呼吸有些困難。
他抬起頭，高空懸掛著一個黑色太陽。
太陽頂上，有一段長長的血條。
「這問題有點大，可以開始慌了。」
他手指微微顫抖，嚼碎煙糖。
忽而，黑與灰，潮水般褪去。
鮮活的聲音重新出現在耳中。
街邊的行人、吹拂的樹枝、汽車的鳴笛，一切都充滿生機。
江游茫然看向四周。
「老頭子你小心點，看著點台階……」
「兄弟，買藥嗎，印廠的，正版藥五萬一瓶，我這賣五千……」
「媽媽，這個好看的叔叔傻傻的站在這裡誒。」
江游喉結艱難浮動了一下。
視線從一張張面孔上掠過，直到定格在醫院外佇立著的大屏幕上。
「大災變第一百年，巡夜司永遠是廣大市民的堅實後盾，我們的世界越來越好，我們的城市安全無比。」
江游再次抬頭。
空中黃色的太陽明亮而溫暖。
它的頭頂，也有一個長長的血條。
是的，
我們的城市，
好像安全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