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四海同音,酌古御今
天色蒙蒙亮。
被晾在順天府大牢的何心隱也終於結束了漫長的冬夜,跟在一名太監身後,從順天府的大牢中走出,重見了天日。
何心隱仰著頭,貪婪地感受著不算明亮光影照在身上。
既是為能夠短暫離開大牢感到愜意,也是為皇帝終於召見,心中塊壘盡去。
他的餘光看到順天府尹王之垣遠遠避開,似乎並不想與自己打照面。
「好叫夫山公知曉,王京兆還未審結夫山公的案子,此番面聖之後,咱家還是要將夫山公送回來的。」一旁的孫隆輕聲解釋道。
孫隆儒化得很是徹底,對於何心隱這類民間意見領袖,言語之間亦是頗為敬重。
當然,敬重也就僅限於言語上了,並不妨礙他稍後將何心隱送回來繼續蹲大牢。
畢竟何心隱身上的案子可不少。
當初抗稅殺官一案,固然已經審結了,但被罰充軍卻半路逃戍的罪卻是要追究的。
此外還有嘉靖四十年,夥同方士藍道行,玩弄讖緯,迷惑世宗的舊案,也免不得重提。
以及萬曆三年二月聚徒講學,揚言首輔專制朝政一案,王之垣顯然沒打算放過。
乃至萬曆六年五月,金雲峰、曾光等捏造《大乾起運錄》妖書,永順、保靖、酉陽三土司謀逆一事,梁汝元、羅巽姓名亦在湖廣報陳刑部的卷宗內。
再加上這次指斥乘輿,譏議朝政的案子。
林林總總一堆罪情,再加上順天府審完還要移交刑部、大理寺,何心隱這個年,大抵是只能在牢里過了。
何心隱跟在孫隆身後,聞言只是坦然地點了點頭:「區區罪囚,倒是勞煩公公一番接送了。」
他此次沒有遁逃,而是主動自投羅網的時候,他心中便做好了準備。
自己的下場已經不重要了,眼下他只想見上皇帝一面。
孫隆客氣地笑了笑,將順路買的包子,分出兩個不帶韭菜的,遞給了何心隱。
「夫山公的案子還未審結,哪能說什麼罪,這些時日朝野內外可是不少官吏為夫山公求情。」
「昨日山東道御史趙崇善言才提及,今積冤當伸者三,其二伸矣,其一猶未伸也。」
其二是什麼姑且不論,這其一,顯然指的就是何心隱。
「多謝公公。」何心隱見包子還冒著熱氣,也不推辭,乾脆地順勢接過,邊走邊啃了起來,「難怪陛下今日召見我,原來是有人申救。」
自主動投案以後,一直被皇帝晾到了現在,本以為就要被輕易打發掉,沒想到今日卻峰迴路轉。
孫隆走在前頭,聞言立馬出言更正:「那倒不是,萬歲爺此前就準備召見夫山公。」
「只是萬歲爺出巡迴京以後,先是聖母誕辰,又遭逢石茂華、劉世延等逆賊先後刺殺後,一直忙碌至今。」
何心隱頓住了往嘴裡塞包子的動作,愕然抬頭:「刺殺!?」
他在牢里蹲久了,固然沒有被王之垣為難,但與世隔絕還是避免不了的。
眼下才驟然聽聞皇帝遇刺這種天大的事,難免一驚。
而且,聽這意思,還是先後刺殺!
今上再怎麼也比前幾位好多了吧,何至於讓人這般前赴後繼!?
孫隆侍奉深宮多年,自然也明白什麼叫點到為止,他只略略將近來發生的事與何心隱概述了一番。
末了總結道:「……今晨萬歲爺便沒有去早朝,而是陸續召見起了年末述職的地方外官,中途順勢想起夫山公之前的求請面聖之事,這才喚咱家來召夫山公入宮。」
何心隱靜靜聽著,沉默著將手中包子風捲殘雲。
片刻後才嘆息道:「我這鄉野散人,尋常只見得皇帝如日中天,不意竟也這般步步殺機,我只是聽之,都忍不住汗毛豎立,後怕不已。」
「幸虧沒有釀成大禍。」
孫隆伸手從懷裡取出雞舌香,一邊遞給了何心隱,一邊贊道:「果如陛下所言,夫山公大事不糊塗。」
這也是孫隆對何心隱保持敬重的緣故所在。
指斥乘輿,譏議朝政固然是罪過,但從動機上,總歸還是可以商榷一二的。
被貶到太學教授君臣綱常的譚耀,前幾天就因為私下替石茂華叫好,又被學生們舉報,吃了一場遊街。
而同樣不被朝廷待見的何心隱,真心實意關愛起皇帝安危來。
二者兩相比較,高下立判。
何心隱正接過雞舌香,聞言動作一滯。
他將其含入口中,沒好氣辯道:「老夫小事也不曾糊塗過!」
孫隆聽了這話,搖頭失笑:「萬歲爺不是諷刺夫山公小事糊塗。」
他朝紫禁城拱了拱手,學道:「萬歲爺說,何心隱既然肯向順天府投案自首,求請面聖,就說明這廝只是路線……也就是道途出了問題,良知本體還是很好的。」
何心隱越聽越是神情古怪。
一般上位者的點評,何心隱並不太在乎。
但皇帝總歸是皇帝,來自於三綱五常頂端作出的定論,饒是他這般離經叛道的人,心底也難免升起些許異樣。
「咳咳。」
何心隱輕咳一聲,稍作掩飾,不再言語。
孫隆見狀,也識趣掐斷了話頭,默默在前引路。
冬日晝短夜長。
此時天既然已經蒙蒙亮,時間自然也不早了。
城內的百姓已經在道旁擺滿了營生。
沿途偶爾能遇到打盹失期,匆忙狂奔的朝官。
當孫隆領著何心隱踏進午門的時候,天色已經透亮。
而後便是不厭其煩的禁衛搜身安檢。
幾道宮門,就有幾次搜身,何心隱十餘日不曾洗漱所積攢下來的皴皮都被禁衛們搓了下來。
弄得何心隱都開始懷疑這些禁衛是不是故意與自己為難了。
「宮裡搜檢現下這般嚴苛了?」
何心隱回頭看了一眼宮門口的禁衛。
皇宮他也不是沒進過,當初嘉靖年間,只付了十兩銀子給太監,便參觀了一番皇宮大內。
如今這副森嚴的模樣,實在稀奇。
孫隆客氣解釋了一句:「上次藩僧刺駕,羽林衛指揮使夏愷畏罪自盡,禁軍倒是沒以前那樣懶散了。」
就是不知道能管多久,這般想著,孫隆不由搖了搖頭。
兩人一路無話,順著御道快步前行,很快便入了西苑,站定在承光殿外。
孫隆自然是入內通稟。
何心隱則是束手站在廊外,漫無目的四下打量。
只見承光殿東朝瓮城,西臨太液池,南北各峙華表,曰積翠,曰堆雪,中構金殿,穹窿如蓋,盡顯天家氣派。
何心隱捻著鬍鬚,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都是民脂民膏啊!
他轉過頭,只見承光殿外已經等候有數名官吏,或閉目養神,或好奇朝這邊看來。
殿內不時傳出依稀的談話聲,聽不真切。
顯然是如孫隆所言,皇帝正在召見外官。
不多時,孫隆碎步從殿內走出,來到何心隱近前,伸手引路:「夫山公,隨我入內面聖,稍後務必注意體統。」
何心隱點了點頭,規規矩矩跟在了孫隆身後。
他入殿之後,依舊忍不住用餘光張望。
只見殿內比外間更為華美,翻起逋回,旋轉如環,丹檻碧牖,盡其侈麗。
何心隱不斷搖著頭,心中則是默默打起了稍後面聖的腹稿。
邁步之間,殿內談話的聲音也愈發清晰。
朝著聲音來處看去,何心隱只見得大殿正中,皇帝正端坐在御案後,與御階下方躬身行禮的官吏交談著什麼。
「萬歲爺,何心隱帶到了。」
孫隆上前稟報。
何心隱正要行禮,皇帝的聲音便適時響起:「先旁聽候著罷。」
他剛彎下的腰,又默默直了起來,跟著孫隆退到了一旁,打量起皇帝來。
「熊卿,你接著說。」
朱翊鈞只看了何心隱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示意熊敦樸繼續。
熊敦樸收拾了一眼言語,緊接著說道:「但是在南方推行《韻略易通》,阻力實在太大。」
「不止地方官府陽奉陰違,百姓也頗為排斥。」
「原因亦是頗多,從地域層面上而言,官場都暗傳此舉是北方官吏有意移風易俗,步步緊逼壓制南方;在民間,多是說所謂通識官話,在抹殺地方特色,篡改當地百姓的文化與魂魄。」
「兩相合流,情緒極為強烈。」
「如今從浙江官場,到民間士人,但凡提及《韻略易通》,便會捧出《洪武正韻》,視其太祖正統。」
「這般情狀,臣實在不敢強行施為。」
熊敦樸從袖中取出奏疏,交給了一旁的內臣。
朱翊鈞接過熊敦樸的條陳,迅速瀏覽起來。
越看越是皺緊了眉頭。
熊敦樸口中的《韻略易通》,便是如今中原音韻的代表,與春秋時的雅言,前漢的通語,魏晉的正音,隋唐的正音,一脈相承。
也即是北方官話——以北方聲音端正,各能相入,謂之中原雅音,大概與普通話有個七八成相似。
而所謂的《洪武正韻》,便是以南方話為骨架的官話了。
除了兩者之外,還有天津官話,福州官話,東南官話,不一而足。
都是通行天下的正經語言。
可正經歸正經,天下卻不需要這麼多官話,到了該退居二線的時候,就不應該再招搖過市了——熊敦樸當初一句「日媽的」殷鑑不遠,豈不聞乎?
為了「混一天下」這個目標,「四海同音」本就是不可或缺的手段。
大力推廣北方官話,更是不需贅述的題中應有之義。
於是,才有熊敦樸等人接了這個任務,如今正於御前述職。
只不顯而易見,四海同音這等大事,不是一日之功,任重而道遠。
熊敦樸遲疑片刻,才開口道:「陛下,恕臣直言,此事若是沒有中樞下場,恐怕會一直這般寸步難行。」
「只有中樞定製,將中原雅言定為國語,才可事半功倍。」
朱翊鈞緩緩合上了奏疏,無奈嘆了口氣:「讓卿先吹起風來,不就是試試水溫麼?」
「如今看來,顯然還不是時候。」
要是政策從地方官場到民間都不支持,那硬推下去只能是一紙空文,反倒成了笑話。
熊敦樸聞言,也品出皇帝的心有不甘。
他下意識跟著抱怨一聲:「前元遺毒不可不謂不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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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自然要怪到前朝頭上。
中原這個概念是在不斷擴大的,由最初的周秦王畿之地,河南洛下一帶,慢慢擴展至此後的河北、山西、山東等地,中原雅言,也就是北方官話同樣逐漸開始「四方通行」。
但前元時,蒙古語被定為國語,八思巴字定為國字,雅言首次失去了國語的身份——彼時大儒許衡的兒子許敬仁通曉蒙古語,全族驕傲,就連訓斥別人時也會使用蒙古語。
隨著中原雅言失去國語的地位,不再四方通行,各地官話理所當然地默默捲土重來。
一次持續百年的歷史倒車,再想往前開,自然就要使出更多的力氣。
朱翊鈞搖了搖頭,沒跟著一起怨天尤人。
「先打好地基再說吧。」
「讓藩屬琉球、朝鮮等國,遣人到四夷館進修,將《學官話》、《官話問答便語》等書籍重新修訂,務必訂為中原雅言。」
「熊卿現在是獨當一面的巡按御史了,不妨強勢一些,多看著地方的官府、私塾、學院、寺觀、報紙、說書先生……」
好的經驗自然要借鑑,尤其要尊重語言發展的客觀規律。
朱翊鈞仍舊是打算以學校為基礎,以地方衙門為龍頭,以報紙、說書先生等新聞媒介為榜樣,以佛教、道,門等公共服務行業為窗口,逐步擴展,慢慢打底。
熊敦樸自己吃過虧,對這事很是認可,頻頻點頭。
「還有拼音字典的事,熊卿稍後去通政司尋倪光薦,一道上禮部議一議,看看怎麼改進與推廣。」
朱翊鈞又囑咐了一句。
熊敦樸記在心中,輕聲應是。
片刻後,見皇帝再沒有什麼囑咐,他這才行了一禮,默默退了出去。
朱翊鈞伸手揉了揉脖頸:「下一個是誰?」
張宏聞言,立馬上前回應道:「萬歲爺,是履任五軍都督府參謀院右副參謀的梅友松,想與陛下當面致仕。」
朱翊鈞嘖了一聲。
五軍都督府如今也是個燙手的差使,人還未赴任,就想著致仕了。
當然,這也怪不得梅友松。
其人在地方幹得好好地,「練達吏治,洞徹人情,除奸貪,疏寃滯,機略雄沉,兵民感服」,可謂是有口皆碑。
但這剛一傳出履任五軍都督府的風聲,坊間就傳起了這位四川籍貫的能臣頗好男風的傳聞——連名字都是父母有先見之明,為欲蓋彌彰之用。
朱翊鈞想到這裡,也是忍不住失笑。
這些招數他已經司空見慣了,從他這個皇帝,到內閣張居正,幸進的栗在庭,乃至如今的王之垣,跟著新政乾的誰沒被傳過這種鉤子野史?
梅友松的養氣功夫顯然還欠些火候。
朱翊鈞擺了擺手:「先讓他等等,這兒插個隊。」
跟熊敦樸述完職,立馬要回浙江的風風火火不一樣,梅友松這一入京,肯定是走不了了,晚點見也無妨。
張宏看了一眼插隊的何心隱,心領神會:「奴婢這就去。」
……
等到張宏離去後,孫隆拉了一下何心隱,上前一步:「萬歲爺。」
何心隱頓了頓,也跟著上前,躬身一禮:「草民何心隱拜見陛下。」
孫隆聞言,眼皮一跳。
奈何這裡沒有他說話的餘地,只朝何心隱投去一個眼神,便憂心忡忡退了下去。
朱翊鈞從御座上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草民?那你這草民何故見朕不跪?」
他上下打量著何心隱,六旬老頭,乾枯瘦弱,江湖傳聞的此人武藝高強,格殺官兵如草芥,顯然失真。
不過看氣色,還算頗為紅潤,沒有大限將至的感覺——歷史上何心隱就是在萬曆七年,死於王之垣的大牢里。
這下實錘了,歷史上真是王之垣下了黑手。
朱翊鈞心中胡亂發散著。
何心隱埋著頭,不卑不亢道:「回陛下,我是嘉靖二十五年,江西鄉試第一,有舉人功名,非大典不跪。」
既然沒有被剝奪出身文字,舉人的身份自然還算數。
朱翊鈞呵呵一笑:「方才不是自稱草民麼?」
何心隱沉默片刻:「草民不敢當陛下的學生。」
朱翊鈞從御案後走了出來,又踱步走下御階。
何心隱口中的不敢,不過是不願而已。
認皇帝為師而低人一頭這種事,對於認為五倫都是「朋友」、「皇帝不過職業」的何心隱而言,恐怕比要命還難。
同樣,離經叛道「滿街皆是聖人」,「分工不同,人人平等」的新四民論,同樣不能願接受下跪這種事情。
所以,何心隱才自稱草民,又拿出舉人的身份免於跪拜,一副彆扭至極的模樣。
實在是……好啊!
朱翊鈞心中升起一絲激賞。
這等超前想法,實不知道領先多少年。
也難怪週遊天下講學,每每萬人空巷,無論是李贄,還是王世貞等人,都視其為偶像,哪怕朝臣亦稱之為奇人,倍加推崇。
可以說,而今天下,能在精神上與朱翊鈞有這般共鳴的,尚且還是第一人!
皇帝笑容愈發燦爛。
他自然不會為難何心隱,只喚人搬來茶几,開門見山問道:「那不知樑柱乾為何一再求見朕?是用揭帖辱罵朕尚嫌不夠,還想指著朕的鼻子再罵一頓?」
說罷,他施施然落座,又伸出手示意給何心隱賜座。
何心隱看著皇帝這般大度,忍不住暗贊一聲。
他拱手一禮,大大方方落座:「回陛下的話,草民對陛下實無冒犯之意。」
「揭帖不過是趁機諫言陛下,正人先正己,只是憾於上天無路,才出此下策。」
「言語失當,草民甘願領罪。」
朱翊鈞也不接話,靜靜聽著何心隱開口,自顧自給自己斟茶,潤起有些乾渴地喉嚨來。
「至於求見陛下的緣由……」
何心隱抬起頭,看著皇帝,認真道:「草民斗膽,想請問陛下,所謂皇家財產公示,究竟是何本心?」
說句肺腑之言。
他用皇莊規勸皇帝,也至多盼著皇帝不要嚴以律人,寬以待己也就夠了——充其量也不過是在群情洶湧的壓力之下,讓皇莊能趁著度田的東風,略微收斂一二就夠了。
沒想到皇帝出手就是大的,直接就要公示自己的財產。
實在出乎意料。
那麼更令人抓心撓肝的關鍵就來了,皇帝,究竟是出於什麼想法,才會說出這種話來?
朱翊鈞呷了一口茶,不急不緩放了下來。
他抬起頭,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著何心隱,眼神幽幽:「樑柱乾莫不是以為,天底下只有爾等,才是心懷天下的聖人。」
「其餘的,包括朕這個皇帝,乃至滿朝文武在內,都是敲骨吸髓,視生民如草芥的獨夫?」
語氣略帶一絲森冷。
而面對皇帝赤裸裸的壓力的何心隱,也慎重地沒有立刻答話。
片刻後,他才迎上皇帝的目光,表情認真而誠摯:「陛下,恕草民直言……難道不是麼?」
殿內一時沒了多餘的聲響。
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默默對視的目光,爭鋒相對,誰也沒有半分偏移。
氣氛逐漸焦灼。
不知過了多久,何心隱似乎有些疲憊,略微垂下眼帘。
他聳了聳鼻尖,長吸一口氣,開口道:「草民歷經三朝,眼見世廟大興土木起高樓,眼見穆廟縱情聲色宴賓客,朝臣助紂為虐束手不為,百姓日漸凋敝哀嚎遍野。」
「哪怕陛下這八年以來,文治武功威加四海,朝野內外隆著聖名,百姓……草民說的是真正的百姓,日子又好過了多少呢?」
「草民又怎麼知道,陛下是不是打著百姓的幌子,藉故攬權而已?」
「不獨世廟,唐玄宗當初亦非明君乎?」
說到最後,何心隱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唐玄宗即位之初,撥亂反正,勵精圖治,開創大唐極盛之世,誰能不說一句明君?
攬足了權之後又如何?
更別提齊桓公、梁武帝、本朝的世宗,不勝枚舉……
皇帝,能有幾個心裡真的裝著百姓?大多是口號喊得震天響罷了。
何心隱是打心底里信不過皇帝這種生物。
不過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在皇帝提出要公示財產之後,反應如此之大,非要見皇帝一面不可。
何心隱緊緊看著皇帝的眼睛,情真意切,如泣如訴:「正因陛下之舉,讓草民看到了不類凡俗的一線期望,草民才會冒死投案,求見陛下。」
「草民斗膽,只想看一眼陛下的良知本體,究竟是什麼形狀。」
「還請陛下成全。」
說罷,他起身避席,恭恭敬敬朝著皇帝下拜一禮。
(本章完)