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太祖故事,還復舊制
萬曆七年,註定是喧鬧的一年。
這一年裡,沸反盈天這個詞,在天下間招搖過市走了一遍,從坊間到士林,從地方到朝堂,從文臣到武將,從皇宮到校場。
而今日的京城,最為轟動的事情,毫無疑問乃是有人聚兵謀逆,趁著皇帝出宮的時機,當街殺駕。
事情一發生,消息便以高府為旋渦中心,為驚濤駭浪所裹挾,猛然席捲開來。
權勢又宛如堤壩一般,過濾著消息的速度與精準,輕車熟路地逐級下放。
各衛指揮使、指揮同知,各營的游、佐將軍,聽上去理應第一時間反應的武將,實際聽聞消息的時間,其實頗為靠後。
甚至於,彼輩上一刻才火急火燎地披甲整隊,焦急等待著救駕勤王的號令。
下一刻,誠意伯劉世延為皇帝親自制服,並命品級以上軍官前去校場觀刑的詔令,已然接踵而至。
一干指揮使、指揮同知、各號將軍,不管心中如何做想,也只得立刻遣散了麾下的兵丁,火速趕往大校場。
……
京營三大營的校場,都設在德勝門與安定門外(今校場口街、西營房胡同一帶),而大校場,指的是萬曆五年,皇帝應顧寰所請,開設在南城宣武門外的將軍校場。
凡有大事,譬如京營戎政府換防點將、發放賞賜、測試新型火器、抑或者朝中暫定的下月正旦皇帝御駕巡閱,乃至對犯禁的高品階武官進行軍法處置,都會在大校場進行。
這種地方,一干將軍、指揮使自然是常出入,極為熟悉。
然後,今日皇帝遇刺後無端召見,氛圍卻與尋常時候大不相同。
風雷漸止,天色仍舊陰沉,瓢潑大雨下了個盡興,恰至尾聲的雨水,夾著雪花飄落在了露天的大校場中。
禁軍身形挺直,面色肅穆,守在大校場衝要位置,圍了個水泄不通。
或是才經歷了一場廝殺的緣故,禁軍眼神中的殺氣還未徹底消散,染血的兵戈也沒有收起,明晃晃地拄在地上,寒光四射。
空氣中彌散著淡淡血腥氣,愈顯沉凝壓抑。
不知哪裡來的文臣,率先搶占了靠近帥台的位置,在隨駕的近臣重新調整了文武位置後,正用一種警惕以及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後來的一干指揮使、將軍。
帥台左右是兩面牛皮大鼓,這次平亂斬敵最多的兩名勇士,被挑選出來擂鼓。
咚咚咚。
富有節律的聲音,似乎敲擊在眾人的心口。
內閣大學士申時行等,六部諸堂官王錫爵、汪宗伊等,倉皇趕來校場關切皇帝安危,又被皇帝三言兩語打發回衙門坐班。
只有內閣王崇古,兵部侍郎陳經邦等人被皇帝留了下來。
在拒絕了皇帝命人撐傘的優待後,兩人默默走到帥台下,在東班站到首位領銜文臣。
後來的武將們不時朝西班班首的徐文璧、顧寰使去焦急徵詢的眼色,欲探究皇帝此舉,究竟當真是一時興起讓人來觀刑,還是要藉機株連與劉世延相關之人——相關這個範圍太廣了,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被波及。
可惜,無人回應。
在沉悶的鼓聲也停息之後,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響起。
雨聲最襯托安靜。
此時尤其如此。
更令人心生不安的是,校場帥台上佇立的那道身影,自始至終都沒怎麼動過。
皇帝來得風風火火,喝罵後知後覺的二十六衛禁軍指揮使,怒斥姍姍來遲的三大營將軍,胯下馳騁的千里馬嘶鳴不止,身後拖拽的謀逆賊叫囂不斷。
但在皇帝登上帥台之後,畫面便仿佛凝固了。
駿馬被皇帝信手綁在了身側,正孤零零地四處打量,不時抖動淋在身上的雨水。
劉世延一動不動趴在皇帝跟前,包紮的布條早就不翼而飛,各處都淌著鮮血,起初還能看到身子微顫,如今已經沒了動靜。
皇帝一身戎裝,雙手拄著佩劍,按在雙腿之間,沉默地端坐于帥位。
戎裝並非皇帝常服之一的曳撒,而是時隔六十年,再一次有朱家皇帝頭戴鳳翅盔,身著魚鱗葉罩甲,腰懸長弓背負箭。
眾人紛紛用餘光打量著一身甲冑的皇帝。
頗類武宗啊……
少年皇帝披甲帶劍固然威嚴,卻也使氛圍愈顯沉凝。
終於。
「陛下,內閣,兵部,二十六衛禁軍指揮使、指揮同知,京營副、參、游、佐等將,戎政府總督、參謀、視閱科道,五軍都督府……盡數到齊。」
鄭宗學聲音不算渾厚,卻恰到好處響在了校場所有人的耳中。
從內閣到兵部,從禁軍到京營,如今京城中牽扯兵事的文武,已然盡數在此。
眾人屏息凝神,恭候天音。
然而,皇帝並沒有出言以對,只是抬起手,將那位京營參謀揮退。
好半晌過去。
仍舊不見皇帝有所動作。
眾人面面相覷,只得一齊拱手相請:「陛下。」
這一聲下去,帥台上終於有了動靜。
只見帥台上的身影緩緩起身,微微抬頭後,鳳翅盔下的面孔,揭示在了文臣武將的面前。
動作之間,一身的甲葉鏗鏘作響。
緊隨其後,是居高臨下的目光掃來,看不出太多情緒。
眾人漸漸低下了頭顱,打量的餘光也不動聲色收回視線。
皇帝仍舊沒有開口,只是靜靜掃視著校場上的一干文武。
從文臣到武將,從禁軍到京營,就這樣一一掃過。
沉默。
長久的沉默。
遇刺之後的皇帝,最讓人惶恐的事情,是皇帝的怒火肆無忌憚地爆發——一干武官來之前是這樣想的,如今卻突然有了新的體悟,原來,沉默的火山,會更令人不安。
不安的情緒開始蔓延,吞咽與抿嘴的動作,頻繁出現在人群中。
叮噹。
皇帝拖拽佩劍的聲音,給了沉默一絲聲響。
沉默似乎會積蓄力量。
以至於此時帥台上的一丁點動靜,都讓人聚精會神。
「今日,又有人要殺朕,朕的右都督,世襲罔替的伯爵,竟然聚兵數百,殺到了朕的十步之內。」
朱翊鈞終於開口了。
按理來說,這種話一出口,立刻就有人伏地請罪。
但在長久的沉默後,第一句話往往不會被打斷,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長出一口氣的聲音——無論皇帝在說什麼,此時都猶如天籟。
至於皇帝遇刺……
眾人下意識朝劉世延看去。
徐文璧與顧寰對視一眼,神色頗為複雜,到底世代富貴的勛貴,何至於走到這個地步?
陳經邦厭惡地朝劉世延的方向輕哼一聲,似乎在與周遭的同僚表明態度。
羽林前衛指揮同知夏愷,小心翼翼用肩膀蹭了蹭臉頰的汗。
鄭宗學等一干皇帝近臣,則是面色沉靜掃過校場中眾人的反應。
偌大的校場,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便只有皇帝的聲音。
「緣由也不必多說,無非是與石茂華通敵叛國、干害馬政、侵蛀九邊,情知難逃一死,便想拖著朕同歸於盡。」
朱翊鈞一邊說著,一邊手持利刃,緩緩走到了劉世延跟前,拽著一條腿,像拖著死豬一樣,往帥台邊緣走來。
眾人分明見得劉世延仍舊沒有動彈,似乎已經死了。
身上本就布滿刀傷箭痕,又被皇帝一路拖拽至此,死了也不足為奇。
不過,主觀上或許死了,客觀上他必然活著——在皇帝宣布處決之前,劉世延只能還活著。
畢竟殺雞是要給猴看的,眾人心知肚明。
「好在朕登基以來,學了八年的武藝,沒被嚇得倉皇逃竄失了顏面,反將這廝一箭封喉,當場射落。」
他雖是射偏了才射到劉世延的脖頸,但外人總歸不知。
聽得皇帝這話,一干武臣不由側目。
一日之間風雲變化,消息來得也極為倉促,此時從皇帝口中,才得知當時的情況,臉色不禁帶上一絲異色。
只見皇帝皇帝身形挺拔,一身甲冑頗有威武大將軍之風,手中拖著劉世延的一條腿,在帥台上拖拽出長長的血跡。
「按理來說,這般謀逆大案,理當將此賊留給法司刑訊。」
他走到帥台邊緣,將劉世延放下,又踢了兩腳,使其上身匍匐在帥台上而頭顱空懸於外。
朱翊鈞抬起右腳,踩在了劉世延背膀上。
文臣武將見皇帝這番動作,立刻明白皇帝要做什麼。
武將攥緊拳頭,愕然而興奮地看著皇帝,期驥著皇帝下一步動作。
一干文臣則是不約而同朝王崇古看去,卻見後者面色沉靜,並無多餘表情。
方才還闖門救駕的給事中,此時也露出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這種事,皇帝怎麼能親自動手!?
「但好歹算是兩軍交戰,劉世延既為武將,又被朕親手擒獲,無論算是朕臨陣斬敵,還是用軍法處決,思前想後……」
朱翊鈞拎起手中佩劍,撥開劉世延散亂的頭髮,露出不算乾淨的脖頸。
文臣武將瞪大雙目,為這一幕牢牢吸引。
就在眾人凝神等著皇帝下一步動作的時候。
皇帝死死踩住劉世延,奮力一揮!
噗地一聲!
鮮血飆射,一顆頭顱拋飛!
皇帝竟猶如殺雞一般,直將劉世延一劍削首,鮮血噴出丈遠!
徐文璧下意識側身避過,愣愣看著頭顱跌落在面前。
王崇古、顧寰紋絲不動,直視著皇帝手中滴血的佩劍。
陳經邦伸手抹了抹濺到臉上的鮮血,深吸一口氣,讓自己不至於吐出來。
戚繼光頓了片刻,上前一步,將跌落在地的頭顱拾起,放置在了帥台正下方,面朝眾人。
這時,皇帝的聲音才悠悠傳來。
「朕便在此親手斬了此賊頭顱,也好為諸位做個警醒,免得再有如此不忍之事發生。」
朱翊鈞收劍歸鞘,目光逼視著校場中的一干文武,冷聲道:「諸位以為然否?」
許是湊巧,風雨也在此時歇止。
大校場為之一寂。
面對皇帝這番作態,沒有誰能分清究竟是泄憤後的隨口警告,還是咄咄逼人的牽連問罪。
紛紛下拜請罪:「劉世延謀逆,驚擾聖駕,皆是臣等失職,臣等必引以為恥,斷不至於再生此事!」
以王崇古帶頭,文臣武將連忙表態。
朱翊鈞神情終於露出一絲溫情,耐心解釋道:「不是朕為難你們。」
「兩日前,石茂華收買番僧刺駕,今日劉世延便當街聚兵謀逆。」
「如此前赴後繼……」
「朕方才不免還在想,會不會今晚,便有人會學起昭武伯,領著京營與禁軍,殺到朕的皇宮裡來。」
皇帝和顏悅色,話中儘是虎狼之語。
話甫一出口,不論文武,紛紛勃然變色。
下一刻,便有人按捺不住,猛然跪倒在地,求饒不止。
「陛下!劉世延謀逆,與我等絕無干係!」
「陛下!我等忠心耿耿,日月可鑑!」
「陛下明鑑!」
不斷有人拜倒在地,口呼冤枉。
朱翊鈞見狀,不置可否:「只是沒有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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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的難掩失望之情:「所謂君辱臣死……」
「朕的兵部尚書通敵叛國,朕的右都督聚兵造反,朕今日侍衛死傷不知凡幾,癱瘓的老師慘受得兵戈驚嚇,劉世延當面咒罵我親眷。」
「君上受了這般奇恥大辱,爾等只想與朕說一句沒有干係?」
「這就是朕的兵部!?」
「這就是朕的禁軍!?」
「這就是朕的京營!?」
「朕從內帑里拿出的幾百萬兩軍餉,都餵了狗麼!?」
皇帝越說越是按捺不住語氣,說至最後,已經近乎咆哮,渾身甲葉振振作響,勃發的怒意瞬間掃蕩校場。
在場眾人,無不變色。
王崇古立刻就要出列表態。
卻見皇帝根本沒有讓人插話的意思。
「羽林前衛指揮使何在?」
皇帝一聲低呵,夏愷當即渾身一抖。
幾乎下意識地,後者便狼狽跪地,倉皇回話:「陛下!臣……」
朱翊鈞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你不要稱臣了,回答朕,羽林衛兩日前搜身番僧失責,此後設卡攔截石茂華未果,今日劉世延謀逆失察。」
「再一再二以至再三。」
「你究竟是無能還是包藏禍心!?」
夏愷面色慘白,磕頭連連:「陛下,臣無能!臣無能!」
朱翊鈞面無表情:「無能?那你這幾日擅役軍人等七十名,又是所為何事?」
這是盧維禎昨日查出來的,並非朱翊鈞空口白話,故意驚嚇。
夏愷聞言,頭磕得越深越急,砰砰之聲不絕:「陛下,臣有罪!臣擅役軍人,為老母修繕房屋!」
呵。
一聲冷笑。
赫然是皇帝正在皮笑肉不笑。
「好!既然你提起你家老母,朕便赦了你侵吞軍餉,私縱石茂華,擅役軍人這些夷三族的罪過。」
他解下腰間佩劍,一把扔了過去:「自戕罷。」
一道拋物線划過,夏愷動作戛然而止,怔怔看著皇帝的佩劍落到身前。
眾人紛紛皺眉,側目看去。
朱翊鈞懶得再去看他,轉過頭再度呵道:「神機營戰兵二營練勇參將李承恩何在?」
李承恩正看著夏愷的戲,突然聽到皇帝喊自己,只覺晴天霹靂!
他連忙回過頭,迎上皇帝的目光,驚恐萬狀:「陛下!臣決計沒有參與其中!」
禁軍是禁軍,京營是京營。
前者二十六衛,錦衣衛、羽林衛都屬其中,直屬皇帝,戍衛京城,調度極為頻繁。
後者神機營、五軍營、神樞營,分屬戎政府,由總督、兵部侍郎管轄,除了日常操練,都老老實實呆在營盤,他李承恩沒本事,更沒機會參與其中!
卻聽皇帝語氣冷淡:「京營五軍營戰兵七營,練勇參將劉豸,不過是七年前,為朕所呵斥了一番,便一直懷恨在心,如今更是與白蓮教、劉世延謀逆刺駕。」
「朕聽聞李參將也懷恨在心,是準備什麼時候步劉豸的後塵?」
李承恩這才反應過來皇帝所指何事。
七年前顧寰履職京營,抓了一批典型,他與劉豸都在其中!
但劉豸造反,關他李承恩什麼事!當時除了他們,還有神樞營佐擊侯之胄等人,怎麼單單來找自己麻煩!
李承恩連忙匍匐在地,陳情道:「陛下!臣自那以後,便改過自新,盡職盡責,從沒有半分怨懟之心!」
話音剛落,皇帝的略帶森冷的聲音再度響起。
「是麼?你不是整日抱怨朕『瞎度田作甚』麼?」
李承恩霍然抬頭,面露大駭。
便在這時,噗地一聲,空氣中的血腥味陡然濃郁。
他艱難回過頭,只見羽林衛指揮使夏愷,利刃割喉,直直倒地。
李承恩喉頭攢動,口中不知不覺乾澀起來:「表親,我不學無術,不識大政,只是私下戲謔……」
皇帝此時生殺予奪,他只覺死亡陰影籠罩,驚恐之下不得不搬出大長公主,與皇帝攀起親戚來。
「卸甲去職罷。」
皇帝的聲音猶如天籟,李承恩叩首連連。
狼狽地踉蹌到顧寰面前,哆哆嗦嗦解下腰牌交還。
在場文武將這一幕幕盡收眼底,只覺心中一股寒氣壓抑不住地直竄天靈。
生殺予奪!當真就生殺予奪!
「鎮遠侯,卿總督京營,何以失察至此?」
顧寰正將李承恩的腰牌接在手中,便聽皇帝的聲音再度傳來。
他心中當即鬆了一口氣,為皇帝守了七年京營,終於能功成身退,不至於步朱希忠後塵了。
顧寰低下頭,當即拜倒:「臣有罪,臣請罷免。」
說罷,便將頭盔取下,置於身前。
卻並未聽聞皇帝正面答覆。
「陳侍郎、賈都給事中,兵部與兵科可有什麼交代與朕?」
陳經邦與賈三近聞言,不約而同陷入沉默。
片刻之後,兩人才對視一眼,躬身下拜:「陛下,石茂華、劉世延謀逆,我等責無旁貸!」
待得這兩人表態後,皇帝終於顏色開霽,緩緩點頭。
朱翊鈞偏過頭,看向班首的王崇古,溫聲道:「王閣老,兵部、五軍都督府、京營、二十六衛禁軍,一概糜爛至此,為之奈何?」
皇帝話說到這個份上,在場武將或許還把握不住脈絡,只覺皇帝生殺予奪,好生威風,但一干文臣,無不默然失語。
王崇古轉動了一下略微有些僵硬的脖頸,抬頭迎上皇帝的目光。
對視。
無聲的對視。
兩人不知對視了多久。
王崇古終於輕啟乾涸的嘴唇,拱手回道:「我朝兵弊甚重,還請陛下大刀闊斧!」
話音剛落,便見皇帝展顏一笑。
幾名武臣似乎終於反應過來,文臣愈發沉默。
朱翊鈞深吸一口氣,輕輕邁步,走到帥台下,手掌緊緊抓住王崇古抱在一起行禮的拳頭,親自將其扶起。
後者身子僵硬片刻,才緩緩直起身。
朱翊鈞輕輕拍了拍王崇古的肩膀,再度轉身,拾階走回帥台之上。
他獨自站在帥台上,身形挺拔,面朝群臣:「朕作以下部署。」
一干文武自發將身子放低,彎腰恭聽。
隨行的中書舍人倉促來此,手中沒有紙筆,只好記在心中。
「罷鎮遠侯顧寰,京營總督之職,由左都督戚繼光接任。」
這是題中應有之意,顧寰自然坦然謝恩。
戚繼光心中固然感慨萬千,面上卻十分沉靜,一絲不苟恭謹下拜。
「削兵科都給事中賈三近為兵科左給事中,視京營戎政府,專司京營戎政。」
賈三近愕然抬頭,看向一旁的陳經邦。
後者還來不及回應,便聽皇帝的聲音再度響起。
「免兵部侍郎陳經邦所兼協理京營戎政一職,專司兵部本職。」
陳經邦也不禁失語,茫然看向皇帝。
皇帝信不過兵部早就路人皆知,但這樣直接剝去督管京營的職能,實在出乎意料!
「改旗手衛轄於禮部,減額為三百;武功三衛只留軍匠,轄於工部;騰驤四衛減額千二,轄於內廷;通州、濟州、大興、燕山等七衛,減至一千八百,為順天府、五城兵馬司、兵部、兵科統管,專司城防;余者錦衣、羽林、金吾、虎賁等十一衛禁軍,專為朕所轄。」
諸多禁軍指揮使面面相覷。
錦衣衛指揮使徐文璧、虎賁衛指揮使李錦面色不改——他們本來就直轄皇帝,如此無非是與皇帝更親近一些而已。
倒是旗手衛、武功衛等指揮使面有不甘,這是被皇帝踢出禁軍編制了啊!
「剝兵部軍制、征討、出師、調度之職於五軍都督府,仍掌募兵、輿圖、城隍、戎器、符勘、尺籍、武學、薪隸、簡練、驛傳、廄牧之事。」
「不日廷推兵部尚書。」
兵部在場之人無不大驚失色!
如此,兵部豈不是淪為國防兵事的管家婆!?
「剝五軍都督府軍籍、鎮戍、衛所、兵庫之職於兵部,仍節制中外諸軍事;增設參謀院,簡拔於武舉之進士、統兵之翰林、軍功之行伍,參謀軍事,研讀兵法,開課設講。」
「以右都督劉世延謀逆,五軍都督府五品以上官吏,悉停職去任,以待核查。」
「補兵科右給事中梅友松、山西道兵備劉致中、浙江副使陸萬鍾、左都督俞大猷、右都督焦澤等,入五軍都督府。」
校場中已然喧嚷起來。
中軍都督府左都督李文貴、後軍都督府右都督張元勛等人驚疑不定,愁眉緊鎖——五軍都督府增添了好大職權,就是看這架勢,必然與自己似乎沒什麼關係了。
「復置五軍都督府大元帥。」
話音剛落,場中立刻炸開了鍋!
紛紛朝皇帝看去!
朱翊鈞目光掃過嗡嗡作響的校場,一字一頓開口道:「朕效太祖故事……」
「任天下兵馬大元帥,掌五軍都督府,裁決中外諸軍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